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王侯将相岂天定(1)(2/2)
那老者拉着马缰泣道:“衙内,小老儿家里的独孙,若不是柳大人施恩放免,现在早已到南朝送死,劣孙一死,小老儿如何还能活命?柳大人对我一门实在恩同再造,小老儿就是赔了这条残命也是值的,求衙内让我随同去罢!”
众人多是平时受过柳泌恩惠的,听那老者如是说,当即哗啦啦一同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求衙内让我等随去!”
柳琮心想时候耽误不起,万一父亲已经给带走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也来不及再行推让,大声道:“好!去便去得,但须应我一事:到了衙门之后不可冒犯使者,一应举动听我吩咐。”众人一齐答应,柳琮举鞭道一声“先行一步”,旋即打马飞奔而去。
柳琮在县衙大院的后门下了马,早有一名家仆探头探脑地不住张望等候,一见他来,当即迎上来,带着哭腔道:“郎君可回来了!娘和少娘子都吓得不知怎么好呢!”柳琮顾不上与他多缠,直截了当地问道:“老爷现在何处?”
那家仆愣了愣,指着前院道:“州里来的使者把老爷上了枷锁,说是要拿进州里等刺史大人发落,眼看便要起行了。”柳琮嗯了一声,甩下他拔步便走。
神武县衙内已经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身着白袍的神武县令柳泌给押入了囚车之中,颈带木枷,颔下花白胡须略有些凌乱,背脊却是丝毫不弓,挺着腰杆端坐在囚车里,双目微闭,似乎早已看破了身边妻子儿媳的哭喊。
柳琮目光一扫,便发现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站在那里指手画脚,一会命人拖开扒在囚车边上哭喊的母亲,一会又放言威胁说要将整个衙门的人从上到下一个不漏地抓将回去,立时便明白这就是那州里遣来的使者了。
想了一想,笑嘻嘻地走上前去,抄手行礼道:“小人不才,是犯官柳泌的儿子。使君远来,穷乡僻壤无可招呼,真是多有怠慢。”说着伸出手去与那使者相握。这使者原本不过是朔州刺史幕中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柳琮却以“使君”相呼,那是时人对待一州之长的敬称,一顶大帽子下来,当即扣得那使者浑身舒泰。
那使者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本不想搭理这个犯官之子,眼角余光却瞄见他掌心之中金光一闪,不由得心头大动,板着脸拉了拉他的手,只觉什么细小的东西暗度陈仓,从柳琮的手里到了他的手里,禁不住心下暗喜,生怕给人瞧见了,飞速收回手来捏做拳头,打起官腔道:“嗯哼!原本上头吩咐下来,是不得容人随意同犯官交谈的,不过吾看你这小儿尚属可教,便准你同他说两句告别的言语。”说着故作大度地走开几步,放柳琮父子交谈。
柳琮笑嘻嘻地唱喏道:“是,使君请上座稍候。”说着挨近囚车,故意装腔作势地对柳泌道:“爹爹,你老此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头,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咱家窖金子的所在告诉给儿子知道?”他把说话的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叫那躲在一旁伸长耳朵偷听的使者恰好听见,又装出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来,似乎说的是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一般。
那使者听得“黄金”二字,眼珠子便险些掉了出来,脚步向着囚车边上挪了再挪,却仍是听不清柳泌说些什么,只见柳琮不住点头,末了道:“孩儿知道了,父亲放心去罢!”
此时神武县民多已汇聚而来,闻听柳琮竟然毫不阻拦地任凭那使者将柳泌押走,立时民愤汹涌起来,打头的一个粗豪汉子一手扯开衣襟,露出一条青黢黢的蟠龙刺青,旋即卧了下来,挡在囚车前面,大声叫道:“要解姓柳的去,除非自俺的身上碾过去!”
真是一呼百应,他这一躺,旁人有样学样,也都纷纷躺了下来,地面空间有限,横七竖八地躺卧了十几个人,便再也躺不下了,后来的人便攀住囚车的车轮,有的甚至寻来斧头,准备砍断囚栏,放柳泌出来了。
那使者素知朔州民风剽悍,人人能武好斗,见此情状也吓得胆落三分,急忙喝令随行前来的州兵持刀弹压。空手究竟难敌持械,众县民怀了满腔不要命的腾腾热气而来,见了冷冰冰的刀子,也不免气馁三分,有几个胆小些的,有家口的,便爬起身来退去,不一会囚车前面只剩下最先躺下去的那个刺青汉子仍是纹风不动。
使者大怒,便要令州兵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柳琮斜刺里踅步上前,满脸堆笑道:“使君何必同这愚民一般见识?今rì天寒,此去州里路途遥远,何不饮一杯再走?”说着一摆手,命人捧上一瓯热酒来。那使者哼了一声,负手不答。柳琮伏在他耳边悄声道:“使君,这酒可是小人特地为大人备下的好酒。”使者心中一动,注目望向杯底,果然又见金光闪闪,当下眉开眼笑,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却将那金叶子暗自藏在舌底,趁人不留意间吐了出来。
柳琮吩咐置酒招呼使者,席间觥筹交错,不住灌他,只是求他宽限一rì,容柳泌与家人话别,明天再走。那使者只觉这柳家衙内是个上路懂事的,似乎又有不少金子窖藏,就是急着把柳泌送进州里,也只不过给刺史老爷占去了便宜,倒不如当真留他一宿,借机多刮一些是一些,当下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柳琮大喜,更是接二连三地劝酒,不多时只见使者脑袋一歪,出溜到桌子底下,鼾声震天,不省人事了。柳琮又待了片刻,确认他不会醒来,便招手令两个家仆搀他去厢房睡下,自己却径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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