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弑妹之痛(2/2)
那名断了右臂的泼皮当场捂着断臂惨嚎起来。
而最当先那名泼皮脸sè苍白,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前自肩膀劈进自己半个胸腔的柴刀,双手颤抖的捂着伤口,似乎想把指缝间不断飚shè的鲜血给塞回去。
然而这终究是徒劳的,没过几息,这名泼皮便已然在绝望中咽了气,颓然倒下。
看着转瞬间又折了两个兄弟,剩下的泼皮们终于胆寒了,停下了脚步,惊惧的望着苏源。
苏源依旧睁着那双灰暗而看不清情绪的双眸,一脚踹开气绝的泼皮,手中柴刀轻甩,震飞刀上的嫣红,指着对面的泼皮们,呢喃道:“谁来,杀谁。”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是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仿佛黑白无常在耳边的轻语。
“不...不要杀我!不要!”那名被斩断手臂的泼皮惊惧退后中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大叫着往院子外面爬着。
“你!你!你给我等着!竟然敢杀我城守府的人!我这就回去禀告少城主!你们兄妹完了!你们死定了!”一众泼皮慌乱逃走时,也不忘如丧家犬般对着苏源乱吠。
人群散去,苏源手提滴血的柴刀,仰头望着被云雾遮盖的苍穹,看着天下洒落下的丝丝雨线,感受着滴滴chūn雨拍打在面庞上。
这场chūn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惹上城守府的命案,他苏源,已然踏上了末路。
不禁自问,难道这,就是那位上仙所言,自己命理中的煞景...
但若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抉择的机会,他相信,自己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放弃那段仙缘。
他不能抛弃阿妹...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宝贝...
苏源没有去看院子中倒伏的两具冰冷尸体,也没有如普通杀人者那般落荒而逃,他提着柴刀回到屋内,缓缓将破旧的木门合上。
刚刚进屋,身后便传来金属摩擦撞击的声响和少女痛苦的呻吟。
苏源闭上双眼,深吸口气,他知道,颜儿的病,又犯了。
这座破落的小屋俨然家徒四壁,狭小的房屋内除了左侧一座土制的火炕以及墙角处,那个男人留下的一副残破铠甲,就只剩下内里的那张竹板床。
床铺上躺着一名身材纤瘦的少女,少女此刻发丝凌乱披散,轻咬着苍白的唇角,打满补丁的布衣掩饰不住那凝脂如玉的白嫩肌肤,而被褥下摆伸出的那双修长美腿也显得格外晃眼。
可纤细的腿弯和颈项上竟是戴着栓有铁链的镣铐,而这些足有拇指粗细的锁链,更是拴在了床铺四缘坚韧的体质床架上。
铁链随着少女身体自发的颤动而不时发出轻微的玲玲响声,如勾栏夜莺的嘤啼,又如魔门圣女的xìng诱惑。
然而这种在世俗人眼中的诱惑,在苏源眼中,却是格外的残忍和痛心。
因为那名少女不是别人,而是他那可怜的妹妹,苏颜。
此刻苏颜痛苦的撕扯着,锁链与床头的铁栏摩擦着,这能够把一头荒野豺豹栓死的锁链,此刻却是在少女的撕扯下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其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疙瘩,显然这几条锁链断裂的次数已然繁复。
苏颜的五官很是jīng致,只是由于年龄还小的缘故,还未彻底长开,乱糟糟的头发也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微微泛黄,但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掩饰不住她眉眼间的俊俏。
然而此刻她俊俏的面庞上,却是不断浮现出缕缕淤黑,眼瞳深处更是不时泛起片片诡异的灰sè。
在苏源的视野中,甚至能够看到阵阵灰暗的气息不断腾起,环绕周身,如同冥府的千万只手,要将她拖入无尽地狱。
“怎么会这样!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苏源看到这一幕,也是心乱如麻。
这种现象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而是在其十三岁时遇见那名上仙之后,他的眼睛就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从此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界限,在夜深人静时更是偶然能够看到一些诡异的灰影在街道上飘荡,复又消失不见。
而每次看到这种灰影,次rì都会有户人披麻戴孝办起丧事。
甚至听说有次城西某户还闹过一次诈尸,那早已死透的尸体突然变得力大无穷,破棺跃起,择人而噬,若不是被一个途经柴桑城的yīn阳家学生作法制住,恐怕就要闹出大事了。
他依稀记得那上仙离开时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三下,还说他是沉沦于俗世中的痴儿,看不到命理中的煞景。
自那大夫给出那残酷的答复之后,他便已经死心了,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病,而是被传说中的恶鬼上身了。
难道那上仙,便是要自己看到这恐怖而残酷的景象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阿妹消逝在生命的长河之中吗?
为什么她要见死不救,为什么她要如此残忍?
苏源狠狠的握紧拳头,知道此刻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太多了。
他麻利的爬上床铺,低头看向身前的少女,满是关切的温柔,他举起手中的柴刀在抵住右手满是伤痕手腕之上,咬咬牙,狠狠一割。
鲜血骤然涌动出来,滴入少女干渴的口中。
少女翘卷的长睫毛颤动着,眼帘里顷刻间被晶莹的泪水填满,她知道,阿兄又在给她喂血续命了。
每次这般,她身上的诡异症状都能延缓些许,仿佛某个将要降临人间的存在,一次次被滚烫的阳血给压制了下去。
她不想这样,双唇却是不由自主的开阖着,仿佛饥渴的婴儿,吞食着这带着腥气却又甘甜无比的饮品,她身体不断的颤抖抽搐,原本苍白的皮肤也终于泛出了些许血sè。
若是在往常,这般喂血,只需半柱香时间,苏颜身周的秽气便会褪尽大半,然后蛰伏回身体之中。
然而这次,却是有些不一样了,此刻已经过了三炷香时,那yīn暗的秽气虽然有被压制的迹象,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退回去。
甚至就连原本刚刚浮现出的些许血sè,也都再次苍白下去,如纸般惨淡,那是,比少女肌肤更加苍白的颜sè...
