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蛟西来(二)(1/2)
第八章白蛟西来(二)
“一更一点正好一思眠,忽听见外边闹了一声喧;
秋蝉它在外面叫,奴在绣房里听;
听得奴家伤心,听得奴家痛心;
伤伤心,痛痛心,相思泪纷纷。
二更二点正好一思眠,忽见窗外闹了一声喧;
蛤蟆它在外面叫,奴在绣房里听……”
秋高气爽,几日间已入了豫州地界,入目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商队疾走紧赶,眼瞅着快到鲁山了,如再朝西行,大郡宛城五天的路程,要是往东走,过汝南,渡颖河,就能抵达扬州寿春。
大约是在车厢里待得太久了,严大夫人实在憋着气闷,又贪图沿途的好风光,弃了车骑起马来,一路马蹄嗒嗒,踏得青泥飞溅,红衣招展,映着霞光,她不时回头叮嘱,“你腿要夹紧点,多用腰力,让身子随着马背颠簸起伏。”
“严姐姐,慢点,我追不上。”雉娘换了身便于乘马的胡衣,用力搅着缰绳,紧张兮兮的。
从长安至豫州,车队里就一个女眷,如今多了个雉娘,两人常凑到一处说说女人家的私话,严氏爽朗崔氏朴实,都是没心机的实在人,一见投缘,很快就熟稔了,严苓大雉娘四岁,豪迈地挥手说,“以后我就是你姐了。”
闲着无事,严苓干脆教雉娘骑术,按她说的,在草原上打猎时。能在奔驰地马上俯身,伸手抓住逃窜的肥野兔,才算是骑艺有成。
这时尚没有双头翘起的马鞍、踏脚使力用的马镫,人与马身之间唯有层防滑的毛皮垫子,操纵骏马飞驰的难度颇大,腿劲腰劲缺一不可。
小媳妇儿会骑骡子,但从没驾驭过高头大马。整个人吓得几乎要扒在马背上了,李臣看着揪心。生怕她不小心摔了下来,不过见雉娘怕归怕,人却显得开心,想着自从私奔以来,姑娘心里多少积攒着压力,发泄下也好,于是没出言阻止。只是远远随在后头,万一出现意外,也能够及时处理。
“三更…正好一思眠,忽听见外边闹了一声喧,鹁鸪它在外面叫,奴在绣房里听,”严苓的心情如天气似地舒畅,正笑眯眯地轻哼着并州的俚歌小调。歌述说地是妇人闺房寂寞,一夜五更,更更都听到外面有蝉鸣蛤蟆叫,更加独枕难眠,倍感相思,不过她声调起得高。嗓子有点粗,一首意境幽怨的歌倒被唱出了清爽的味道,又扭过身体催促,“妹子,边驭着马驰骋旷野,边唱唱歌儿,才叫人觉得快活呢,你都好,就是喜欢害羞。”
雉娘脸红了红,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声音细细的随着唱。“……四更四点正好一思眠,忽听见外边闹了一声喧。金鸡它在外面叫……”
严苓稍稍扯住马缰,放缓速度,等两匹马并肩而行时,探身狠狠抱住雉娘,吧唧在她腮上亲了下,大声笑着,“这才对嘛。”
“都是孩子的娘了,这么贪玩。”雉娘责怪,拿手背擦着脸颊,这严夫人有时候豪爽过头了,不像个规规矩矩的妇道人家,带着几分男儿地气度。
也不知道并州女子是不是都这样。
“那丫头虽不是我生的,不过比我还厉害,能喝烈酒骑劣马挽重弓呢,和她爸一个德性。”严苓自豪地说,“我们娘俩一条心,哼,遇到事,都和我一道对付那个狐媚贱人。”
她们谈的是严苓男人的嫡亲闺女,是年青时在并州的原配生的,可惜坐月子时没调养好,染了风邪,那时她男人尚未发迹,请不起名医用不起好药,拖了大半年就过世了,严苓是续弦,边陲之地的姑娘比中原的小姐出嫁得更早,十二岁就嫁过去了,自己都是个孩子,差不多是从小就带着闺女一起玩,自然感情深厚,不是亲娘也胜似亲娘。
每逢一提起她地闺女和汉子,严苓眼眸中就流淌着温情,看得出她极是眷念自己的家庭,不容有丝毫散失,所以才一直对“小贱人”充满怨愤。
“其实……你男人还没儿子,纳个妾室也是应该的。”雉娘安慰。
“不是我小心眼,你不知道,那女人原本是我男人义父的……”严苓大声嚷嚷,突然瞪圆了眼,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停了口,心虚地看了看雉娘。
