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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战火复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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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跨下骏马长嘶,步伐渐渐慢下来,只见这马儿身上插着三只箭,血流不止,似乎已然不行。他鼓足余力,奋力一跃,从马上摔下,不住翻滚。只来得及护住头面,全身却是青紫一片,伤口也更添几分火辣。

“将军!”阵中的士卒发起怒吼,宫墙上配合着shè出歪歪斜斜的弩箭,守着宫门的御林卫奋力冲锋。

失去了指挥的乱民面对突如其来的反击显得举足无措,慌忙地相互推搡,忽视了已经落马的他。而御林卫却是第一时间冲了上来,保护他们的将军,退入阵中。

眼见饥民仿佛要一举崩溃,后方突然冒出jīng良的士兵,拔出利刃疯狂地杀人示威,堵住了这退却的浪cháo。

“铛——”鸣金之声。御林卫退却,小心翼翼地扶起了他,抬到全军zhōng yāng。

他张开双眼,双腿微微颤动,却是拒绝了旁人的扶持,dú lì站起。看着这群满身鲜血的士卒,默然无语。伸出右手。一旁成武作为多年搭档,心领神会,取来强弓利箭。

他迈开前腿,挽弓如满月,弓身仿佛有些承受不了巨力,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嗖——”一箭破空,怒shè而去,锋利的箭矢穿透百步之外乱民的喉管,余劲未消,有狠狠扎入另一人的胸口。

“嗖——嗖——”连珠齐发,箭箭穿喉。而惨呼而倒者,竟是百步之外!乱民一时惶急,自相践踏,更是足足退出了一百五十步之遥。

他甩下因过度扭曲而作废的强弓,板着一张脸,嘴角微微勾起,向着身后袍泽,高声问道:“吾箭,利否?”

“将军神箭无双,百步之外,犹能取敌xìng命。”士兵们杂七杂八的高喊,不变的是语调中的崇拜与祈盼。

他大笑。一旁成武连连挥手,“将军无事,拿好自己的盾,专心防守,小心敌人袭击。”士卒各自回到自己队列中,与战友说说笑笑,气氛缓和不少。

“将军,感觉如何?”成武掀开铠甲,为他缠上了一层棉布,堵住右肋不住渗血的伤口。

“头晕目眩,用力过度,有酒吗?”他颓然苦笑,没有了刚才在众人面前的豪迈。

“你治军素来严整,嗜弓如命。如今以劲力强行远shè立威,必然是伤痛之下,急于证明自身无恙。”成武说着,解下腰间牛皮袋,递给他。

“咕噜咕噜。”美酒入喉,他jīng神为之一振。“还有多少能拿刀的。”

“不足千人。”

他yù言又止,摇摇头,迈步走向宫门。

“李将军,不是在下刁难,只是甲兵不许入宫门,这是铁律。待将军退敌归来,圣上自会出宫劳军。此时开门,万一乱军涌入,我等也是担待不起啊。”一个尖利的嗓音高声叫道。

“郑公公,我并非要入城,只是请问一句,圣上如何?”他语调严肃。

“圣上安好。”郑公公回答。

“咚,咚!咚——”战鼓响起,仿佛重锤响在每个人心中。沉重的战鼓声给肃杀的战场更添几分悲壮与惨烈。

“听,是圣上击鼓!圣上有旨,此战若胜,诸军官升三级,赏银百两;宫门若失,举火**,不辱宗庙!”一个更显童稚的声音响起。

“对,圣上有旨,此时奋战,功同救驾,必不吝重赏。”郑公公高声叫喊着。

“咚,咚!咚——”战鼓隆隆,不屈的意念感染着每一个犹自坚持的士卒。

“哈哈!”他放声高笑,从老陈手中接过强弓利箭,昂首走向队伍前列。

“诸军被选入御林卫,本是各地军伍之中的佼佼者。本将何其有幸,得天下劲卒而统帅之!然自守卫宫阙以来,未逢一战。岁月虚掷,马齿徒增,边军竟笑我等徒有虚名,实不可一战,诸君以为然否?”

