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闻血海仇(1/2)
胡子玉已由简兵这种动作中看出了事态的不妙可是却猜不出对方将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手法来对付自己。
简兵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出了令人汗毛耸然的一阵笑声——
“胡老七念在当年你我兄弟一场的情意我决计放你离开你意如何?”
胡子玉冷冷一笑道:“只怕你未必心口如一。”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我就谢了。”
胡子玉冷漠地说了这句话心里仍然存着狐疑。
“你是要谢谢我”简兵缓缓地道“但却不是在这个时候!”
“什么时候?”
胡子玉在说话的时候却已经现由简兵眸子里传出的凌厉杀机想到了此人素来心狠手辣由不住有些胆战心惊未卜生死。
“胡老七你放心现在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你却要听清楚否则你可就回不去了。”
胡子玉只把湛湛的双目注定着对方要听他到底说些什么。
“瞽目阎罗”简兵道:“这里是曹家集你出得门后只消直走左边是冰河右面是百里荆藜对于一个失去双目的人是很危险的!”
胡子玉陡地升起了一阵寒意。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简兵冷冷地道“到了这时候你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他缓缓地抬起了左手分开了中食二指颤抖的手指表露了他内心恶毒的杀机——
“我要你跟我一样先尝尝瞎眼的滋味!”话声一落他的两根手指已飞点直出正中胡子玉双瞳。
可怜胡子玉空负一身武功只是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睁眼待死以外别无良策。
鲜血怒溅中简兵一双手指快地拔出来随着他的手势胡子玉的一双眼珠已滚落在地。
在此同时简兵的身子却如同旋风般地向后面撤开手中的竹杖也同时离开了胡子玉的“心坎穴”道。
胡子玉痛失双目时情不自禁地出了凄厉的一声吼叫。
他恨透了面前的简兵——
是以在简兵猝然收撤竹杖的同时胡子玉却于彻骨的创痛之时排山运掌巨大的掌力直向着简兵后退的身势猛攻出去。
简兵昔日外号“来如风”当可知他行动之敏捷。
只是胡子玉这种排山掌暗藏“天罡”功力其威力却是非同凡响。
简兵那么快的退身势子依然为他掌风所袭中——
像是一把锐利的钢刀扫过一般连衣带肉被斩下了一片来。
简兵就地一滚腾身而起已落在了堆集如山的皮货堆上。
他忍着一时皮肉之痛愤怒的面颊上暗含着几许快意领受着他加之于胡子玉身上的杰作。
胡子玉像是失去了人性般地咆哮着面颊上满是鲜血特别醒目的是他那双失去瞳子的眼睛随着他踉跄奔驰的身形频频挥动着双掌。
掌力过处四壁齐响仿佛整个库房都要倒塌下来。
“简老八你好狠的心!”
“有种的过来我们就在这里拼了命吧!”
任他叫哑了喉咙伏身在货堆上的简兵却是一动也不动。
虽然他眼睛看不见可是他灵敏的双耳却能兼同眸子的作用听得出对方凄厉狼狈的景象——
这一刹那他无异感到满足了。
多少年压制在内心的仇恨在这一瞬间获得了充分的泄。
他本可以此刻出手顺利结果了胡子玉的性命。
但是他偏偏不要。
终于胡子玉在一番疯狂般的拼命叫嚣之后盲目地冲了出去。
守候在库房外的是曹村长以为有机可乘他手里掣着一口钢刀迎着胡子玉扑出的身子陡的一刀挥下来。
胡子玉虽说是身处于盲目疯狂状态可是能具有他们这类身手的人即使是失去双目也能有特殊而异于常人的感触能力。
是以曹村长的这一刀诚为不智之极。刀身尽管是递出得疾快无比可是尚还没有接触到胡子玉的头顶已为胡子玉抬手抓住了他那只持刀的手。
曹村长大吃一惊用力地想往后夺刀却已是无能力。
胡子玉哑叫一声道:“无耻的东西!”另手乍挥如同一口钢刀般砍在曹村长的脖颈之上。
只听得“咔喳”一声这一掌虽不曾把曹村长的人头砍落可是充沛的内力却把曹村长颈项骨生生地折断。
曹村长“吭”了一声一头扎下去顿时一命呜呼。
