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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脸偎着他鼻端只是一股淡淡的极熟悉的佳楠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了。”
漆黑的眼眸懒懒的眯着如星灿烂。匀称的躯体软软依偎在身下还有那崭新的欢痕令封荣不自觉的唇欲再次印下。
可是脚步声又迟迟疑疑的转了回来。
封荣恼怒地抬起头:“又怎么了?”
德保着了慌“扑通”一声跪下来回禀:“奴才该死可是坤泰宫的丽女官来说、说皇后娘娘病了!”
封荣缓缓坐起身不甚在意的道:“病了?子溪不是总在病着的吗?传太医过去吧。”
“可是丽女官说……娘娘好几天都起不来床了。”
香墨愣了一下中午的日总是刺目的她忍不住伸手掩住了眼缓缓开口:“快去看看吧。”
手放下时封荣早已踪影杳杳只余下满殿炭火余香犹如春日。
而杜子溪这一病就病了一整年。
陈国历二百三十七年正月。
一场鹅毛大雪下的飞飞扬扬东都寒气更重雪连天风连空惨白的颜色覆住了天也覆住了地亦把大陈宫覆的苍茫一片。
刚过了十五杜江就来至坤泰宫看望因病缺席了所有新年祭典的杜子溪。
坤泰宫里照例垂了帘子又被杜子溪给撤了。拢起的帘后因病的太久了杜子溪极瘦的身子几乎无力支撑只半卧在榻上的檀香色座褥上。略显阴暗的光线里鹅黄翟服之中唯有一双明丽眸子光华闪耀消去了泰半的久病枯槁。
杜江本有一肚子话可是见了她这幅模样反而一时愣住无从说起。
还是杜子溪率先缓缓开口道:“父亲可是有话跟女儿说?”
神情始终是淡然的仿佛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再能入她的心。
坤泰宫的窗为了给久病不愈的皇后添些喜气嵌了五色玻璃。此时不怕风雪的都尚开着映着雪光极轻、极薄地斑烂焕彩被柔和的阳光洗过几乎溶化了檐下积雪。阶前梅花半谢飞花随风扑人。
一对小孔雀在雪地上啄落花片子。
杜江向来摸不透杜子溪脾性不敢冒言就先扯开话道:“这对西罗孔雀倒挺有意思。”
“陛下赐的玩物而起到底光景不是还是春笑轩那对上了年岁的大些也有意思些。”
杜子溪神情恹恹的杜江也不以为异:“我倒觉得这对极好你看着成色。而且到底年轻指不定今年就能下个小孔雀了。”
说完向屏风外望了望。
宫内为了应景连二十四扇的屏风也换了五彩琉璃五色碎锦块子透进一块块极淡的日光烙在乌光如镜的地上。
屏风后隐隐的几声婴儿啼哭声。
杜子溪一震。
五色琉璃的屏风上只能倒映出宫内桌椅花瓶的影儿望不透外面。她顿时屏住了呼吸静静的听那婴儿哭了几声便似被人捂住了忽寂然无声。
也说不清是什么杜子溪心不自禁的抽紧仿佛被一只手握住。碎锦块一块一块融在眼里七彩扭曲的一层雾。
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偏生精心排演过的折子戏却仍是不肯放过她。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一件素白狐皮斗篷下品蓝素缎满绣蝴蝶儿的衫子手里抱着的牙牙在哭的婴儿。想是外面站得久了细如银针的狐毛披风上还有一两枚雪花落下来微微打着旋化在了地上。
铭嫔笑微微的站在屏风前笑道:“好久不见姐姐姐姐又瘦了。”
杜子溪眼前的铭嫔想是因为生育不久丰润了好些嫣然绰约里凭添了一种过人艳华
铭嫔将怀中红绸包裹的婴儿往前一递道:“这是我的儿子才三个月大姐姐。”
大而朦胧眼望住铭嫔茫然了许久杜铭溪才折起唇角扯出一笑:“如此恭喜妹妹。”
一边丽女官已经接过了婴儿呈至杜子溪面前。
杜子溪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心里却空落得厉害似一匹平整工丽的绸缎被恶狠狠的抽去一缕又一缕生生变得扭曲狰狞。
婴儿的眼骨碌碌的看着她纯净的好似天上刚落下的雪不带一丝暇污。刺一般直想让她远远地避了开去。
只是她已经退无可退又能避到哪里?