看见少女身上渐渐增多的惨白,苏源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露出担忧与焦急,复又在手腕上多划了一道口子。
这一刀下去,他的脸sè也因为过多的失血渐渐变得苍白起来,与浑浊灰暗的双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着鲜血的注入,苏颜眼中的灰sè稍稍淡去,露出一丝清明,她没有继续汲取鲜血,而是露出惨淡的笑:“天明哥,我想去...看沙罗花儿...”
苏源闻言,缓缓闭上双眼,深吸口气,道:“...好,这就带你去看花儿...”
他知道,即使自己这次将苏颜的病压制下去,要不了多久,城守府那些狗腿子们也会来兴师问罪。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苏源也不再耽搁,解开了苏颜四肢上的镣铐,用破旧泛黄的床单一卷,将其束在胸前,手提柴刀,夺门而去。
这场寒雨依旧淅淅淋淋的下着,苏源便这样抱着阿妹,冒着雨,在街坊们复杂的目光中,向着后山奔去。
后山有座佛寺,名伽蓝。但云秦仙朝自建国以来,便一直崇道抑佛,再则雾州柴桑这座无名小山地处偏远荒凉,没什么信徒,让这座伽蓝寺显得格外茕茕孑立。
伽蓝寺是一座残破的孤寺,楼顶有尊缺了口子的青铜大钟,寺前有两株并不高大的沙罗树。
此钟无人去敲,但据说,这伽蓝寺曾被高僧留下过法阵,每及斜阳rì落,夜幕降临,幕钟便会自行敲响,钟声在寒山回荡一百零八响,妄图消除世人一百零八烦恼根。
那寺前的两株沙罗树却是不知何人种下,每年惊蛰过后,粉sè的花瓣便开始绽放,每逢钟声响起,寺前两株沙罗树的粉sè花瓣便会随风徐徐跌落飘散,是伽蓝寺特有的一景,苏源年幼时便经常被阿妹拉着手前来观景。
此刻苏源扶着苏颜依靠在一株沙罗树下,轻抚着少女的脸颊,眼中满是痛惜与不舍。
“好漂亮...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奄奄一息的苏颜艰难的抬起手,似是想接住一片被雨水打落的沙罗花,喃喃道。
苏颜的时间似乎真的不多了,常年被污秽的yīn气浸染,早已透支了她不多的生机,仅仅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原本惨白的肌肤再次浮现出yīn暗的灰sè。
“明年的chūn天,还带你来看!”苏源心中一颤,抓着苏颜的手轻声道。
“我也想,可是...等不到了,天明哥,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苏颜渴求的望着苏源,艰难道。
“你说,我一定答应。”
“杀了我...”
“你在说什么?”苏源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执着的苏颜。
“杀了我...不用再瞒我了,我早就知道了,我体内有不干净的东西,如果不是那样,父亲也不会出走了,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东西,求求你,杀了我...我想在最后的时候...保持自我...”
苏颜嫣然一笑,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晶莹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落在苏源的手心,像悲伤一样的温暖。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做...怎么做的到...”苏源睁大着眼睛,哽咽道。但他知道,苏颜说的实情,若是他不这么做,恐怕那年城西之事,会再次发生。
他不允许那种秽物玷污占据阿妹的身体,但他更不想让阿妹离开自己。
“杀...杀了我...求你了,天明哥...”苏颜眼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即将被灰暗吞噬,她在用自己最后的意志徒劳挣扎着。
苏源脑海中一片空白,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终于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柴刀。
噗!
嫣红灼热的鲜血喷溅了苏源一头一脸,血顺着前额的头发流下,糊住了苏源的眼睛,然后沿着脸颊、脖颈一股股流下。
苏源怀里抱着苏颜的尸体,眼神却盯在空处,视线的焦点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这样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表情,好象在发呆。
那一刀下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右眼角都不知何时瞠裂了,溢出一滴鲜血,如同泪水,却恍若未觉。
三年来从未流露出任何感情波动的右眼,头一次变得如此清明,露出绝望与悲伤。
恍惚中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流逝着,而他的心中,也仿佛随着这一刀,彻底空了。
“啊——————!!!”
天空的雨依旧再下,一直如雕塑的苏源终于动了动,开始痛苦的嘶吼哭泣着,如同一只受伤绝望的小兽。
整个柴桑的上空,都在回荡着这痛苦的哀嚎。
他开始用双手疯狂的刨着泥泞的土,即使泥水中开始混着血sè也没有丝毫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chūn雨,终于停歇,乌云散去,露出一轮银月。
而沙罗双树下,又多了一座矮小的坟丘,坟丘上只有一张用血迹树皮做的简单墓碑,周旁落满了苏颜生前最爱的沙罗花瓣。
苏源在坟丘前伫立许久,忽然神经质的笑了,他提着那把杀死阿妹的柴刀,转身向着城中行去。
他只剩下一件事,报仇。
当初若不是城守府少府主白无忌看上自己阿妹后,在他的铺子对那枚羊脂玉坠刻意压价,之后更是为此咄咄相逼,也许...也许他还能让颜儿看到明年盛开的沙罗花儿...
然而就在失魂落魄的苏源刚离开后不久,沙罗双树下那座低矮孤寂的坟丘,却是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黑暗的缝隙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纤细的柔荑,在月sè的映照下,那素手如莲,出淤泥而不染,接住了一片自树上飘零落下的沙罗花...
似哀怜...
似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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