胡子玉这时已拾得了曹村长手上的钢刀此刻被扑面的夜风一吹顿时头脑清醒了许多。
俗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胡子玉在丧失双目之后忽然珍惜到生命的可贵。
这一刹那他决计要死中求活逃得活命了。
像是凶神厉鬼般他舞动着手上的那口钢刀连蹦带跳的瞎乱胡闯地离开了曹家集。
一切都好像是敌人设置好的圈套在这个回合里谭雁翎这一方面无疑吃了大亏。
胡子玉状若血人地奔出曹家集——
这条路他不需要简兵的关照事实上已是相当熟悉。
只是对于一个猝失双目由光明骤然变为黑暗的人来说仍是感觉到极大的不便。
他在一阵疾奔之后不得不停下脚步来。
这是一片旷野这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只是再前进可就如简兵所说左有冰河右是毒荆仅仅当中有一条可容两辆马车并进的驿道。
对于一个瞎子来说的确是太危险了尤其是对一个猝然失去眼睛的瞎子来说那就更残忍了。
胡子玉足足在这里站立了有半盏茶之久还不敢下脚——
失去瞳子的一双眼眶里不仅仅染满了鲜血更多的是汩汩的泪水。
怅恨!怅恨!
懊恼!懊恼!
说不出的凄冷、怒忿、仇恨、自怜……如此多的感触一时间冲袭着他几乎使得他为之麻木了。
抬起了袍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和血他开始继续前行。
不意才走了两步却被地面的一块凸出的石块绊了一跤手里的刀几乎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不胜狼狈地爬起来一时变得呆痴猝然间使他体会出这种失去眸子的生活简直比死更可怕!
无限的凄怆转瞬间化为满腔的悲愤长啸一声他决计不顾生死展开了身法倏起倏落向前直冲过去!
他这时的心清真恨不能一头撞死!
偏偏面前一无拦阻一任他横冲直撞竟然碰不到一点阻碍。
他喘息着定下了身子内心之悲忿感伤真是无法形容这一阵子急奔意图求死的勇气过去之后他又不再想死了。
事实上他眼前又来到了冰河的边缘当他再前进几步时只觉得足下踏空一时收足不及噗通一声坠身于展望无及的冰水之内。
胡子玉原来是轻功极佳之人只恨此刻坏了眸子失却先机一脚踏空再想拔身已是万难眼看着全身下沉即遭灭顶。
值此一千钧之间陡地自河岸上抛下来一根丝绦。
这根绦条可说是他眼前惟一救命的东西了胡子玉当然不肯错过他一把抓住了绦条一端。手方抓牢即时岸上人手腕一振并听得哗啦一声水响胡子玉偌大的一个人就像是一条上钩的大鱼随着他翻起的手腕高高抛掷而起遂即四平八稳地落在了地上。
胡子玉此刻真是狼狈极了全身水淋淋的由于事仓促竟连闭气也是不及急切间一连灌了两口冷水这时再吃夜风一阵吹袭由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手里兀自紧紧抓着那根绳索而绳索的另一端却显然抓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神采自若虽然略现同情却并不显著。
这时他冷冷一笑道:“春来春去有空时花开花落无尽期阁下一方之尊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可怜!”
胡子玉陡地一呆睁着一双淌着血的眼窟窿道:“足下是谁?救命之恩本应拜谢只是胡某一生骨硬从不受人怜惜足下如果只为怜恤在下那就大可不必了!”
那人原本心存轻视的意念一时间转为严肃。
士可杀不可辱!
此人能在穷途末路身负重伤之际兀自不肯示弱于人只此气魄却也令人钦佩。
那人如非事先对于谭、胡二人抱定极深之成见而来几乎对于眼前这个人心存谅解了——
他当然不是一个随便放弃原则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落井下石打落水狗。
对于他所深痛恶绝的大仇人亦复如此。
他直直注视着胡子玉——良久之后他鼻中“哼”了一声道:“阁下有这番气度倒不愧是条汉子只可惜——”
说到这里临时把话吞住。
胡子玉尽管是冷得全身抖可是却清楚地听见了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时他怔了一下道:“只可惜什么?”