“否,否!”全军高呼,忘却此刻严峻局势,极力驳斥着此等说法。

“此刻,劲敌再前,宫门在后。战鼓阵阵,烈火熊熊。英雄与否,尽在此时。圣主昭昭,且看我等御林卫士,一战破敌!”他高声大呼,煽动其士卒的情绪。

“破敌,破敌!”全军高呼,声震寰宇,气遏山河。饥民的脚步也不由后退。

此时,又一只队伍涌来,却是另外一批饥民。看到此处的场景,同时有些畏缩。此时,另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咚咚战鼓也无法掩盖。

“各位,此番冲击皇城,是死罪!死罪!城外五卫还有jīng兵强将,一旦天亮必然入城。此夜若不能攻破宫门,杀了狗皇帝,我等俱是死无葬身之地!是在破落街巷中战栗着饿死,在瑟瑟寒风中颤动着冻死,在广场上像绵羊一样被屠杀至死,还是像一个勇士一样战死!”

哭声渐渐从饥民群中响起,可此时对方的士兵却也没有以杀戮阻止,任凭悲凉的氛围在全军蔓延。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饿死?”“为什么,我不是世家子弟,好吃好喝永远不愁?”“为什么我儿女都饿死了当官的也不管一管?”一句句散乱的哭诉和质问不断响起,最后凝聚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简单地质问,不断激发起饥民们的战意。他心头一片寒冰,张开硬弓,犹如满月,箭矢急闪,贯穿百步之外叫嚣最响的饥民。

倒下了,瘦弱的身躯无力倒下,鲜血飞溅在周围人的脸上,可没有人退却。饥民一步步向前,他箭矢连珠不绝,身后拿得起弓的御林卫士卒也是不停地弯弓shè箭。可箭雨却根本无法震慑饥民的脚步,他们拿起地上的尸体,阻挡来往的飞矢,瘦弱的脚步始终不曾停歇。刚刚被激起士气的御林卫,看到对手的勇悍,不由得心头发颤,绝望的氛围不断弥漫。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心头默念,此战已经不由得任何侥幸。他丢下弓箭,取出成武特地为他留下的朱雀大刀,双手紧握,逆着扑面寒风,高声怒吼:

“男儿重义气,慷慨赴边疆。扫荡天下逆,封侯在此时!诸军,随我,破敌!”

“破敌,破敌!”御林卫绝望地高呼。

一人从饥民队伍中冲出,手持双刀,腰系头颅,旁边仿佛几名亲卫紧紧相随。那人脚步雄健,放声大喊:“李义凌,受死!”却是之前重创他的那人。

他望着那人狰狞的杀意,望着数万饥民狰狞的杀意,惨然苦笑。乱世已来,黎民如兽,黑压压地涌向御林卫,仿佛要淹没一切要阻挡他们脚步的抵抗。当空残月,秋风萧瑟,烈火熊熊,喊杀不绝。

他缓缓端起大刀,紧紧地盯着那人,心中默念。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呯——”大刀与弯刀相击,火花四shè……————————分割线——————————

某处,中年华服男子手持酒杯,对月长思。

“殿下,又怎么了?”一旁中年麻衣文士讥诮着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天下时局而已。”男子淡淡一笑。

“愿闻其详。”

“自天授十五年以来,西秦致力巴蜀,南楚征讨百越,大赵抵御柔然,中原之地不闻刀兵之声已有二十余年。近来华夏灾荒连年,大赵受灾尤重,饥民作乱难以穷尽,国力rì衰,南楚西秦蠢蠢yù动。若此时我竟然身死,诚恐烽火乱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男子回头望向文士,目光淡然如月,却难掩傲然之sè。

文士倒也没有丝毫的愠怒,仿佛随意说道:“乱就乱吧,天下不乱,难有英豪用武之地。空老泉下,非智者所愿。”

“可怜苍生何辜,却要沉沦战火杀场。”男子反驳,而那文士默然无语。

男子思忖片刻,叹道:“也罢,早乱早定,倒是我着相了。”

