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灵书堂(2/2)
林漠感觉,那一刻的笑,看着为什么那么恶心。桃花一样可爱的小女孩,看起来为什么那么丑。
“我不是土狗!你们不许骂我爹娘和师父!我爹娘和师父也不是土狗!”林漠大哭着抓起桌上砚台朝一身白衣的楚清寒掷去。
砚台被楚清寒接住,半砚墨水泼在他脸上身上,同时也溅在楚清寒身后凌云诺的脸上。凌云诺尖叫一声,朱禁和谢言见状忙抓住林漠两只胳膊抽了林漠两耳光。
面容俏丽可爱的凌云诺被这一泼,刁蛮脾xìng顿起,从同样发怒的楚清寒手中抢过砚台,用白皙的小手朝着林漠头顶使劲一砸。
“咣”地一声,仿佛还不过瘾一般,凌云诺又朝着林漠头上砸了一下。只见汩汩鲜血从林漠头上流下,瞬间染红左半身。
“你就是一只小小的土狗!你居然敢弄脏我的脸和衣服!我要让我爷爷把你逐出山门后再让我大哥打死你!像你这种小杂毛死了都不会有人伤心!”凌云诺尖叫着,朝着林漠脸上呸了一口。
楚清寒擦着脸上的墨水,上前给了林漠一巴掌,接着一脚踹在林漠肚子上大骂:“我让我太祖爷爷把你和你师父一起赶出去!土狗!小杂毛!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
林漠的头被谢言和朱禁二人摁着低下,肚子疼痛无比,脸上火辣辣地疼,脑袋嗡嗡的不比肚子上的痛,任凭头上鲜血留着,只觉得头皮很痒,想挠一挠,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血,似乎还有唾沫的味道。
青石小径,芳草萋萋。
白澈和凌重山以及在东灵书堂讲学的常飞师兄一路走来,白澈四岁上山,当时也在东灵书堂,今rì故地重游,所以心中激动无比。
“常师兄,我这徒儿顽劣不堪,还多靠师兄教导。”白澈恭谨地对常飞道。
常飞年过三百,道法有成,将讲学也作为静心修道一部分,所以常驻于东灵书堂。
他虽较白澈大了许多,不过白澈乃是掌门大弟子,六年前帝星降世时又与邪道二代弟子魁首天邪老人钟山遥一战扬名,所以常飞对这位极可能是未来掌门继承人的师弟客气有加。毕竟自己根骨并不是特别奇特,能抱上一个粗腿的话足矣安享天年了。他笑道:“白师弟放心,书堂现在风气极佳,里面每rì听讲的同辈只有四人,年岁都几近相同。三大世家送来那三个小子都知书达理听话异常,当然还是因为凌师伯的宝贝孙女在。”
他说完凌重山一笑,自己的宝贝孙女自己当然清楚,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那几个小子什么都干。得亏长得漂亮,被那几个小子当成公主一样供着。
凌重山捋着胡须拍了拍白澈肩膀哈哈道:“白师侄,带你去见见我那宝贝孙女去,你肯定喜欢。那妮子长大肯定是祸害人间的小妖jīng。”说完大步迈去,看着比白澈还激动。
白澈一个趔趄,心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孙女的,什么叫我肯定喜欢。想罢摇摇头,毕竟是自己大师伯,跟常人就是不一样。不过难得见自己大师伯如此开心过。
rì出东方,昼霞朝露。白澈已经依稀可以看到东灵书堂的屋檐。
常飞对白澈笑道:“一般这时候几个小家伙都开始背经诵著了。肯定是见到小师侄,一时玩心四起聊起天了。”
白澈听后讪讪一笑,并不答话。
青石径,紫竹林。东灵书堂就坐落在翠云紫竹海旁,景sè优美,环境清雅。
三人打开书堂木门,突然间止住了脸上笑意。只见里面污乱不看,三大世家的小子在指着那个新来的小师侄破口大骂,小师侄长发散开,浑身血污墨渍,凌师伯孙女和楚家小子脸也沾着少许墨渍,楚家小子见到众人进门,还一脚踹在新来的小师侄肚子上。看到如此景象,常飞气的浑身颤抖,刚刚一路夸赞自己将几个小公子和凌家孙女带的多么多么好,现在的情况不仅打了自己的老脸,而且掌门一脉白师弟昨rì亲自送来的那个小师侄居然被几人打成这般摸样。常飞一时气急大吼:“都给我住手!”
屋内正在殴打林漠的凌云诺和楚清寒哼了一声,齐齐停手。
白澈看到屋内景象也是一惊,血液全涌入脑中,使得大脑一滞,自己的徒儿顽劣从他出生起就知道,但是为什么第一天就被几位师兄合伙欺负?