“唉——”那人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足下与贵上早年所行非是以至于种下了今日的祸因迟早难免一死!”
胡子玉冷冷笑道:“莫非是司徒火老贼一伙的么?”
那人寒声道:“虽不是司徒火一伙却也不是你们一路的。”
胡子玉道:“请问大名?”
那人“哼”了一声目光中带着怜惜他打量着眼前的胡子玉——长久以来这个人一直是谭雁翎的左右手运筹帷幄素有智囊之称谭雁翎所行的每一件事如非是出诸他的主谋也多少参与此人的意见在内。
说他是主凶之谋应该不为过之。
那人在一开始说话之时即变换了嗓子用中气音使得声音与他一贯的口音完全不同是以胡子玉用尽了智力辨别却也分辨不出。
那人注视着胡子玉良久之后遂道:“有一句话要当面向胡兄请教。”
胡子玉此刻已运用内功自丹田内提吸起一股元阳之气继续贯注全身收到了却寒作用。
这时聆听之下他徐徐道:“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那人冷冷地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地点是金陵旧地被害人乃是当时富甲一方而又乐善好施的梁仲举梁先生。”
胡子玉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梁先生?”说着他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点点头道:“有关梁先生的事情只怕我知道得很少。”
那人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胡子玉的假面具进一步道:“请你直话直说不要掩遮!”
胡子玉真恨不能把这个人瞧个清楚这一愿望即使在一个时辰之前尚还可以达到而现在却似乎是一种奢望了。
“你到底是谁?”
“这些不关宏旨眼前我只希望你能具实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那人又似变得很斯文地笑了一下接着道:“一条命换几句话应该很划得来吧!”
胡子玉低头盘算了一下——
对方说得不错这个要求不算是苛刻如果不是那个事件里的仇家他又何必救自己?既然救了自己似乎没有再杀自己的必要。
略一盘算他即点点头道:“好吧你要问些什么?”
那人冷冷地说道:“你我近一步再谈话。”
说完拉动手上的绦条把胡子玉引到了附近道:“坐下再谈。”
那人顿了一下道:“据我所知当年皮大王梁仲举先生是遭人暗算而死胡先生看法如何?”
胡子玉怔了一下瞪着一双血窟窿道:“哦!我知道了你莫非是那位桑先生?”
那人冷笑道:“不认识!”
胡子玉自己也摇了摇头因为那个叫桑南圃的皮货客人与眼前这个人声音差得太远了。
他在饱受残害之后意念已灰对于昔日事看得淡多了但求片刻心安决计不再隐瞒一切。
顿了一下他慨然地道:“不错梁先生据说确是受人暗算的!”
那人神色一振道:“据说?莫非连你也不能断言么?”
胡子玉一怔讷讷道:“我……怎么可以断言?”
那人走近一步用截铁断钉般的口气道:“暗害梁先生的人一共有两个人是不是?”
胡子玉冷冷一笑说道:“怎会是两个人?”
“怎么不会?”那人冷声逼问道:“一个人策划一个人下手不就是两个人么?”
胡子玉神色变了一下。
虽然天黑那人湛湛有神的目光依然能洞悉一切。胡子玉的一点微妙的表情也难逃过他细心的观察之下。
“是谁?”胡子玉反问了一句。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那两个人你不认识么?”
“我——”胡子玉木讷地笑了一下讷讷道:“足下在开玩笑了!”
“那两个人一个姓谭一个姓胡姓谭的就是今天的皮大王谭雁翎姓胡的自然就是阁下不会错了!”
胡子玉一声怪笑道:“一派胡言!”
