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温阁老调虎去敌羽 徐子先辩驳陈得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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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打破沙锅问道:“第三是甚么?”沈廷扬沉思片刻似乎心中权衡利弊终于咬了咬牙道:“三曰革东江。”桓震未置可否拍拍他肩头道:“今日劳你大驾走一趟本官要问之话已经问毕沈世兄可以回去了。”沈廷扬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可是又不便缠着桓震只好惴惴然告辞离去心里一面不住琢磨这个御史大人会不会如朝廷里旁的大人们一般栽自己一个妄议朝政诬谤官员的罪名?
桓震送走沈廷扬一个人深坐椅中久久深思不动。沈廷扬所谓的东江也就是指毛文龙。那毛文龙本来是一个都司当年朝鲜有事他奉命往援兵至辽东逗留不进不久辽东失陷他便循海道逃了回来。那时辽东经略还是熊廷弼巡抚却是王化贞两人之间心病颇多向来不和。毛文龙偷袭镇江立了些许战功却只报给王化贞知道于是乎化贞以毛氏为私人援之以为总兵累加至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设军镇皮岛如内地。皮岛位于登、莱之间海中北方海面八十里即抵后金界东北角则紧邻朝鲜是一个海上的咽喉之地。
文龙既得此地广招商贾贩易禁物名为济援朝鲜实则剽掠商船无事则鬻参贩布为业有事则虚言瞒诓中朝开镇九年有余不曾收复寸土反倒肥了毛文龙与他一班干儿干孙的腰包。
东江每岁耗费国家饷银数十万却屡吃败仗一直以来朝中多有非议天启年间也曾经有王化贞的对头参他那时的辅来宗道是个好好先生想了个明升暗降的法子要调毛文龙入腹里来任职却给他婉言推辞了。是时王化贞气焰方盛来宗道不愿得罪于人也就不了了之。袁崇焕用事辽东之初便留意过东江事态数次想要办了毛文龙。桓震知道杀毛是后来崇祯疑心袁崇焕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以一直想尽办法不令两人冲突加上广义战后即刻便生了后金越边入侵之事袁崇焕面对接二连三的战事始终不曾腾得出手毛文龙也就安稳至今。
眼下桓震抚辽毛文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指望他感于国家大义给自己三言两语说得欣然拜服那是做梦。可是毛文龙经营东江已近十载十年来广植亲缘光是军中干儿子干孙子便收了好几百一旦冒冒失失将他诛除难保这些干儿干孙不会心有不甘起来闹事。倘若以袁崇焕的战功、威名或许能弹压得住凭桓震的能力却不敢保证不出乱子眼下的辽东已经禁不起折腾了。若用软法子办他将他升迁入朝皮岛乃是财源之地中国与朝鲜的民间走私贸易几乎都在毛文龙掌握之中每年收取的过路费便以巨万计他又岂肯弃了实利去升一个有名无实的官?
沈廷扬瞧出了东江的问题这叫桓震很是高兴身为国子监生而如此留意边事实属难得之至。可是他又能有甚么办法?
他坐在那里苦思不知不觉几个时辰已经过去了。门房老齐进来唤了他好几声才将他叫得还魂却原来是温体仁遣人下帖邀他过府用晚膳。桓震叹口气心想多半是自己替沈廷扬四处打点传到了姓温的耳朵里去这一趟不走是不成的了。当下叫老齐准备了一份礼物提着往温府去。
温府门房早已经认熟了桓震一见他来也不用等候通传直接将他请了进去。酒过三巡温体仁若无其事的道:“说起来真是笑话老夫将女儿也许给了贤婿却一直不曾问过贤婿是哪里人氏?”桓震如坠雾中自己是嘉定州人这在当初问聘纳吉之时肯定都是提过的温体仁装聋作哑却是甚么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下官是四川嘉定州威远人。”温体仁笑道:“原来如此。那老夫却有一事不明。”忽然疾言厉色的道:“你与那沈廷扬既非同乡又非同寅为甚么要替他开脱?”
桓震吃了一吓背后冷汗如雨总算他临急智生连忙跪了下来脱口道:“下官知罪下官是收了沈家的东西只是其中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岳父大人明鉴!”温体仁哼了一声道:“甚么苦衷?”桓震脑中急转道:“下官任边数载素来不曾克扣钱饷单凭那点菲薄俸禄多几个家仆都养不起家中只雇了一个厨娘一个老仆。眼看婚事临近手头无钱操持下官怕堕了岳父大人的体面正在四处设法恰好那沈廷扬的妻子拿出家传的一幅画来说是价值连城愿意送与下官下官一时猪油蒙心想卖了那画换些银子来办喜事这才做下这等混事请岳父大人责罚!”
