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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冷薄的唇紧紧抿住怒极反笑:“是养是送你我心里都明白。你的暗算在我眼里从来都是明的事到如今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何必遮遮掩掩!”
话说的直白犀利刺的心底一股火到底是喷涌了出来香墨再不计后果高声喝道:“来人!送客!”
陈瑞仍是静静站在一侧面色平和此时看上去倒不像武官反像个十年寒窗的文臣。
唯有双目石刻一般永远叫人琢磨不透。
她一个冷颤立时酒醒了。后退了几步禁不住幽幽地长叹了:“杜阁老最近一直称病我听说后儿太后宫里的人会到相府探病。不过是门面的功夫但也得是她最信得过的人……我会请一道旨让你能进得去相府的大门。”
后面讥讽的话费了点劲才说出话来:“但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将军说过我们这样的女人翻过天去不过是在人家的手掌里所以别对我期望太高。”
陈瑞不再说什么疾步自她身边而过时衣袖相接。
这已是他们之间最近的一个距离。
第二日依然是夙夜饮宴只不过是陪着封荣。
回到墨府时香墨仍旧是醺醺然的模样却又如同用火煨稠的蜜带着一股妖娆意态半倚在封荣怀里进了绿萼轩。
身后的侍婢捧着水烟随在后边到香墨更衣时已跪在榻前先行替她烧烟。不知何时香墨有了这个恋上轻尘染上烟的习惯她也向来不回避封荣。
封荣接了德保泡好的一杯浓茶在漱盂中漱了一口。那边的香墨已脱去了外衫绣鞋平金绣花的鞋子素色银丝昙花可这样精致的物件本就是用来糟蹋的一双赤足踩上去鞋帮堆叠皎皎的洁白便半凋落成泥。
香墨随意坐在妆台前面漫不经心的任由着人摆布。宫鬓放了下来侍婢向妆台内随手取了一枝绒花插在鬓边花瓣微颤。她酒意上来向来脾气不好眼风向镜中一扫看到闲坐的封荣笑意就变得极冷:“这么晚了万岁爷还巴巴的跟着我出宫来这里白白让我背着骂名就算了何苦难为自己才是真的。”
封荣双颊也被酒意熏得飞红因熟知她的脾气嘴角微扬隐约大不以为然的神色。抬眼时见香墨面色不善忙一面仰脸笑嘻嘻的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刻没有你在身边就是心绪不宁的。”
香墨面上的怒意这才渐渐收拢轻哼了一声。
少刻榻上开了烟灯。说是榻其实四面仍有柱子撑起轻而密的幔帐。里面设了一应的案几香墨微弱的嘴唇间气息浅浅的低低的像一尾轻飘飘的羽翩翩飞出洒落麻醉人的毒粉。
烟如叠叠浅色的堆花细细袅袅片刻便熏满了素帐。封荣歪在了香墨身畔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她一点一滴吐出他一滴一点的吸进光雾交织连呼和吸滑动的声音都是柔软的湿润了的疲惫。
香墨依旧慵懒地歪着睫毛半垂下来掩起了眸子中酝酿的思绪一边手支着头不经意的道:“杜阁老病了几日了按理陛下该去看看的。”
封荣轻轻吸着的动作因为香墨声音的逐渐而停止他抬头:“这些事情有母后他们呢轮不着朕操心。”
他意兴阑珊的闭上眼酒意上来就欲昏昏的睡去。香墨见了这光景扯过锦被替他盖上顺势推了他一把说:“太后是太后万岁是万岁如何能一样?”
秋香色的内衫袖红黄片金牙子氤氲着烟息烟丝里掺了穆燕特有的香精本就香甜水里又加了果汁味道芳冽仿佛带着蜜似的温软不经意沾轻拂他的眼他便极自然地把香墨的袖尖吮在唇边。
很轻很悠缓似地有一刻牙齿微微用力一声细响红黄片金的袖牙裂了个口子一丝红线沾在封荣的唇上。他轻轻一啐眯着眼道:“那你替我去?”
