入山篇 第三十五章 水刃之杀（2/2）
那些兵马俑如真人大小，水渍浸在它们的脸上形成了尸斑一样的图案，千年前涂抹的sè彩并未消失反而新亮，伴着马蹄嗡声而来的铿然节奏，道道剑光像风一样地破开飞扬的尘土。
林律呼吸难受，在群马向他奔来时，他似乎又听见了鲁小榫的话：“呀，没完没了了。我要是你，就直接跑了，省得浪费jīng力。”
“这回，我是真想跑。可是，却是逃啊。”林律咽下一口气，身子一纵一剑滑过，将跑在最前面的连人带马都两断了。林律并没有停止，呼吸的困难让他计划在下一口吸气前秒杀全部的兵马俑。他的身子在碎片中窜行，白sè的剑光如血一般标识着兵马俑破碎前唯一的伤痕。
林律做得极为漂亮，快稳准，不给对手一点寻隙的机会。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事，纷纷破碎的兵马俑迅速重新聚拢，毫发无伤地再次向林律发起攻击。而且不知道是氧气不够的原因让自己的动作慢了下来，还是重新合体的兵马俑本事进化了，或恐怕周序和鲁小榫已经暂时封住了坤气某条脉络，不管是以上哪一条，林律的攻击效果从一招毙命到招招落空。每当林律的剑抵达兵马俑们的身体，反而被越发坚硬的佣面硌得剑颤手软，这场战反倒让他一味退避了。
那群兵马俑才不懂得爱惜国家物质遗产，在狭长的墓道里横冲直撞，抡起它们的长又锋利无比的长矛刀剑，乱舞着勾碎了墙砖，也勾出满目扬尘，让肺部受挫的林律几乎连暂时跑路找个藏身的干净地都无门——不仅无门，连退路最后都被再次出现的鬼打墙给堵死了。眼看着兵马奔腾，林律只好猛然咳了一声，敛息镇定，端好剑，以决战般的认真迎战而去。剑势如暴风席卷，加持了林律jīng力的剑身喷张着“挡我者死”的霸气侧漏。彗星的光芒逝去，陶片如低落地面的水滴般软软散碎。
“咳咳……动真格了这回！”林律撩动发丝摆了个干净收尾的造型，在无人观看的舞台上做出“刚才被你吃紧不过只是逗你玩”的得逞之笑。而那臆想中的看客鲁小榫，却还是笑话他：“谁说别人就动了真格？你看，它们不又重新聚集起来了么。哈哈。”
“喂！先别笑！告诉我，一定是我弄碎的方式没对吧！土，谁是克土的东西来着？”
“你的木头脑袋啊。”
“木？咦，那岂不是要重回刚才哪里，拿烂木头戳死们？可是，土不是生木的么，难道木头不是从土里发芽生出来的么？”
“哎呀，你的说法也没有错呢，就是就是了，别管什么五行了。”鲁小榫这才从一直的打趣态度变得有些认真，她不再笑了，林律现在的状态也经不起她笑话了。
那幻想中的鲁小榫替林律分析道：“我不是说过整个五行是一个互为前提的系统，它们互生互克，用这样方式来驱动无限的轮回。这个五行阵，不过就是逼着你一直按照它的步调来破解，一旦开始破解了第一道关卡，那么齿轮便被驱动，一直到所有的关卡都被攻破，这一轮才能停止。你若总是按照一物克一物的规律来玩，那么你便只能陷入无限而又重重升级的战斗中别想出来了。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你此刻，果断收手不去管它了，不论简单与否，能做的就是无视规则，乱其阵脚。不进入既定的规则内，不以它制定的规则来攻破它，因为那只会让自己陷入它开的盘子中无法自拔。有谁会笨到制定对自己不利的规则呢？所谓真正的破阵，你懂的。”
“真正的破阵，那就是——无视阵法的规则！让它侧漏了！”这就是鲁小榫最后留给处于千钧一发又危在旦夕的林律的“善意”提醒。林律很想吐槽：“你来无视试试看！”却又再无其他选项去碰运气，那尘土倒是运过来呛得他肺都裂了似的。
在呼吸功能严重受损的此刻，林律想到了自己最怕的一种死法——窒息。一直起来，林律不止一次在噩梦中遇到这样的场景：他站在无边的水面上，不沉也不是浮，而脚下的水升高慢慢淹没他的身体，不能动弹的他只能投入最终的窒息。林律觉得自己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的话，与其窒息而亡不如被活活烧死，因为后者是因为痛苦而绝望，而前者就是纯粹绝望的痛苦——就像失去全部和求而不得相比，却总是后者令人抓狂。
林律对一切窒息都有严重的心理yīn影，所以本该极为怕水的他反而克服心理障碍学会了憋气，游泳，深潜，自认为水是淹不死他了，可现在同样的窒息感来自大量的颗粒物，又脏又痛地堵住了他最不堪忍耐的后路。
“呀！你看我怎么无视你！哼！商淇！听得到么！给我水！快给我水啊！”林律大喊道，甚至没有将左手抬起来，更没有说出商淇供水时的言灵，他的孤注一掷倒是真让商淇吓了一跳，它还真听出了它的守山人遇到必死的绝境才能有的口气——确切说是几乎没气了。
滂沱水幕蘧然凝出，像是挑衅起了一次龙神的愤怒和灭世的冲动。水刃布阵，在兵马俑的刀锋透过滚滚尘土探到林律身前时轰然屏退一切攻势，将杀戮完全灭顶在一片冷意的流体内，润湿的尘土也在哗然水声中沉溺消失。林律终于得了点“干”净的气，然而肺部的灼热却催促着他渴求冷水的降温，他甚至想扎入水中让水洗干净自己满是灰尘的肺。
林律放水的速度堪称诡异，因为其快崩溃的意念催动着商淇速战速决，他完全不计较后果和环境承载力的增殖，甚至认为潜水也比受兵马俑的尘土攻击好得多。荡荡水刃无尽蔓延，洪cháo席卷墓道，而那些永远不死的兵马俑也在巨大的冲击下举步维艰。在湿润的环境中，兵马俑身上的颜sè迅速剥落，如同在水面上织出五彩而无比滑腻的油脂。兵马俑们露出了它们那干枯了千年的土sè皮肤，四溅的水花像是毒素一般残噬着它们的身体，乃至肌骨不存纷纷坠裂，在快速上涨的水中以尸体氧化般的速度化为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