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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搭上第二箭直直射出又被振翅轻巧避过眼见着就要飞出射程消失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狠狠深吸一口气他弯弓射出第三箭箭风疾利蓄满了劲力飒地一声那飞禽终避无可避坠落于地。
他跃下屋檐直奔坠落处。
原来是只全黑的海东青那最后一箭劲力惊人如今已被一箭射穿咽喉。
他探手拿起手在翅一摸海东青毛色光亮肌肉坚实必是飞跃浩瀚沙漠间最好的信使。
他抽出一个纸条另一只手燃起火折子明明暗暗的光影中他看见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
“蓝青疑为宪帝长子封旭封号青王。”
青王……
已被寒风浸透的夜行衣突地异常干冷而沉重全塌在身上直凉到骨子里攥着纸条的手隐隐有了轻微的战栗。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击掌恍如鞭笞一下一下在他的脊梁。
他一惊弯弓喝道:“谁?!”
废弃院落的转角处极暗一时间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一股犀利如剑的阴沉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就将他整个人迫的一动不能动一瞬间冷汗就湿透了衣衫。
然后一个身影自深窅的暗处一步一步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不清陈瑞的表情只听见陈瑞的声音缓缓慢慢道:“我几乎已经对你绝望的时候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愣了片刻才小声说:“我要是让将军彻底绝望了会怎样?”
“我从来不留废物。”
陈瑞行至他的身侧斜睨着他笑道。
离得近了便看到陈瑞眼角额头恍如刀刻的纹理。而他的双目本就锋利如剑此时更像是月亮谷里饿狼的眼凶狠而暴烈衬在这乌沉沉的夜色里格外炽亮的直直望入人的心里。
他向来畏惧陈瑞便静默起来。
陈瑞也不再理会他迈步往前院走去。他落后几步缓缓的跟在其后。
石路并不平整而身前的人却似乎极为熟悉每一寸的起伏跌宕负手行步时步伐极稳从未被磕绊而他就这样跟在其后也无由地感觉安心。
许久他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怎样处置契兰?”
“明天我要带着她到肯斯城然后……”陈瑞又走了几步方用低的几乎温存的声音道:“祭旗。”
然后似是极愉快的笑说:“许多年没有这么好的祭品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陈瑞玄黑的的袖一甩触目的鲜红缎里翻飞大步离开。
留下他长久的垂着头动都不动。手安静的抚摸上弯弓手微微颤抖。
耳边长久回荡的似乎止不住的笑声如同无形的捆绳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陈国历二百三十五年封旭二十二岁第一次触摸到了血肉模糊的战火。
肯斯城原本叫天隘关顷、瑞两帝年间时穆燕还与陈交好通商而到了宗、英、宪三帝时已是战火连连。穆燕凶猛又每每因为缺粮而背水一战故陈国驻守将士一败再败。直到陈瑞漠北经略四年练兵、修城步步为营渐渐推进依山建在两山隘口之间建了天隘关进可攻退可守坚不可摧。以地隘关为后盾、天隘关为先锋一百里其间筑有多个堡台作为联防一线方扭转了败事。
封旭入夜时分随着陈瑞登上肯斯城的城楼上凝视着脚下一片灯火辉煌肯斯城是陈瑞每年和穆燕交战的最前线每年的争战都从这里开始。肯斯城是穆燕的称法谁也不记得何时便都随了穆燕的叫法。
他隐约看到因为大战即将到来的缘故而在城门附近等待荒民以及城内憧憧的兵将。
安静的凝望着没有月光、星光乌蒙蒙的天空封旭不知为何就突然明白祭旗在这个满是血和悲哀的土壤上是必不可少的仪式仿佛是神灵在宣布这场战争是受神祝福和允许的。
陈国的王族不论如何的奢靡腐朽却已将统治持续了将三百年在些年里没有任何人兴兵造反习惯的面对着每年的征战赋税。
所以这就是王道。
仪式开始之前陈瑞用压人的森冷对手足无措的封旭道:“去看看祭品。”
于是封旭就进了那个黑暗走廊的尽头的屋子。
门无声滑开光线流泻了出来。
