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1）
“老头儿，少说废话，休书，真是可笑，你以为我不知道齐明谭这个人吗？他齐明谭断不是个轻易会休妻的人，想当初他们的爱是多么情真意切，多么让人羡慕啊，老头儿你，不是还在巴迪镇里夸下海口说自己的女婿有多么多么的了不起吗？他们在这镇子上办喜事的事情，谁人不晓啊，怎么现在，人下到大牢里了，反倒想着要休妻了不成？”男子那充满怒气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姑父，姑父有些语塞，一时忘了不知该说什么，那男子张口提高了嗓门说道：“老头儿，实话告诉你，抓你女儿林仪这是上面的意思，你告到哪里只怕是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些都得仰仗你的好女婿啊。”说着阴森森的笑了笑，他把脑袋低低的探到姑父耳边轻声说：“如果你不服，小心让你们全家都陪葬！”姑父惊恐，惴惴不安的眼神，望了望男子，又忧愁着望着老伴说：“老伴儿，你说这，这，怎么办。”他气恼的垂着胸，只是觉得一口气被憋闷在心里，难受急了。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他看到了自己，有些犹豫的走过来，说：“舞儿，去把你姐姐房里的休书拿过来，口说无凭，他既然这么难缠，我们就把休书拿出来给他看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这，这—”我心里面总是有些不安，“舞儿，快去吧，小心一点别吵醒你姐姐。”不知何时，姑母已经走到了跟前，语气里满满的苦涩味儿，却强压着笑了笑。我一路奔跑着回到了姐姐居住的里屋，床上没人？我有些发愣，那姐姐去了哪里，这么柔弱的身体。“啊，那是——”我愕然的望着那身影，清冷，孤寂，她散乱的发丝随意的披在肩上，衣衫上的斑斑血迹仍是没有褪去，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有些不忍，心里面的酸楚，让我有些挨不住这满屋的压抑，感觉难受极了，我不想走进她，我害怕见到姐姐那苍白无力，满目泪痕，暗淡而又让人心疼的目光，我承受不住那份痛，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很难体会她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孩子没有了，丈夫又不要自己了，她该如何承受的起。
“姐姐！”我轻呼了一声，她仍是站立在那里，只是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我走了上去，她的面容依旧苍白如雪，毫无生气，不过，脸上似没有刚才那般僵硬，我缓缓的呼了一口气，桌上的“休书”已经被她拿在手上，手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休书”上也沾上了不少，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微微的凉意从心底冒出来，我身体有些发寒，只想快点拿上那份“休书”把那群来捣乱的人赶走，“姐姐，你应该要好好休息的。”看着那毫无生气的姐姐，我有些不忍，扶着她坐在床头，隐隐的听到了外面吵闹的声音，想是姑父姑母已经没办法控制局面了，我慌忙的拿着“休书”冲出了屋子。
我递上了那份休书，有些恨恨的看着那名男子，他混沌的眉眼，鄙夷的望着那份“休书”带着怒气说：“这是什么，又是血，又是泪的，模糊不堪的字迹，谁知道写的是什么—。”说着揉成团，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我的愤怒的仇视着他，想去上前推搡他“我跟你拼了！”可是自己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哪可能对付的了像他这么虎背熊腰的人，只是当时愤怒掩盖了理智。他一把将我推倒，“舞儿，——”姑母哽咽着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是谁？难道是林老头的小女儿？”他细细的瞅着自己，一副贼眉鼠眼，色迷迷的模样，心里倒不曾害怕看着只想冲过去甩他两巴掌。“她不是我女儿，她只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姑父见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我，忙挡在了我面前。他有些不难烦，愤怒的瞪了姑父一眼说：“老头儿，我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有一个，或是二个女儿，这些我都不管，但是这，林仪，我今天必须得带走。既然，你有那份休书，那姑且可以饶了你们一家，但是林仪腹中的孽种，哼哼——”他没再说下去，直瞅着林菲的肚子望去，眼底的一丝杀气，让人毛骨悚然，林菲慌忙的躲到了姑母身后。“她不是林仪，我才是。”声音颤微微的，让人怜惜，我抬头，看到林仪正弯腰捡起来那份“休书”，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要珍藏的宝贝似的。