他这一番谎话掰起来似模似样温体仁竟也信了八分。桓震偷眼瞧他神色转和当即大大吹捧他为官清廉又将自己痛痛责骂一番。不料温体仁哈哈大笑道:“贤婿何必如此?咱们官场当中打滚的人又有哪个能免脱授受之嫌?”环指着厅中陈设道:“你以为凭老夫的俸禄便能置办如许家私么?”笑容一收压低声音道:“只是事情须办得干净利落似你这般四处招呼岂不是昭告天下我桓震收了别人钱财在替他跑腿办事么?本朝惩治贪墨极严难道你就不怕剥皮实草?”桓震一时愣住讪讪然应了几声。
温体仁端起酒杯道:“其实那沈廷扬所议之事老夫倒也觉得不错。”桓震只怕自己耳朵生错了地方忍不住伸手用力拧了一下只觉大痛无比竟不是在大梦。温体仁呵呵笑道:“这又有甚奇怪?开海有益国家老夫岂有阻挠之理?”他下面所说一番大道理多是从沈廷扬奏折之中抄来桓震一壁听着一壁疑心起温体仁来。他究竟是个甚么人?满朝文武禁海尚且不及唯恐一旦开海倭寇蜂拥而入怎么温体仁却极力赞成起来?他从开海之中难不成还能得到甚么好处?若说是钱财眼下金银财宝对温体仁来说恐怕已经没有多大意义瞧起来这姓温的也不像是一个敛财为好的守财奴若说是别的又是甚么呢?
桓震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它总之至少温体仁是支持开海的暂时来说这就够了。温体仁大谈一通开海之利话锋一转却道:“可是那沈生年轻老夫料他办不得此事。何况此人太爱张扬方为诸生便诋攻大臣倘若当真授以权柄那还得了么?”桓震唯唯应了几声只听温体仁道:“此任须得交由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去担方可堵住攸攸之口。贤婿老夫心中有一人选你瞧徐子先如何?”
桓震心中一震徐光启?忽然之间他似乎明白温体仁的用意眼下辅政五大臣周延儒、温体仁、文震孟、徐光启、郑以伟五人之中郑以伟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倘若以主持开海为名将徐光启放为封疆大吏文震孟便成孤家寡人文老先生风节有余而心计不足决然斗不过温体仁的。只是贸然开海是犯了本朝大忌为一个徐光启而赌上被整个士人集团群起而攻的危险温体仁这着棋未免走得太臭了些全不似自己了解的那个老狐狸温体仁了。难道还有旁的甚么?
不过既然温体仁主动说出这话自己也没甚么理由反对当下大加赞许又将他好好吹捧了一番。温体仁很是喜欢便要他传话给沈廷扬教他去游说徐光启上本奏请。桓震回去叫了沈廷扬来也不提温体仁之事只说自己位望不够要引荐他认识几位老臣以为臂助。沈廷扬欣然答应于是两人约好了次日一同去拜徐光启不提。
次日清晨桓震上朝回来正要更衣出门却听外面人声嘈杂急出去瞧时却是一伙男女拥了进来。为一个却是认得的便是温体仁家一个姓钱的帐房先生。那钱先生见桓震出来一招手身后十来人呼啦一下尽数跪了下来。桓震吓了一跳急问道:“怎么回事?”钱先生笑道:“家主知道桓大人家中乏人使用是以叫小人前来听候使唤连同这五男五女”说着伸手指指身后道:“都是家主平日得意的仆佣一并送与大人。”桓震忙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烦劳你带这几位尊仆回去上复温大人就说下官安于贫贱不消这许多人服侍。”他推言过惯了穷日子其实却是不敢要温家的人。谁知道这是不是温体仁在自己身边安插下的探子?
钱先生面露难色道:“桓大人万勿如此!小人临出门之时家主已经将我等的聘书、身契尽数焚毁现下就是回去也不是温家之人了若是桓大人不肯收留我等那小人只好去三清观卖字糊口这些人也只好逃荒要饭去了。”桓震哭笑不得心想一味推脱过甚反而引得温体仁疑心那就更加不妙。不如索性留下他们至多以后处处小心多在衙门少回自家也就是了。问那钱先生大名却原来叫做延开。桓震念了两遍蓦然想到钱延开岂不就是见钱眼开么?忍不住会心一笑。钱延开不知他笑些甚么也陪着干笑了几声。除钱延开之外温体仁送来的还有五个仆人五个丫头。好在刚换了大宅子给他们住下的地方还是有的。桓震赶着出去便叫老齐带他们去偏院安顿自己牵马便走。经过一人身边时候只觉那人目不转瞬地望着他不由得回头迎着他目光瞧去这一瞧不打紧桓震心里便是一动:此人似曾相识!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他策马缓行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来难道是去温家的时候曾经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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