极简陋的屋子桌椅床还有一盏孤灯一应陈设都有些眼熟窗边的立着一个盛装的女子不是望着窗外而是望着桌上一盏油灯。灯色如豆映着她苍白的脸庞望去就像一剪纸影。
封旭脱口喃喃说道:“契兰。”
契兰似是听见了封荣侧过头来因一直看着那盏灯双眼模糊不清好一会儿封旭的脸庞才渐渐地清晰起来。高鼻、深目一双碧蓝的眼默默望住自己。
契兰乌黑丝拢在象牙珠钏里轻笑时额上黄金花钿中一点殷红如血:“你来了……”
她本是极倔强的人双眼早就蓄满了泪却兀自强忍着绝不肯让眼里的泪落出来。
“我从未骗过你那次我对你说有了那一夜便是死也值了……是真的……只求你看在我们一夜夫妻的份上帮我把这个送出去。”
明知她是扯谎封旭还是接过了契兰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条白布想是从贴身的衣物上撕下来的还绷着乱丝上面仍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蓝青疑为宪帝长子封旭封号青王。
一瞬间封旭气息凝滞脱口问道“为什么?陈瑞就要拿你祭旗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穆燕?”
“为什么……我不想说什么都有的穆燕就是没有粮食近十万的饥民有多可怜我也不想说我身上的穆燕王族的血统……从我第一天被送到陈瑞身边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会有这种下场。”
她一步一步稳稳前行衣袖翩然若蝶。来至封旭身前虽心里波澜疯涌但还是死死压抑着缓缓道:“陈瑞给你做过那个老鼠蝎子和蜘蛛的游戏是吗?你知道他都给谁做过?”
契兰缓了口气又说:“只有三个人安氏、佟氏还有你。他向来有好像这泱渀沙漠里的恶狼一样的眼光……事实证明也没错……”
话说到后来契兰终是忍不住泪留了下来。封旭只是看住她碧蓝的眸子乍看是仿佛漾着怜悯的波仔细瞧时却极干涸不见一点情绪。
她的心明明焚着火却仍是展颜笑道:“我是很笨的人我明知道会送命可还是不得不做我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身体……可我还是不得不做。我的母亲嫁给南夷的王族为的仅仅是一冬的粮食……你几乎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场灾难性的婚姻堂堂的穆燕公主啊……我从有记忆起就没见到过她身上有完好的地方!然后她回到了穆燕……为了她我必须得做封旭青王你明白吗?我必须得做明知是死……”
契兰早就哭的眼前模糊恍惚时又回到了沙漠空旷的绿洲上珍贵的溪水在脚下甜美却酸涩流淌。
那女子的身上总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纠结在一处如附骨之蛆生生世世永不能摆脱。
“你必须去!”她听见那女人俯在溪边轻哭泣地说着:“你不去咱们都得死!你去了咱们都会活着……”
活着吗?她早就知道了这是一条死路女人的价值除去繁衍后代以及礼物、馈赠品、交易品之外再没有一点其它的价值。
这样既定的命……然而只要那个女人活着自己的母亲能活着就什么都不重要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即便自幼她几乎很少抱过自己几乎从不爱自己也没什么……因为每每想起时记起的总是那少的可怜的温柔……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连想都不敢想母亲要是死了会是什么样子……毕竟……
在心里一痛身子便再也站不住契兰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跌倒在唯一的桌前明艳的裙象是一团红云。但契兰不觉得疼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却现自己四肢酸软根本无法站起。
最无力时她看见一只手伸到了眼前她的什么顾不得只是本能的抓住那只手:“所以我求你……”
昏黄的烛火轻轻颤动屋子里异常安静细微到可以听见灯花轻轻爆开的声音。她紧紧地抓着封旭的手贴在了面颊上。
“卡哒尔王青王请你庇佑穆燕再不会有娘亲和我这样的女子请你庇佑我穆燕……”
泪珠慢慢的沁出眼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仿佛一团团火烫焦了他的皮肤。
窗外长风里送来祭坛上吟诵的歌仿佛都是极遥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