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34(2/2)
封旭在亭中白玉凳上铺锦毡设席请杜江坐在上。泛泰遣内侍传膳侍婢打扇偌大的凝霞亭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有十数个之多但趋奉行走声息全无。杜江眼风左右扫封旭马上挥挥手亭中诸人瞬时退得干干净净便只剩下他们。
池中夏风清凉飒飒沙沙地打在水面荷花上如春蚕噬桑般阵阵轻响。
杜江缓缓露出笑意但开口间不过是先拣些起居的日常琐事封旭吃不准杜江的来意回答时不免有所顾忌。
其实陈瑞回漠北前已经交代过杜江绝对是他的良师。然而他虽有意结交但终究不愿落趋炎附势的形迹渐渐的就变成杜江他默然聆听。样拘束着封旭手握酒杯只怔怔地望着厅外水波荡漾。
杜江突地问话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触目所及池面碧波荡漾云影翩跹着掠过花阴荷花迤逦近千株盘盘绿荫如盖缓缓顺流而生。铺陈开来的是卷绿茎红艳两相映繁花更似锦的图轴。
静默良久忽然“咚”的声两人都微微惊。原是几条鱼影游戏荷叶中偶尔跃波锦影如烟溅起水花如被顽劣的孩子扔颗石子般惊起小荷尖角上的蝴蝶。
杜江不觉笑道:“王爷池荷花别样多姿称得上‘翠盖红幢耀日鲜’可惜眼前少样。”
封旭知道他话中必有深意不敢怠慢谨慎接口问:“敢问阁老少什么?”
杜江看看他方缓缓地:“池边少块石头。”
封旭奇道:“石头?”
“举凡池边都应有石碑最妙是陈在湖底十载以上的石头打磨而成碑上题字以此为池名方能相映成趣。”
封旭心中动摇金铃待守在岸上的杜管家上来吩咐道:“拿纸笔来。”
然后。起身对杜江揖礼道:“那就请阁老赐名。”
纸笔呈上来杜江也不推辞信手提下“经池”两字。字力苍劲每字直径尺余非数十年刻苦沉淀不能成的功力。
封旭看之下飞长眉眼间现出惊愕神情忍不住望杜江眼察言观色时但见杜江并不看自己只依旧望着眼前的池水。
此时虽已过午后最热的时分但暑气还没有消散即使水风习习吹在身上仍是身的灼热烦躁。封旭忍不住题字轻轻推:“到底愚钝不知‘经’字阁老要做何解?”
杜江没有作声抬手将杯酒倾入口中封旭忙亲自满上。
风过处蝉声蛙鸣。日光照在封旭的脸上掺杂胡人血脉的脸庞异常白皙那双蓝得惊人的眸子如凝着冰刃似乎可以直直的刺进人心底去。
杜江转开脸去几乎是无声的叹口气。前朝的蓝王性情暴烈虽遇事勇于机敏但到底难成大器。
而他……终究忘不先朝那个大雪绵绵下数日的冬日寒地冻得连他两个儿子的热血刚洒下就已经被凝住。那双头颅落在雪上睚眦欲裂仿佛在质问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有着比虎还要毒的心肝肺腑。
人老总是忍不住回顾往事往事也总是容易触动衷肠杜江直望着池水的眼慢慢转望向身边恭谨而立的封旭。
“古有明训亲王不可多涉政务。王爷知道府第原本是蓝王府。当年的蓝王也就是因为条罪名遭流徙。”
“闲散宗室吗?费劲周折才走到步本王绝对是不甘心的。还请阁老赐教。”
话答的恭谨平静可杜江的就终究到心里的隐痛上去。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漠北陈瑞是怎样用皮鞭教会自己。那段日子身上似乎没有块是不带伤的而比伤痕更加疼的就是屈辱。郁积在肺腑深处丝毫没有办法还击的羞辱仿佛把火灼烤着他决不愿再体会次。
杜江目光闪动语气沉着的辨不出起伏:“经宴。”
经宴……
封旭是听陈瑞讲过的。
所谓经宴“经”是由翰林学士或有内阁给皇帝讲解经书或贞观政要;“宴”是讲经已毕皇帝赏参加的官员们赐宴。按祖例经宴是每月2日、12日、22日。内阁官员俱都出席。而当今的子疏于政务已久自然不会拘束着参加经宴李太后乐得皇帝和杜江疏远竟从来也不劝解。日子久经宴便荒废。
封旭越加疑惑斟酌着字句问:“阁老不明白经宴是专设给皇上的……”
杜江摇摇头索性将话挑明道:“祭时子若微恙或不愿出席也会命人代祭。”
愈加放低声音安抚似地道:“宫外虽不能明来但暗里还是可以使上把劲。宫里……就得自己想法子。”
听见“宫里”二字封旭慢慢垂下眼抬手行个大礼道:“是。”
杜江走良久封旭仍坐在凝霞亭里眼前碧波阵阵涟漪涌动沐人衣冠如披清水。
栏外的株极是娇艳莲紫的花瓣上彩丝镶边开道极盛反倒经不住风瓣瓣簪在水中。
他记得株叫做“六月春”。
波光水色暮照时分记忆里人影婉转。
他想宫里能托得上的人便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