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劫余之人总相见（1/2）

鲜卑人此次南下又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高家堡数千堡丁、上万族人一朝间尽皆命丧黄泉，这也就是那些怀着各种各样的所谓理由背叛国家、背叛民族的人始终得不到原谅的原因了。因为无论什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掩盖不了国家倾颓带给普通人的巨大伤害，那种整个民族都遭到了背叛的感觉是如此的深入骨髓难以磨灭，以至于民族的每一份子都对之恨之入骨。尤其是这种背叛在某个时候只是为了满足某个人、某个家族小集团的利益的时候，他就显得更加的邪恶和卑劣。

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狼吃羊是他天生的本能，而羊群中出卖了整个羊群的羊就会显得丝毫没有逻辑和道理可言。

在高顺心中便是如此。鲜卑人是死敌不错，在大难之初高顺恨不得率领族人毫无理智的前去突袭鲜卑人的大营去报仇雪恨，但他不能，因为高家堡剩下的人还需要他，还需要他这个主心骨去安抚，去唤醒他们重新生存的勇气，即使是在连他自己都已经没有这种勇气的这个时刻，他也摆脱不了这个责任。高家堡虽然主堡已经灰飞烟灭，但在马场和其他地方仍然有着不少族人和老弱妇孺需要生存，他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幸亏高家堡这个百年家族对此早已未雨绸缪，在这莽莽群山里早就隐藏了这么个去处，以防万一胡族打入中原时能够借以苟延残喘。当然也不乏逮着机会了就以此为基地对陷入中原腹地不能自拔的胡人的腰腹部来一记重创的念头，什么东西一旦阅历和经验多了就自然显得老辣和深沉。尤其是以刚烈的民族性格著称的大汉族，那是狗咬一口入骨三分的猛烈。高顺现在就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

山谷中水源丰足，粮草兵甲储备丰富，再加上从马场抢救出来的一千余战马，这个小小的后勤储备基地可谓颇有规模了。高家堡的残存族人就生活在这里，两千多妇孺，八百精壮，日夜在仇恨的驱使下辛苦磨练，就是为了未来的某个时刻把自己的所有情绪用手中的利刃和敌人的鲜血散发出来。报仇，此刻是这个小小山谷的唯一主旋律。

但自幼熟读兵法，颇有谋略的高顺知道，报仇不是高家堡一家的事情，他不能逞匹夫之勇。于是他散出大量探子，四处打听局势，等待机会发出致命一击。他早就料到这次鲜卑入侵不同寻常，绝不是一次檀石槐一次心血来潮欲实现其霸业雄图的搏命一击。中原有猫腻！

果然，鲜卑人大军进攻雁门时首次亮相的铁甲军和攻城器械掀开了这个猫腻的冰山一角，有世家大族里通外国！虽然为此震惊，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在高家堡这种商人出身的豪族心里，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的，便是高家堡自己又何尝不是借着偷偷走私少量兵甲来打开草原部族的市场。但是无论如何，高顺不会原谅。情有可原？那是胜利者站在失败者的尸体上才会说出的话，何等虚伪！如果自己已经是受害者，那就只有奋起一搏了。

马邑张家，太原郭家，一个个的跳出来翻转自己的嘴脸，不管不顾的发起叛变，哼哼！这里面一定有着一个绝大的阴谋，一定还有着一个深藏在中央汉庭里面的巨大黑手在搅风搅雨，只是——对不起了，我高家与你等势不两立!

吕布异军突起，指挥着残存的雁门军力量逃出雁门，这让高顺欣喜不已。他还记得那日那凄冷的戟光，那惊艳一箭。那强大的武力，视人命如草芥、视对手为无物的冷漠眼神，把生还的希望留给手下转身独自冲向千军的孤独背影，都让高顺刻骨铭心，即使吕布冷酷如斯，但高顺却能从那冷漠中读出一丝温暖来。吕布，真英雄也！

高顺已经决定，投吕布去！不为别的，只为吕布的心中那一丝温暖，在这寒冷残酷的乱世里，只有这般强大和心存怜悯的人才能给高顺早已死去的心一丝丝安全感，更何况吕布对高家有救命之恩，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相信自己的抉择。

雁门关，太守府，郭蕴已经鸠占鹊巢的搬到了这里居住，不过今日日律推演进城，说不得也要向郭蕴讨要此处。毕竟从管理的便利程度来讲，太守府地处雁门关正中，道路四通八达，在地势上就已经占了先天的便宜。另外，从政治权谋的角度来讲，太守府的归属无形中暗示着雁门关的话语权掌握在谁手里。正如关前日律推演所说雁门郡的归属鲜卑军可以不管，但雁门关城却一定要掌握在鲜卑人手里，因为这正是鲜卑人入关南下的唯一后路。不管这次入关打到什么程度，成功席卷中原也好，迫不得已被赶回塞外也好，雁门关这个据点牢牢的卡在入关大军的腰眼之上。因此，这个命脉要害鲜卑人是不可能让出来的。

张基郭蕴对此也心知肚明，所谓讨价还价也不过是抬高一点自己这方的筹码罢了。

入得太守府，两边人相对而坐在议事厅中。从声势上来说自然是鲜卑人大占上风，不管是武将的数目还是手下的兵丁雁门叛军都无法和鲜卑人相提并论。但雁门叛军也有一个长处，那边是雁门关毕竟是叛军独自拿下来的，眼下这城中各处要害关隘也俱都掌握在其手中。这便是眼前议事厅中叛军和鲜卑人能够分庭抗礼的原因所在。

胡人不尚礼节，涌进议事厅中之后，一棒子武将闹得乱糟糟嘈杂不已，半天整不成一个秩序。在这帮胡人眼中，嗓门大，则气势高，今天本就是为了划分地盘来的，因此这些胡人这般横眉竖眼，摩拳擦掌的就是想当然的逞威风来了。

静静坐在对面的叛军武将们则多是世家豪族子弟，自幼背得经书，习得汉礼，在先天上就已经自视高人一等，别说这些胡人，便是先前那些寒门良家子出身的军中宿将又何曾被他们放在眼里了。这番一比，先前眭训那一拨人还是要顺眼得多，胡人腥膻，果然不是虚言。这样腹诽着，叛军武将们都是阴沉着脸，一动不动的坐着静观对面胡将们的表演。

其实在慕容风眼中，今日这场景本族人已是大大的失了一分，他自幼精通汉字，熟读经文，向来倾慕汉家教化之道，对本族人这番简单粗暴的表达方式十分恼怒，恨不得就此掩面而走，不再理会这些粗胚。但这在日律推演眼里又自不同，日律推演出身并不是鲜卑大族，但他为人精明，又颇有胆略，凭着一身勇武转战西部北部鲜卑数十年，方才从血肉搏杀中取得现今地位，在日律推演的数十年人生经验中，拳头终究是解决一切事情的终极手段，鲜卑人本就是在粗野狂放的草原上长大，本就是靠着手中刀枪胯下骏马取得财富、美人和权势，不管走到哪里，鲜卑人的这个习性不会改变，也不需要改变。这才是鲜卑人的本来模样。

两边众人终于次序落座，安静下来。张基郭蕴老神在在高坐席上的身子方才微微一动，双目互视一下分了开来。郭蕴当先开口道：“雁门关今日落于我等手中，是可谓蓄势待发之状。贵部十万人马面前从此一马平川，再无险要可言。到此地步，我等奉我家袁大人之命和贵部所签的盟约已经完成，自此之后，鲜卑人就可以在中原大地自由来去，自由驰骋了。不知此刻日律推演大人可满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