“哪来的疯婆子，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那名男子圆睁着脸高吼了一声，“姐姐——”看着林仪一副悲戚，娇弱，蓬乱的模样，林菲低低的呼喊着。姑父姑母，都深深望着姐姐，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头，眼睛直直的望着那名男子，说：“我是林仪，把我带走吧。”说着，已经把手伸开，示意他把自己铐起来。男子睁着眼，半天没说话，突然间，他哈哈一笑，笑的让人心寒，笑的让人心里发毛，“你是林仪？”他回过头，好笑的望着姑父：“这是你女儿林仪？你家里怎么还藏着一个疯婆子？”“这样子的一个人，怎么出去见得了人，要不是这青天白日的，我还以为是见鬼了呢。哼——”他的怒气是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让人听着害怕。“快，快，赶紧把你媳妇扶进屋里，不要叫她出来丢人现眼。”姑父嚷嚷着，叫着阿全，眼里带着恳求，带着悲哀和无奈。阿全很听话的，走过来静静的搀扶着林仪，他的脸上没有带着任何表情，只是细心的搀扶着她，林仪用尽的全力想要挣脱他，可是她柔弱的身子，再也没有办法挣扎，晕了过去。我无助的望着姐姐，望着这正在发生的一切。姐姐还没来得及扶进屋子，“林菲就已被踉跄着，强行带走了。”她哭喊着的声音，一阵一阵的传来，我的心被缴着，无比的难受。
姑母承受不住这眼前的一切，倒地昏死过去。
数日之后，姐姐的气色一点一点的恢复，只是情绪一直不是很好，她时不时的会拿起姐夫的休书，偷偷掉眼泪，姑父一面想着办法如何去搭救小女儿，一面望着大女儿忧愁的模样，思虑过重导致他几夜间，一下老了许多岁，白发已经很明显的盖过了黑发，脸上添了不少的皱纹，面容憔悴不堪，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姑母依旧昏迷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姑父派出去的人，一个个的回来，无功而返的汇报让原本憔悴的姑父感到了绝望。他静静的坐在大厅内，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突然，他瞳孔有些微微放大，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但也是僵硬的，他看起来眼神虽然有些黯淡，但是却很专注，语气很平和说：“舞儿，这几天，你好好住下来吧，好好照顾你姐姐，你父母那我会去说的，我要出门一段时间，你姐姐和你姑母没问起的话，你就不要多说，如果问起了，也只说我去去就回。”我应声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很不安，望着姑父的背影，有些哽咽的抽泣：“姑父，你会不会一去不回了？”姑父轻轻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让他看起来苍老而憔悴，“傻丫头，你还担心你姑父我一去不回啊，犯事的又不是我，没事的。”他安慰的语调虽然平平的，但语气却很真诚。“可是，可是——你是”姑父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我的担忧着，话还没有说完，“你是犯事人的家属，如果真要处理，也是可以的。”
姑父一去不回，姑母醒来后，只是呆在屋子里掉眼泪。一天，姐姐气色还算不错，比起以前已是好了不少，我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姑母的屋子，“妈—”姐姐轻柔的声音响于耳畔，姑母望到了女儿，涣散的眼神中有了一点生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满的泪痕，一脸的疲倦，憔悴，她的声音很轻，有些颤抖，“仪儿，别怪你父亲。”还没说上几句话，眼泪已经滚了下来，她的头低低的，沙哑着嗓子。“她是为你好，你的孩子，还有那份休书，都是不得已的，你知道吗？”姑母的话让我有些不解，好多的困惑在脑海里浮现，这么久以来，一直没人可以诉说，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身旁的姐姐泣不成声，她哽咽着，眼中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断断续续的说：“妈，我从来都没有，怪，怪过爸爸，从来没有。”她抱住自己的妈妈，失声痛哭，屋外雨静静的下起来，在低声的啜泣无声无息。
那晚风雨大作，雷声隆隆。风声、雨声、涛声交织成一片。我伫立在门旁，只见北海怒涛翻滚，咆哮奔腾；骤雨抽打着地面，沙飞水溅，迷蒙一片；那萧索的荒草仿佛化成了一把把锋利的钢刀，在暴风中拼命地摇撼着、呼叫着。也正是那个我难以忘怀的晚上，姐姐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说，她要离开家里，走丈夫选择的路。我忘不了，那一晚，姑母悲痛难过的神情，忘不了她死死的劝阻姐姐时苍老虚弱的面容，那一晚，姐姐和姑母趁夜长谈。第二天，清晨，疲惫不堪的姑母带着不舍，带着愧意，带着欣慰送别了姐姐，在姐姐离开家门口的那一刻，我也做出了个重要的决定，我告别了姑母，跟着姐姐一同消失在巴迪镇上，从此，巴迪镇上没有了一个叫林仪的女子，也没有了我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