“是长辈家的子女?亲上加亲也不是坏事嘛。”雉娘理所当然地这么想,并没有在意。
如果她知晓了那汉子曾干出了弑义父娶庶母之事,一定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违背世俗了,简直是灭绝人伦的大恶,和这种罪行比起来,她和叔叔私奔地行径,根本就不算。
“我真怕吕郎有一天会为了她……”严苓低着头,拿鞭子抽了抽路边的小石子,又轻轻唱着,“五更五点正好一思眠,雀儿它在外面叫……”
歌随心境,方才爽快的音调,此时重新恢复了原本缠绵思盼的意味。
“回去吧,我还要练字呢。”她无精打采地说。
幕时商队在河边宿营野炊,李臣对他们有通风报信之恩,又身为夫人的外傅——也就是有别于族学先生,世家子弟外出求学的老师——待遇要好很多,陶碗中盛着大白米饭,两尾烤得焦黄酥脆的鲫鱼,拿酱油姜丝蘸着吃,还有野菌汤,在旅途中算是很丰盛的菜肴了。
“你和严夫人都谈了些?”李臣边吃边问。
“都是些妇人间的私房话,你个汉子没心思听地。”雉娘正专心挑着鱼刺。鲫鱼肉嫩味鲜,就是小刺骨多了些,她把除掉碎刺地肉放到汉子地调料碟中,笑着回答。
“喔。”李臣眯着眼,嚼着喷香的鱼,为了安全起见,他路途上曾经暗中打探过这商队地私隐。但口风都挺紧,后来看到阿雉和那位严夫人的交情不错。不似作伪,这才放了心。
他不再追问,又瞅见雉娘唇边沾了点油迹,探手替她擦净,过惯了苦日子舍不得浪费,下意识地将指头放嘴里吮了吮。
“没正经。”小媳妇儿狠狠掐了他下。
“节省罢了,油很贵的。”李臣厚着脸皮回答。他就喜欢看雉娘脸红红地娇羞模样。
暖暖斜阳,光线如金丝倾下,狭窄的车厢里一片明净,汉子在几案下捏住婆娘地手,手小小的,略有些粗糙,那是昔年劳动后留下的痕迹。
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哭嚷声,说不准李臣要白昼宣yin一把。好吧,他想雉娘也不肯依的,顶多亲个小嘴儿,多缠绵片刻。
哭声凄惨,听声音居然是庞伯的,“出事了?”李臣跳了起来。头狠狠撞到了厢顶,也顾不上痛,他叮嘱小媳妇儿留在车里别出去,提着短剑出去瞧瞧。
“主人啊,我苦命的主人啊。”本来秩序井然地商队,眨眼间乱得像个马蜂窝,庞老管事跌坐在泥地上,抱着头哀嚎,泪沿着沟渠似地皱纹直淌,边哭边骂。“姓李的绝户不得好死。可怜主人逃过了董卓的毒手,如今却还是没得善终啊。”
若不是后面那半截话。真得把李臣骇得一惊,才明白话中“姓李的绝户”不是指他,瞧着是遇到悲事了,一时也不好插话,退到旁边,盘算着到底发生何事了。
另外有个武卒打扮,肤色黝黑的的生面孔,似乎赶了很长的路,风尘仆仆,颊肉都凹了下去,似乎是半刻钟前刚追上车队的,也是满脸悲愤之情,那汉子抱拳说,“庞舒先生护送夫人出长安之事,本来隐秘,没料到府中有家仆与豢养地舞私通,被人发觉,可叹庞公心慈,杖责五十下赶出家门,那贱仆心怀怨恨,向李傕告密,庞公闻讯举家而逃,我射杀十余西凉兵,又在林中点火,想引开追兵,侥幸夜黑马快,逃过一劫,可庞公还是没能……”
闻得此言,庞伯的哭声更响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平息,又哽咽着问,“主人膝下有四子,可有血骨逃过此难?”
“我事后曾冒险再回长安,庞公一族不分男女老幼,皆悬首于北门示众。”
严苓也赶来了,她认识来人,愣了愣,“阿性,你不是留在长安,查探西凉诸军的动向么?”又看了看在场众人的神情,似乎明白了过来,张大嘴捂着胸脯,“莫非……”
“吕夫人,我家主人为了保你性命,不负奉先大人所托,可是赔上了全家老少的命呀。”庞伯在旁人的搀扶下,颤悠悠地勉强站起来,“可算仁至义尽?”
“……算,这恩情我铭记于心。”严苓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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