终究避无可避。
自丽女官手里接了过婴儿强撑起身抱在怀里。
素色鹅黄的锦衣婴儿红色的包裹像一团火似的烙在上面。
杜子溪迈步极缓步子极轻她身上五重锦的薄罗衣层层揭起明明无风却仿佛有风脚步轻巧得如乘风而过。犹在咿咿呀呀的婴儿竟止住啜泣。可虽不哭了却也不笑只用一双眼骨碌碌的四处张望陌生的一切。
忍不住将将婴儿抱高了一点儿袖间露出两寸来阔的三重红锦樱草绣花边极长迤逦至裙。长袖犹在微摇时静静地望着婴儿如含着水的眼睛心难以控制的柔软起来轻轻地笑着:“真可爱。”
她一双如枯井般的眼眸笑意波光一闪便似新水灌入顿时鲜活起来。
杜江看着不知为何就迟疑了一下已到喉头的话竟无法说出口。
铭嫔却依旧笑意盈盈的凝视着杜子溪一字一句地说:“他现在没有名字我也不敢给他起名字。今后他就是姐姐的儿子了。”
终于走到了这地步一切都如她所愿铭嫔面上满溢笑意。却不知为何心里并没有多少快乐只觉得疲倦。
铭嫔用透出难以捉摸的目光望着孩子然后只深深一福转身而去。
窗外梅花纷纷落梅随风而舞漫天残萼杳杳两只小孔雀似被激起了好胜的心展开了尾翼如五彩的香雪从天幕而降下绽在风里。
杜子溪仍旧抱着婴儿站在窗前含笑慈爱的模样指与他看。
她虽久在病中但毕竟是皇后服制半点都不能马虎。鬓间累丝赤凤上垂着长长的璎珞被风得摇曳牵得那珠光流动似星子般在杜江眼前闪耀。
杜江毕竟已经老迈昏花视野也有些模糊了看得久了连杜子溪的身形变得虚幻不可捉摸。
“皇后为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进去但是有些话除了我再也没人会告诉你。你应该知道我们杜家多需要这个孩子这陈氏皇朝多需要这个孩子?你又知不知道李杜党争已到了什么地步?为了缓和这场刀刀见血的风波我和李太后达成协议这个孩子就是必要的。而且从今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儿子东宫嫡长子。有了他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的。”
孩子虽只三个月但是抱久了也是很沉杜子溪便有些吃力的重又坐回榻上逗弄着笑呵呵的婴儿仿佛没听见杜江的话。
杜江长长一叹凝望她眼中失望之色流露无遗还是道:“连那个墨国夫人得了空就会对为父说没有了李氏天下必定大定。子溪你就当为了我杜氏吧。”
说完恭谨一礼退了出去。
杜江走后她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婴儿。半晌轻唤道:“阿丽。”
声音极轻音色柔和丽女官却似千金压身再也站不住扑跪在了地上一头密密的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年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记得那年还是你自燕太妃处探听到李太后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水银在我的熏香里加了麝香。那时我毕竟年幼不知世事。既需要提防却又不能被她知晓左支右绌的吃力。幸好有你一次一次为我验毒帮我引开李太后的注意。可……到底是迟了我身体已经禁不住终日缠绵病榻的时候彻夜守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你。”
杜子溪目光还痴痴地望向婴儿头也不抬雪色日影里施了脂粉的脸颊仍显出几许黯然。
“阿丽我是非常、非常、非常感激你的……”
一连三个非常压下来丽女官恐惧的已带了哭音。
“奴婢该死奴婢知道万死也难赎罪!”
杜子溪笑了笑方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冷得冰似乎冻结住了不出任何声音。
哽了漫长一刻终是开口道:“可是我不能原谅你被父亲指使着欺瞒我以致有了这个孩子。我也不能容忍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信赖的重用的只是别人的一个眼线。所以……阿丽你去吧。”
丽女官低泣出声重重的磕了三下起身退出。
杜子溪终于抬起头满眼五色琉璃抹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彩。
窗外树上半谢梅花仍是风姿绰约两只小孔雀不知人间愁苦嬉戏的在雪上深深浅浅的踩着脚印。不多时树杈一般的印记旁又多了一行长长的拖曳痕迹。
花未落尽路却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