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母(1/2)
面前是一座低矮小砖房,坐拥於一座狭小的院落间,虽然窄小,但五臟俱全,该有的功能一个不少。
歪斜的竹篱笆投下蛛网碎影,根部堆叠的枯黄丝瓜藤纠缠成团,蛇一般翻滚进杂草丛。
院中央有口农村人家常见的方石水井,打水桶隨意丟弃在旁边,提手上还系了根枯草编织成的拉绳。
这口水井早已乾涸,探头往里看只能看见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咕隆咚。
砖房看样子有些年头,青苔侵蚀的砖块像发霉的糕点般酥鬆,每当山风掠过,墙体便簌簌落下细碎的青灰色粉末。爬山虎的吸盘没入墙皮,暗红色的根茎凌乱扎入其中,看样子已经好长时间没人打理了。
屋顶的瓦砖大半碎裂,隨意的铺在顶上,瓦片参差的缺口处,几只壁虎正吞吐著猩红的信子,身上鳞甲在残阳照耀下折射出淡淡幽光。
砖房没有窗户,门洞是接收光线的唯一路径。
王錚驻足在门外,手提猪肉,凝视著面前这座矮小的破房。
老旧的木门虚掩著,看不清房间內的情况,木门不知多久没更换,门面上都已经有了层厚实的漆黑包浆,摸上去怪异滑腻。
“爹,娘,我回来了。”
压抑住心中情绪,王錚伸出手推开虚掩著的木门。
“嘎吱吱。”
破烂的门轴碾过石质门枕,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想像中爹娘在灶台前烧火造饭的场面並未出现。
屋內一片漆黑,散发著潮闷发霉的味道。
几缕光线自门缝射入房间,照出屋內一角。
厚实的灰尘铺在地上,在夕阳照耀下呈现一片晦色。
隨著门户大开,落日照射,屋內大样终於全部落入王錚眼中。
房樑上垂落的蛛丝裹著死蝇,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这间堂屋的木椽早已腐朽发黑,却始终没有塌下来。
房间中心放著张沉重的八仙桌,四条桌腿深深陷进青砖地,桌面霉斑间隱约能辨出凿痕。
灰尘密布的桌上摆著两碗阳春麵,葱浮在清汤上,蒸腾的热气扭曲了墙上那幅褪色的送子观音图。筷子整整齐齐搁在碗沿,左边那碗的瓷勺斜斜插进汤里,勺柄末端沾著暗褐色的指印。
这是母亲的习惯,她总说这样能防止饿鬼偷食。
四张老槐木条凳整齐划一的正对八仙桌四个桌角,像是有人刻意丈量过,方方正正,分毫不差。
凳面用艾草灰画著人形轮廓。最骇人的是东首条凳,本该平整的凳面上留著五道抓痕,木刺间还勾著几缕灰白毛髮。
八仙桌后放置著张老硬木製成的供台,供台下的阴影里,两双沾满泥垢的布鞋整齐码放,鞋尖不约而同指向面碗。
供台中央摆著个样式奇怪的香炉,炉面光可鑑人,表面上了层松油,像是常有人精心呵护擦拭。
香炉不过尺余,炉面三尊青面恶兽闭目獠牙,兽眼处光滑如卵,唯下瞼一抹铜线蜿蜒,仿佛雕匠刻意以刀锋为针,將它们的眼皮生生缝死。
炉中铺著黑色腥土,土上插著三根细香,两短一长,香头缓慢燃烧著,散发出裊裊烟气。
说来也怪,虽说是供台,供奉的却不是什么常见的神仙菩萨之流,而是一座怪模怪样,肚皮凸起,叫不出名字来的黄泥土塑像。
那塑像紧闭双眸,手捏法印,一副悲天悯人之相。
王錚动了动鼻子,只感觉有股微不可察的恶臭从中慢慢向外瀰漫,那股味道让人直欲作呕,他步下生风,下意识远离了这座叫不出名字来的塑像。
“爹?娘?”
声音传出,像是没入一滩死水,没有丝毫回应。
王錚心生疑惑,边呼唤,脚下不停,熟络地往父母臥房走去。
“爹?娘?”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迴响。后院传来不知何物躁动的声响,混著某种黏腻的,像是湿布拖过青苔的窸窣声。
指尖触到臥房门板瞬间,浓重的霉味混著檀香扑面而来,那味道让他想起村落后山乱葬岗腐烂的供果。
檀香里混进了铁锈味,极其难闻。
王錚的手搭在臥房门框上,微微用力推开,指甲缝里突然渗出发黑的木屑。
这扇由他亲手刷过漆的门板正在渗出粘稠的树胶,那些本该是浅棕色的树脂,此刻正顺著木纹裂痕蜿蜒出猩红脉络。
毫无阻力,臥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雕木床的纱帐无风自动,两道熟悉的身影背对著打开的房门,並排坐在床尾。
父亲深褐色的布直裰还沾著田埂上的泥点,母亲梳得一丝不苟的圆髻上別著他去年托人捎回的银簪。
他们的手紧紧交握,指节泛著青白,像是两株根系纠缠的老树。
“錚儿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从床尾方向传来,像是有人隔著水缸说话,忽明忽暗,叫人听不清楚。
她没转过头来,就这么背对著王錚。
坐在旁边的父亲也同样如此,背脊挺直,不言不语。
两人面前的墙上贴著一张硕大老旧的“福”字,红色的宣纸上以浓墨写字,本意是庆祝新年来临的好物什,在此刻看到却让人心里发毛。
王錚感觉面前场景格外怪异,坐在面前的明明是自己最为亲切的父母,可为何,自己见到他们却没有一丝欣喜?
他总感觉,自己忘记了点什么东西。
下意识止住脚步,王錚站在夕阳照不到的阴影里,站在臥房与大堂交界处,定定注视著前方。
他没有踏入房间。
视线一寸寸,一毫毫地扫过整个房间,扫过每一处容易被忽略的边边角角。
驀然,王錚停下了扫视的目光,他死死注视著一处方位,面色苍白的嚇人。
余光瞥到臥房梳妆檯上直对著床尾的一面铜镜。
寒冷的恐惧感如影隨形,刺得骨头髮抖。
铜镜內哪有什么坐在床尾的父母,床榻空空如也。王錚只看到了站在臥房门口一动不动的自己。
瞬间,潮水般的恶寒涌上心头。
铜镜表面凝结的水珠突然垂直向上滚动。
凌乱的水珠完全挡住了镜面上的內容。
王錚浑身僵硬,转头看去。
“喀噠。”
第一声颈骨转动声响起时,母亲梳得油亮的圆髻突然塌陷半边,三根掛著纸钱的髮簪从髮髻深处刺出,簪头雕刻的纹渗出猩红黏液。
她后颈皮肤像被水泡散的表纸,隨著转头动作簌簌剥落。
“儿!”
父亲依旧背对著他,声音却从床底传来,沾著泥点的衣摆下伸出三根青灰色手指。
指缝里嵌著片片血红之物,看样子像是人的皮肉。
父亲转头的动作像是被卡住的傀儡,每转动一寸,颈椎就爆出骨节断裂的声响。
当那张布满褐色霉斑的脸完全转过来时,王錚看见自己的五官正从父亲面部慢慢浮出。
床尾两道身影的脖颈正在拉长,皮肤呈现浆洗过度的白布质感,冰冷无生气。
“儿……”
“乖儿……”
两张嘴同时开合,母亲的瞳孔突然坠出眼眶,连著血丝悬掛在颧骨处晃动,他们交握的手掌开始融合,皮肉翻卷著生长在一起,指骨穿刺皮肤形成森白枝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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