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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四角游戏灵障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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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是伊璐琪的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这个梦为什么这样奇怪?她在梦里遇上了诡异的凶杀,回忆了很多过去的事,经歷了九死一生的逃亡,还莫名其妙地开始在冰原上跋涉起来。

而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

她耳中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蒸汽与冷凝水在黄铜管道中交缠欢舞时敲击出的金属的呻吟,深夜巡逻的治安官们厚重的靴子踏在石板与金属板上的足音,在破落的房屋与驳杂的管道间开设的酒馆遥遥传来的喧譁,老鼠与昆虫在积水的街巷里窜过的簌簌声……

伊璐琪甚至感觉隔著手帕与眼瞼,大功率的汽灯投下的光线正亲吻著她的眼球,催促著她取下障碍,睁开双眼,好好看一看:她现在仍是那个到处躲藏的小乞丐。

“伊璐琪,我的心尖儿,你又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哦,司掌冰与雪的神王米婭妲在上!”老凯斯帕发出一阵做作的惊呼:“这面纱真好看。我发誓,孩子,你长大后一定会是整个儿拉普兰,不,整个帝国最漂亮的姑娘!”

窸窸窣窣的声音。

面前的人似乎转过身来了,不多时,一阵粗糙的触感在伊璐琪的脸颊上泛滥。她知道,这是老凯斯帕的手。满是老茧,死皮,像是两把钢丝擦子,沾满了蒸汽凝结的露水,在她脸上轻轻地摩挲,有些冰凉,有些不適,有些疼。

不对呀,老东西。祈祷的对象不应该是伟主埃洛希姆吗?

伊璐琪在心里默默地回敬老乞丐。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像是她过去曾摘在手里的山茶,那些半开的血红血红的朵在她手里被一瓣瓣轻轻剥离成片,扑簌簌地如同红雨般落进白的伊空河里,隨水飘散而去。

然而,那些瓣漂著漂著,却被另一只手捞起来了。

伊璐琪感受到了自己肩上传来的温暖踏实的触感。那只手拍了拍她,似乎在敦促她往前走去。但她面前是奔流不息的伊空河,她要怎么走过去?

那只手停了半晌,又再度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不仅是轻拍,对方还轻轻推了推她的背脊。

他要把我推进河里去。

就像小时候我被拋弃在河里那样。

莫名的烦躁与愤怒在伊璐琪的心底里萌芽,生长,她猛然奋起,狠狠地用肩角撞进那个人的怀里。

“哎唷!”

一个熟悉的惨叫声响起。这又是谁的声音?伊璐琪带著胜利的喜悦,情不自禁地想要掀开脸上绑著的东西,亲眼看一看是何方恶徒打她的主意。

“別、別睁开眼睛!”

那个声音焦急地呼喊道。

我就不。伊璐琪的內心生出一股执拗,她三两下胡乱地薅掉了眼睛上围著的东西,然后眼瞼轻启。耳边伊空河的水声越发欢快,越发湍急。她是激流,她要衝毁阻碍。

“形式已知!汝名邪祟!”那个声音像是顽石,要不自量力,阻挡她的前进。她怎能认输?眼瞼在重逾千磅的压力下缓缓抬起。

“真存已明!汝为污染!”磐石在水流的击打下发出咆吼声,但水流不会认输,不能认输。

“而理法自现!”

一道枪声炸响在伊璐琪的耳畔。霎那间,流淌於她的脑海里的伊空河,记忆里的卡斯克鲁纳夜景,老凯斯帕……所有的一切都与洋洋洒洒的山茶瓣一样剥离,破碎,零落。她想起来了,他们现在正在一场浩劫之中,那个熟悉的声音,他是——

“学者!”伊璐琪大叫。与此同时,隨著眼瞼上的阻力彻底消散,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目之所及皆是雪白。

伊璐琪左右环顾,然后看见了无垠的雪白中,躺著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有一头亚麻色的头髮,在冰雪中凝结成一蓬枯死的芦苇草;青白泛紫的皮肤上,一双涣散的蓝眼睛空洞地倒映著天穹;她的肢体裸露著,纤细,脆弱,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也要衝破冰雪的毛茛,冻僵在了成功的那一刻。

啊,这是我自己。伊璐琪不由得愣住了。她心里猛地一阵难过:跟著老凯斯帕的时候,她最大的愿望是吃一次橱窗里鬆软的长夜节蛋糕,不过这个愿望已经在她行骗的那两年里实现过许多次了;

后来行骗的时候,她最大的愿望是老凯斯帕能够攒够他口中所谓的“嫁妆”,然后远走高飞,过上心安理得的好日子;这个愿望她猜想本应实现了,但老凯斯帕骗著骗著,把自己的心和命都骗了进去,於是没了下文;

不久前,她在冷杉林庄园时做了个梦,梦见她成了那个看著很不靠谱的学者的学生。她要迈入超凡的世界了,过去的一切污点与迷惘都被甩在身后,她会骑上扫帚,带著一只心仪的小猫,成为超凡世界里自由自在的一名小女巫……

这样看来,她还真是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呀。

伊璐琪试著慟哭,却没感觉到自颅骨传来的声音,也没感觉到泪水流出眼窝,甚至连扯动脸上肌肉的感觉也没有。难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收拾好心情,重新端详起雪地上的自己来。

这样赤身裸体地冻死在冰原上,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女孩儿不由得一阵忸怩地羞赧。半晌,在试图捧起一抔白雪盖在自己身上,却以失败告终后,伊璐琪又没来由地冒起了三分火气;但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懊恼地重新飞上天空。

很难述说当一个人忽然得到了飞行的能力时的感受。寒风怒號著试图阻止这只胆小的松鸡逾越她天然的界限,但伊璐琪早已感受不到寒冷,这回轮到大自然对她感到气急败坏了;一种惊奇与得意在她心底油然而生,托著她越飞越高,就像她与老凯斯帕在生锈的马口铁盒子里生火时,火苗上方旋舞的那些碎纸屑那样。

她甚至想要久违地唱一唱在东伊姆特兰省学到的那首关於候鸟们的儿歌:

“我们带来了豌豆,我们带来了毛茛,我们带来了苜蓿与捲心菜,谁想要,就来拿!”

直到靠近了夜空中那些绚烂的光时,她才发现,那些游移的光都是一个个与她別无二致,一丝不掛的人。

“你好!”她试著与最近的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妇人搭话。可是这面容柔和微胖的妇人却只是呆呆地一心朝著北面飞行,拖曳著紫色与绿色的尾光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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