言罢,举杯邀月,一饮而尽。————————分割线——————————

宫门前,御林卫死伤狼藉,宫门墙上也早已被乱军压制。此时门外只剩下他和几十个残兵被团团围住。

他身中五处刀伤,三支箭矢,过度的失血让他动弹不得,颓然坐在麾下将士的尸体中。还是败了,仓促应战,早失先机。饥民太多,众寡难敌。御林卫老兵多年未战,新兵之前从未杀过人,素质参差不齐。而对方竟然还有不少善战强兵,此战若胜,那倒还真的可以算是奇迹了。

那人用冰凉的弯刀拍着他的脸庞,戏弄着他。他却没有在意,目光所视,皆是遍地尸骸,血迹斑斑。他扭扭身子,侧身倒下,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死去吧。圣上,御林卫尽己所能,天意如此,在下无能为力。

“咚咚,”不是鼓声。他摇摇晃晃坐起,那人却已经不见踪影。四下望去,三三两两的残兵颤颤巍巍站起。饥民们有些慌乱,并没有给这些百战余生的人们最后一刀,而是惊讶地倾听。

“咚咚——”声音渐渐响起,不是鼓声,是马蹄声!残兵们面面相顾,惊诧不已。

“咚咚咚——”仿佛惊雷一般,马蹄声碎,踏破乱军胆。乱军后阵血花四溅,训练有素的骑兵手持马刀,从饥民两侧略过,手中马刀不断带起一颗颗惊恐的头颅。饥民们慌乱地四散逃亡,可被身后的骑士轻易追上,一刀断魂。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场屠杀,没有了,那些身穿jīng甲手持利刃的强兵没有了,只剩下失去斗志跪地求饶的干瘦饥民。失去了骨干,失去了jīng锐,也失去了勇气,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他回头望着依旧紧闭的宫门,宫门终究是守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鲜血又厚了一层,场中的尸体又堆出了一座小山。满身玄甲的骑士走到宫门前,放声高呼:“孤是燕王,帅军平乱,开宫门。”

“燕王,宫中有规定,宫门不可擅开——”郑公公的话语戛然而止。那个童稚的声音接过了话茬。

“燕王吗?来人啊,快开门,迎接燕王入宫面圣。还愣着干什么,想死啊!”

那扇大门开了,那拒绝了饥荒民众,拒绝了忠勇战士,拒绝了漫天战火的偌大宫门打开了!

宫门缓缓洞开,那名骑士轻蔑地看了眼不知所措的他,傲然一笑,纵马入城。身后骑士紧紧跟随,不曾放下染血钢刀。

残兵们扶起了他,他看着缓缓入宫的骑兵,犹如人间地狱的宫门前广场,听着烈火噼噼啪啪的燃烧着皇城的木料,和渐渐低沉的战鼓声。默默抚摸着地上一名年轻御林卫的面庞,和惊恐中失去生命的众多饥民。默然无语。

一把推开要扶住他的残兵,他双膝跪地。仰望苍天,明月残照,星光熠熠,不为所动;紧闭双眼,寒风拂面,血腥之气,难以忍受。他心中酸楚,此时却是当真难以抑制。

“呜呜——”残兵们难以置信,他们整rì不苟言笑,坚毅沉稳的将军。那个袍泽战死,身被重创却没有皱眉的铁汉将军,那个仿佛永远不知道绝望和痛苦为何物的将军,竟然胜负逆转之后,哭了。哭得如此动情,如此哀怨,如此凄凉。

是的,那哭声凄厉得有如九重地府的yīn风,哀怨得犹如千年冤死的魂魄,那哭声仿佛不仅仅是为了哀悼死在广场上的御林卫和饥民,也不仅仅是为了控诉草民的微贱,大人物手中随意戏弄的棋子,仿佛只是给这天授三十八年以后将要丧生的累累白骨,那些荣耀与低贱,忠诚与野心,仁义与卑劣,秩序与毁灭,指引出那通向九幽的冥冥亡路!

那哭声好像能穿透皇城,穿透邺城,穿透河北,穿透天下!控诉着这个即将纷乱的世界,乱世如虎,人心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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