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2)
“哦?”苏玟作声不得,人说劝合不劝分,天下居然有这种表哥,巴不得表妹马上离婚。
萧镇立刻感到她的神sè奇怪,马上自嘲:“让你见笑了,苏小姐,不止我,家里的人都不喜欢何学轩,要不是丽雯一意孤行,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依我看,离婚是小事,只要不把表妹的下半生托付到jiān诈小人手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话说得格外入苏玟的耳,触动她自己旧事,立刻拼命点头,对萧镇大有好感。
“我从来不管别人的风言风语,什么名舆和清白,结婚是两个人之间的大事,无需与财产、地位、背景相关,我最恨人家为了利益把婚姻当儿戏!”
“的确是。”苏玟脸侧微红,心里不是不矛盾的,一方面,她很高兴萧镇不注重女子的过去,另一方面又心虚惭愧,自觉今天肯与他出来吃饭,绝大多数就是为了那层微妙的利益关系。
“我知道你就不是这样的人,苏小姐,第一次见面,你的坦率坚强就已经叫人眼前一亮,你是与众不同的。”
他口口声声左一个特别右一个与众不同,苏玟听了既喜又悲,如果他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么,是不是会有灰姑娘式的童话,或者是乌鸡变凤凰,人生因此否极泰来?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乏味,萧镇向来公事公办生意经,在花前月下情场中渐渐技穷,原以为苏玟的泼辣爽利能填补空白,可今天晚上她明显有些魂不守舍,始终垂头看盘中菜,吃得心不在焉。
渐渐的,萧镇有些失望,眼前女子不是那天晚上在街边档口言笑犀利的那一个,也不是在公司门口冷冰冰倔强无理的那一个,她此时温柔小心,倒是与平时接触的女子一般无二。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她的害羞与生疏,或许身体也有不妥,于是温柔的,陪她吃完饭,努力寻找话题,并开车送她回家。
晚上八点,苏太太正在阳台上看风景,夜幕下一辆崭新银灰sè别克轿车缓缓驶进小区,还以为是哪家的风光,正要撇嘴做一个不屑表情,却看车子在自己楼下停住,一个男子下车打开闪光车门,女儿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才看了一眼,不由她睁大眼,双手紧紧掐住自己喉咙,因为震惊过度,反而沉默下来。
两人并没有在楼下多话,简单的道了别。
开门时苏太太仍然不能说话,她直愣愣看着苏玟,像对着个陌生人。
“妈,今天晚上我公司有点事,所以没有回来吃饭。”
“嗯。”
苏太太从鼻子里哼一声,屏息忍气扭头回了自己房间。
苏玟还以为母亲仍在生昨天的气,便倒了杯茶跟进去:“妈,这是我们公司刚发的茶叶,虽然不是新茶,据说味道也很香。”
她母亲已经躺到床上去,像香港电影里犯心绞痛的阔太太,手捂胸口叹:“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茶。”
“啊?”苏玟摸不到头脑。
“当初生你时你nǎinǎi就说,女孩子最没用,迟早是泼出去的水,我总不肯相信,唉!”苏太太唉声叹气地歪下去,眼角也不看她一下,嘴里自言自语:“现在看来比那还要糟,还不用我动手泼,水自己早往别家流了。”
苏玟傻傻地看她的后背,哼哼叽叽怨气冲天,倒不知道自己是哪点出了错,赔笑:“妈,你这是在说我吗?”
“我哪敢说你,我只怕你看不起我这个当妈的,不把我当自己人。”
“怎么了?我哪有……”突然想起什么来,皱眉,“妈,你是不是刚才看到我回家了?”
“哼。”
“你误会了,那是我的一个……领导,加班晚了他送我回家而已。”
“真的?”苏太太霍然从床上翻身而起,盯住她的眼,“真的是领导吗?他为什么要送你回家?哪有这种好人好事,是不是他有什么企图?”
“妈!”苏玟好气又好笑,薄怒道:“你这是什么古怪念头,他对我会有什么企图!你别太多心,把所有人都当成小人呀。”
“我多心!哼,我就是不多心才闹到现在这步田地,你要是多点心倒好了,吃亏也不懂得长脑筋。”
苏玟一听急了,在苏太太面前,她就像是个有前科的小偷,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不安定因素。脸上一路红到耳根,才要奋力反驳,却见母亲坐起时头发散了,鬓角毛拉拉的,衬得一张脸憔悴老态,气sè很差,眼神黯然无光,突然又觉得心酸惭愧,苏太太向来喜欢热闹,以前经常参加小区活动,与邻居一群老太太打太极跳扇子舞,可如今已很少参加,大多数时候情愿一个人闷在家里,不过是因为众邻里聚一起时少不了要谈论东家长西家短,而她实在不争气,不但没有给母亲争光添彩的,反而成为众人的话柄。
“好,我不长脑筋,我人头猪脑,你消消气吧。”她忍气吞声的,又端起茶杯,“我给你再兑点热水去。”一步步挪到门口,到底不甘心,回头向母亲轻轻说:“妈,我都这样了,你还怕人家贪图我什么?我即不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又……又是个疯子。”
“好了好了。”她母亲听得跳起来,“我不管你了,你动不动就用疯子的话压我,我哪里敢再说你半句。”
苏玟低头回了自己房间。
父亲死后,她和母亲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恶劣,大家都分明感到了生活艰难与人情凉薄,可是无法相互安慰,她很知道,母亲的痛苦并不能对别人说明,故一味针对苏玟,与其说是迁怒于她,不如说是借此发泄一下,她们如同坠在枯井底的两只绝望的泉眼,除了相对瞪出血来,别无他法。
苏玟抱膝陷身在自己的丝绒小沙发上,房间里没有一丝灯光,静夜里时间正以水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思绪浪打礁石般砸在心头上,她一遍遍问自己:真的要永远这样下去了吗?难道这一辈子就完了?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其实只要能有一个人,爱她,照顾母亲,代替爸爸以前的位置,就能让这个家重新恢复成一个家,说到底,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忿恨、怨怒、后悔、焦躁,只是种**空虚的不安全感,反复欺进,令母女俩恐惧到彼此伤害。
但,只缺一个人,那个人,会是萧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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