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地·水(1/2)
忘海之水浊浪翻滚,无日无光,将三生树围绕。尘世繁华落尽,去月来风,多少兴替最后都东流逝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水中。君不见,荒芜地底,无数亡人排在三生树根部,在黑色无形的风焰中慢慢走至忘海之滨。那黑缎一般的海水即照着亡人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生灵,幻化作百物灵长,只是增大了千百倍,将亡人一一攫入忘海之中,形销影散,被炼为一枚灵珠,又由亿万丈的海涛送至三生树树干部的九州八国之中,寄生于宿因前定的生灵驱壳,照着凡人的生老病死,在地幽两界无尽循环。唯有少数人,或通过修炼,或因为奇缘打破泥丸神宫的限制,方才能上升至仙灵境地。三生树枝繁叶茂之间,有的是那凡人难见的名山仙府,出没于云海,来去于九霄。然则万物相生,轮回永不休止,即便脱出地幽两界,已为天人,又焉知不会因为因缘际会,而再度堕入凡间?
玉灵峰上苍生台,是仙凡两界交际处最高的所在。原本只是一块万年神石,却随着登临之人所思所想,周遭景物随意所化,或为春山秋林,或为万壑千峰,沧海江山尽在一念之间。如今便坐了一老一少两人,在千变万化的空灵境界里竟只为了下一局棋。
那童子道:“师父,这里既无棋坪,又无棋子,又当如何下得?”
那老人一身鹤氅青衣,白眉长须,唤作何为子,乃是六籍不录,无教无宗的一个方外游仙,闲云野鹤,与一切人无涉,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和深浅。生平仅收了这一个徒儿,名唤涤生,看来好似六七岁模样,实则早已跟随何为子三百余载,只是灵珠破禁飞升之时正当凡间七岁,故一直保持了这个样貌和高矮。
何为子笑道:“既来此间,又何须这些什物。那不就是现成的棋盘和棋子吗?”
只见他手往天上一指,层层叠叠白云倏然分开,亮出广漠银河,流星划过,竟将这宇宙虚空生生画出一张棋盘来。涤生仰望银河如痴,何为子却用鹿杖一点,先拈来一点星光,往角上星位上落定,却化为黑色阴鱼,慢慢旋转,随后笑道:“你既让为师,为师便不与你客气了。”
涤生笑道:“师父好生小气,既不肯让徒儿先行,又不学古人风范,先点天元以让后辈。”道罢也掐指成决,一颗星球自移向对角小目位落定,化为白色阳鱼反方向旋转。
两人又各占定两角之后,何为子竟自拈来北斗七星中的摇光在上边开拆,那黑色阴鱼此刻却升出一条细小的龙首,直朝着左上角高目位的阳鱼吞吐无明火焰不休。
涤生讶然道:“师父何杀气如此之盛。”
何为子道:“今日我与你二人到这苍生台上,你以为只是下一局棋吗?”
涤生道:“那是?”
“今日六教掌教会盟,共诛天忆魔女,我实是领你来此开一番眼界。”何为子向徒儿解释道。“那天忆魔女本自破禁飞升,无人干预。但她却私自穷通幽界地脉,找到那半部‘忘府神章’,习得灵珠借忆之术。多少修道之人千年苦炼,一朝灵珠被这魔女潜入,窃走忆念,顿成凡人。六教之中各有正邪,但彼此相侵,只为夙世前因,一生一死之间早已偿还前债,隔世无仇。只这魔女,强夺他人灵力,害人越多,自身越强。故六教掌尊联袂出手,誓灭此公敌。”
涤生忽指地界道:“师父看,可是那魔女?”
只见苍茫大地之上,一片尘雾惊起,无数尖峰突破地表,巍然高耸。群峰如聚,簇拥着中间一根苍色的千丈石柱,而石柱之上却自盘绕着一个蛇身女子,长舌吞吐,眼眉媚如画成。
何为子道:“元凶岂有这般容易出现的。那乃是天忆魔女宫下六天魔之一的若螭,须由人间武尊,蓝陵国君萧原对阵之。”
却见大地西侧,一少年扛着一把八尺有余的重剑,正缓慢向那石柱走去。天魔女若螭一声极为尖利的啸叫,从石柱上游了下来,围绕着的千百尖峰竟都在地表上向萧原滑动而去。大地震动,山河破碎,面前万峰如千军万马般撞来,这凡人之躯又如何当之?
萧原挥起大剑似略为困难,极其缓慢的一刀斩下,插在面前地上。喀嘞嘞震天响声中,地面张开无数道裂缝,向那群峰迎过去,便恰似藤生树身般沿着山体蔓延了上去,土石飞天,群峰爆散为阵阵黄烟,直将整个地面掩盖。然那连天黄烟却又在空中静止,像一面面墙般直竖当前,萧原从地壳里拔出大剑的动作也慢了无数倍,如同逐格回放一样。
黄烟再度动起的时候,若螭那蛇身携着无数激飞的山石直向萧原冲去,每一块碎石俱有十来丈大小,血肉之躯如若被撞上焉得生理?且同时地面也开始上下抖动了起来,直若怒海威涛,要拼命掀翻一叶扁舟,萧原在抖动不休的地面摇摇晃晃,空中又是那无数飞石和扑来的魔女,涤生不由惊呼此人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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