白澈心中惊疑,虽答应林玉夫妇好好照顾林漠,但在大师伯和自己这位常驻书堂的师兄面前,不好意思开口相护。面露气sè喝问:“漠儿!为何动手与师兄师姐相斗?师父一路教你的长幼尊卑,同门相爱当耳旁风了?!”
白澈这一喝问,用上了真气,整个书堂为之一震。
本来已经疼痛难过麻木的林漠被白澈一声吼醒,望着在场几人,最后看向白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漠儿没忘!漠儿没忘!他们动手打的我……我写了几个字他们就开始打我!”林漠大哭着抓起桌子上已经被血墨污浊了一半的纸张给白澈递去。
有时候,被人冤枉比殴打更令人难过。尤其是自己亲近的人。
白澈怔怔地看着林漠递来的纸,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不过字形依然还在。
契若金兰,莫逆一心。
凌云诺看到最疼自己的爷爷都来了,将腰杆一挺大声指着林漠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小杂毛!怎么样?你竟敢用本小姐的纸乱写乱涂,打你怎么了?土狗!你就是山里来的土狗,不懂规矩的土狗!你们全家都是土狗!不知道哪位师叔看上你将你领进山门的!你师父也是土狗!所以才将你这只小土狗带进来!”说完又吐了林漠一口。
旁边几人争先恐后地向常飞告状:“先生,他先踹我的!我爹娘给我买的锦绣袍都被他抓烂了!还泼我墨汁,差点将我胳膊扭断!”“先生,他打我头,我爹说我们家人是跟着寒冰大帝打过天下的,在寒疆不能被人欺负!”“先生,他就是一只山里来的土狗,他们全家都是山里的野民!我们不想和他在一个山门,请先生把他赶出山门!”
林漠似乎听不见几人嘈杂的叫嚷,他只是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不甘的冲着还在吵嚷的几人大嚎着:“我不是土狗!我爹娘也不是!我师父也不是!娘说过不能软弱,要懂得忍让,去了大门派里,不能给爹娘和师父丢人!师父说过要同门相爱!我没有错!你们错了!你们错了还骂我还打我!你们才是不懂规矩!你们才是土狗!你们不许说我的家人和师父!”
“漠儿!”白澈突然大叫了一声。
林漠睁大眼睛看着师父,小嘴紧抿。擦去眼泪,止住哽咽。很怯弱地望着师父,害怕师父出言责怪,害怕给师父和爹娘丢人。于是不再争辩。
被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常飞和凌重山也是一叹。世间璞玉无数,可这般大的年纪,能露出如此坚毅目光的,只有眼前一人。这一具六岁孩童的身体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白澈扶着门框,迎着徒弟的目光。心中百转千回,六年来,自己的徒弟并没哭过,六年来,自己的徒弟顽劣依然,不过今天,他似乎长大了,似乎没做错。
突然,不知怎么的,白澈望着自己血墨污浊的徒儿,还有那双已经装了一框眼泪的眼睛。鼻尖一酸。“啪”地一声,将手中门框生生捏碎。这一刻,白澈浑身力气似乎被抽空,根本说不出任何话。他上前蹲下,捧起林漠的脸,将他脸上口水擦去。
“你没给师父丢人。”白澈抿着嘴巴肯定道,“是他们不对。”
“你是谁!你凭什么说我们不对!我爷爷还在这,你居然敢替这个小杂毛讲话!我娘是……”凌云诺等着眼睛指着白澈不停道。
“啪”的一声,白澈一巴掌狠狠将面前八岁的小女孩抽倒在地。
“哪里来的小姑娘,不懂规矩。你娘是封宁,是吗?让她来找我算账。我徒弟今天没错。”说完起身紧紧拉住林漠的小手。向外走去。
林漠听到这句话,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跟着师父大步而去,留下吃惊错愕的凌云诺倒在地上。
屋内凌重山叹息道,他知道这次这个乖巧老实的师侄,真的生气了。
“诺儿,起来走吧。”凌重山唤了一声。负手出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凌云诺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捶打着地面,过了一会,看着疼爱自己的爷爷走远,并未理会自己,于是愤愤然起身跟着去了。
看着背影渐没的白师弟,常飞望着书堂中还在不停骂骂咧咧的三个世家公子。苦着脸,心里百味杂陈。他手中握着地上捡起的一张污浊肮脏的纸。
契若金兰,莫逆一心。
突然间觉得,其实这张污浊肮脏的纸,比世间其他的纸,干净多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