“阁老可是难见的很。不过有陛下一旨臣妾倒不得不领命了。”
香墨露出笑意就等他这一句话。
待封荣已睡后香墨起身下了素纱帐子慢慢放下金钩又到桌上息了灯垂下苏绣帘后烛光剪剪憧憧的影反射着微淡的光。重帘外值夜的内侍侍婢悄悄地在掷升官图寂静里只听得间色子极轻的鸣响。
香墨抚着裂开的袖口上含笑听了片刻转身回到榻上亲手替封荣除了钗脱了衣服解去鞋脚重又将锦被替他盖上拍了几下方要松手封荣却一把抓住她呓语道:“香墨其实我怕死见血了。献俘那天你一定在我身边……”
香墨长长一叹倾身枕在他胸前轻声哄道:“好的。”
春末时青青奉李太后懿旨来到杜府探望称病的杜江。不巧杜江正在见客青青只能等在廊下。相府里长廊的柱子永远是湛亮光鲜的大红的漆稍有褪色便要重新粉刷上一层又一层几十个年头的下来积了一股洗不掉的味道似永远如蛆跗骨一般沉重地压下和宫里一样却又和宫里不一样。
青青忍不住以袖掩鼻。
不知何时身边的人都没了。
廊下一架子荼靡乖俏地摇曳赶着春尽开得格外好。
忍不住上前两步却见早有一人立在花架下。
男子一席白衣本应极触目的却因隐在暗角花荫下青青走到了近前方才看到。
荼靡的藤长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遮成一大片浓重树荫。密不透光恍如一张暗灰缎子将他兜头而裹直披到脚下。青只看清他半张俊秀的面庞。即便如此那双蔚蓝的眼直逼的青青后退了两步。恰在此时微风起翠郁浓荫吹开缝隙条条极细淡的金色日光微微洒落落在男子恬静的面上。
青青有些恍惚地凝望着他。看他高挑的眼眉淡薄的唇线和乌黑的长。眉目飞扬冷峭与……鲜明的疤痕。
男子的目光好似剑光凝固在青青面上凌寒之气刺的青青忍不住微微侧开了脸。
半晌他缓缓开口:“我们见过。”
荼靡的藤如翡翠长带杏黄的花便是带上堆绣他被簇拥在一团织锦中宛如梦境。
“那天夜里在原先的陈王府你穿着鸦青的衣裙鬓上一朵珠花。”他们面对面他淡淡一哂:“那时我就想知道你叫什么可是德保拦着……”
他信手折取一枝荼靡在手中花瓣薄的似半透明恍如新制的宫绢。可不论赏花还是说话时神色俱都是极淡漠的似乎事事不关己一样。
他随意将花簪在青青鬓边微凉的花瓣拂过脸侧青青一阵眩晕不由自主的着了魔似的脱口而出:“我叫青青。”
陡地他紧紧皱起眉一手捂额额角血脉爆起露出痛苦的神色。
青青心中忽然跳得像乱撞的小鹿也慌了起来:“你怎么了?!”
他紧紧皱起眉头然而头仍旧痛的似在又一只钢鞭在不断抽打他用左手紧紧捂住了好半晌才能开口语调疲乏地不耐烦地冷冰冰地:“旧伤了最近总是隐隐作痛。”
说时微微低垂着头一丝乱落下来在他格外净白的手指轻轻起伏近在咫尺。
身畔荼靡蔓婉柔转枝枝叶叶仿佛轰然缠上将他们系在花海中。青青怔怔地望着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无限绮思尽在其中。
远远隐约传来蝉声仿佛还有人声他抬头盯住远处:“杜相得出空了。”
青青微微一怔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依旧愣在那里。
他忽然深深叹了口气:“你还不去?”
青青的心头一震只能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他依旧站在一架荼靡下微微垂。
又向前走可到了赭色的角门前她远远停住终究忍不住再回。
立在株长花下的男子已失去了踪影。
玉花赭墙竟浅得像一片晚春的梦。
隐在转角的阴影处看着青青难掩惆怅的背影封旭淡淡一笑。
一个声音在身后问:“成了?”
封旭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而来的陈瑞见陈瑞唇角虽浅浅地勾起眼里却一片不见波澜的平静。
封旭缓缓仰起面眯起眼来看着天上暮春极烈的光自云端跌坠下来像是揉碎的金撒进眼里迷的他睁不开。封旭深深一闭眼他的手指轻按了一下额角的旧伤那里些许疼痛。
“将军成了我就成了。”
陈瑞站在那里有一道剑光在空中流畅地一划。
沉默了极久他忽地一笑。“那我们是都成了。”
由相府回康慈宫的路青青走的恍如踩在云雾里。迎面而来的李嬷嬷见了她这样突地将脸凑近露出一口乌黄的牙褶皱纷起的大笑起来:“半老徐娘了还思春?”
李嬷嬷是李太后眼中一等的人青青素来不敢得罪她生生哽下怨恨陪着笑道:“嬷嬷可别乱讲咱们这样的人上辈子不知道积了多大福祉才能生生世世伺候在太后身边。我不过是因天太热了有些中暑罢了。”
入了康慈宫回禀李太后时青青仍忍不住耳目朦胧经年的宫廷历练口里可以纹丝不差的回禀着心思却已飘散出去……
那个冷峭的男子那双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