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这才是人间（2/2）

房玄龄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李世民没有应答，但脚步放缓，走得很慢。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用脚丈量著自己与孙寒之间的差距。

“玄龄。”

李世民的声音很轻，飘散在逻些城清冷的空气里。

“嗯？”

“你还记得，朕登基之初，下令推广的曲辕犁吗？”

“臣记得。”

“朕以为，有了此物，我大唐的百姓，便能从繁重的农事中解脱出来，家家有余粮，户户有新衣。”

李世民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结果呢？”

“曲辕犁的图纸，被世家门阀的人拿了去。他们造出犁，却不卖给百姓，而是租。”

“一季的租金，就要收走百姓三成的收成。”

“百姓用不起，便只能继续用著那笨重的直辕犁，或者乾脆给他们去做佃户。”

“朕的善政，成了他们敛財的工具。”

房玄龄的头垂得更低了。

“臣……有罪。”

“罪不在你。”

李世民停下脚步，看著街边一个孩童，正举著一串红彤彤的葫芦，吃得满脸是。

“朕也曾想过，要打破他们对知识的垄断。”

“朕开了科举，广纳天下寒门。”

“可结果呢？”

“世家子弟，从小有名师教导，家中藏书万卷。而寒门学子，连一本《论语》都要靠手抄，字都认不全，如何与人爭？”

“就算出了孙寒这样的奇才，结果，不还是被逼反了。”

李世民的拳头，在袖中攥紧。

“朕的江山，就像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朕想东边补一补，西边的墙塌了。想南边加固一下，北边的梁又断了。”

“那些世家，就是屋子里的白蚁，把根基都蛀空了。”

“朕杀不得，因为杀了他们，这屋子也就彻底塌了。”

“朕只能眼睁睁看著，裱糊裱糊，维持著一个太平盛世的假象。”

房玄龄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是诛心之言。

更是他这个大唐天子，从未对人言说过的，最深的无力。

就在这时。

一阵吆喝声，顺著风，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卖书咯！卖书咯！”

“新到的《论语》，《左传》，《孟子》！字大行稀，还带白话註解，十文钱一本，童叟无欺！”

李世民和房玄龄，同时愣住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四个字。

白日见鬼。

卖书？

还用吆喝的？

在大唐，书籍比黄金还贵。一本手抄的经义，足以换取一座小宅院。

读书，是士族的特权。知识，是他们用来巩固统治，愚弄百姓的最高壁垒。

怎么会有人，像卖白菜一样，在街上叫卖书籍？

二人循著声音，拐过一个街角。

一个简陋的木头摊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摊子上，整整齐齐地码放著一摞一摞的书。

那不是捲轴，而是……册子。

纸张微微泛黄，但很厚实。用线装订在一起，可以一页一页地翻看。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嗓门洪亮，正唾沫横飞地向围观的百姓推销。

“都来看一看了啊！孙王说了，要让咱们吐蕃人人有书读，人人识道理！”

“这可是用最新的印刷术印出来的，不记其数！保证你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