他在说这句话之前早已盘知对方站方的地位话声一出口双掌同出施展排山运掌的凌厉掌功陡地向着面前这人全身击出。
这人显然是具有莫测的身手在胡子玉尚未出手之前已先洞悉了对方的意图和心机。
这时他身子蓦地升空而起迎着对方推出的凌厉掌风就像是浊流中的一匹缎子般的轻巧迤逦——
“呼——”一声已然飘落向胡子玉身后其势绝快简直不容胡子玉稍缓须臾以胡子玉那种身法之人竟然连回身的时间都没有!
接着那人的双掌“噗”一声已经分按在胡子玉双肩之上。
“坐下!”那人轻叱一声胡子玉倒是真听话顿时坐了下来。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凭阁下身手要想向我出招只怕还得苦练几年才成。”
胡子玉叹了一声如丧考妣地道:“足下身手惊人武林罕见胡某决计求死请给我一个痛快吧!”
“你现在还不能死再说我此刻也没有杀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和谭老头当年如何杀害梁氏昆仲的经过!”
胡子玉呆了半晌苦笑着摇摇头道:“事过境迁这件事还谈他干什么?”
“当然要谈清楚——”
那人在说这句话时声音是异常的冷不容你违抗他的意思。
胡子玉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世事变迁太离奇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那人问道:“梁仲举老先生是谁杀的?”
“是谭先生……和我。”
“谁下的手?”
“谭先生。”
“你呢?”
“我不曾直接下手但是……唉!我也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是你的计划?”
“也可以这么说吧!”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人声音显得很激动地说道:“梁先生与你们有深仇?”
“没有——没有——”胡子王频频地摇着头:“纯粹是商场上的手段。”
“什么叫商场上的手段?”
“那梁仲举家大业大做生意太独占了不容许外人插入——”
说到这里胡子玉微微顿了一下道:“那时我与谭先生方自打入皮货业梁仲举不但不予扶植反而百般刁难处处以大吃小……”
“原来如此!”那人冷冷地一哼说道:“这么一来你们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可是?”
胡子玉苦笑了一下道:“非但是不好做简直无法维持!”
“后来呢?”
“唉!”胡子玉咬了一下牙齿道:“那时我与谭先生新入皮业界开始只是做皮货供应商渐渐摸清了行路想转营皮货店。想不到梁仲举以其压倒性的大势力联合各界一致杯葛致使我们那家皮货行开张不及半年就匆匆倒闭了!”
“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那人冷冷地道:“你再说下去!”
胡子玉二十年从来不曾启口的话一旦说开了想要停止也是不能一时滔滔不住有问必答。
胡子玉道:“我与谭大哥迫于生存因衔恨梁仲举做生意的独霸才不得不下此毒手。”
“怎么下的手?”
又是一声轻轻地叹息稍稍停了一会儿——
“是这样的。”胡子玉说道:“那梁仲举新买了一辆油壁车又新纳了一房宠妾……”
“是荷姑吧?”
“咦——”胡子玉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不必多问你说下去就是了!”
胡子玉道:“不错是荷姑……梁仲举对那个荷姑百般的宠爱……那时候时逢盛夏梁仲举每晚必偕荷姑乘彩车至郊外乘凉游玩。”
顿了一下胡子玉仰天想了一阵。时间太久了也许他有点模糊了但是到底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他是不会忘记的。
“……那一夜谭先生和我事先乔装为他家的车夫与跟班的……在他出门以前先下手杀了车夫和那个叫‘周福’的跟班的我二人就冒充是他们两个。”
“那位梁老先生莫非是瞎子不成?”
“姓梁的出门就往车子里钻根本不注意坐在车前座上的车夫和跟班。”
“荷姑可曾同去?”
“同去了!”胡子玉道“俟他二人上了车姓梁的吩咐去燕子矶。”
他脸上带出了一片狞笑并无丝毫仟悔的表情。
“——谭先生做事最称利落事前事后一向是不露出一些痕迹。就这样在车行燕子矶的途中下手杀了梁仲举和那个女人。”
“就只这么容易?”
“就是这样容易!”
胡子玉与那人已十分接近了可是他却无从看见他的脸。
他已经是个瞎子——这一个崭新的印象不时地刺激着他使他每当冀图着要看人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新的刺痛。
现在他感觉到那个人又在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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