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回 飞花江上香满船(2/2)
时美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晴忽然睁大了却又微微一笑。
“你对我总算有了认识虽然只是一点点……却又何必?”她神秘地笑着“让我提醒你一声你如今是阶下之囚……未来的这条命是不是能保得住?连我都不知道而你……”
“我却是豁达依旧!”简昆仑注视着当前的美人“除非你现在便动手杀了我否则你和那位爱花的主人都终将后悔。因为我一定会设法逃走!”冷冷一笑他才继续说下去“至于逃走以后的事就只有天知道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时美娇含着笑说“你是要报仇为已死的崔氏母子?还是令尊大人?或是你自己?”
简昆仑心里大是吃惊原来自己父亲结仇于飘香楼主人的既往经过对方并非昧于无知倒是自己知道得太少了。然而他却无意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内心包括这一霎自己心中所想都不欲让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太聪明了。
也只是微微地笑着——无论什么问题微笑都是最好的回答。
时美娇默默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却也暂不说破。缓缓地由位子上站起来一丝笑靥轻轻挂在她脸上更增加了一些神秘的感觉。
欸乃的桨声配合微有起伏的大船前进有些飘浮的虚幻却是实在的。
时美娇不再说话咿呀声里轻轻推开了濒水的两扇窗户一片波光倒映过来舱房里这时显现出一些生动的气息。
面对着浩瀚的江水时而有水鸟掠波飞过那么细小的啁嗽脆鸣声音真让人爱怜频生。
时美娇的眼睛缓缓由江面览过自然地注意到其它四艘大船两前两后拱护着正中自己的座舟缓缓前进。
无庸置疑万花飘香这个庞大的黑道权势力量眼前在自己飞花堂主的驱使领导之下已正式向江湖有所昭示。
简昆仑的手到擒来玉剑书生崔平的赐死只是她此一行的牛刀小试她还有更大的任务……
而眼前这个原本并不会为自己所十分重视的少年显然已逐渐在自己心里加重了他的分量。且莫要小瞧了他。于是她施施然又自回过头来。
简昆仑湛湛目神正自瞬也不瞬地盯视着她。她虽心细灵巧这一霎却也无能看出对方眼神里的喜憎抑或仇恨!
“桑弧曾经告诉我你的剑法奇妙通神很遗憾昨天我却不能拜赏……眼前倒要向你请教一下不知可肯指教一二嗯……”
说时她已缓缓转过身来成了与简昆仑正面相对之势。
很奇怪的先时的轻松说笑一旦转移了话题提到了剑的请教表情顿时有所迥异。气氛、情势也跟着变了。在一连串的琉璃吊灯打转里舱房里立刻有了某种气机的充斥。
时美娇依然笑靥可人可是那种笑却似别有用心涵蓄着一触即的突变……
简昆仑没有想到对方突然竟会有此一请一惊之下立刻趋于镇定。
“姑娘意思?”
“这里地势狭小展动不开而且你的身子也不大方便吧……”
时美娇微微吟思着却又含笑道:“只是对你来说都不应构成问题因为我所要领教的不是你的功力而是剑的技巧!”
原来简昆仑被她以一种奇妙而独特的手法点了身上穴道这种手法的微妙在于不碍行动却有碍功力特别是内功的施展。
简昆仑原以为她会在一时即兴之下解开自己的穴道那时在放手一搏之后正可伺机脱逃。听她这么一说显然对方早已注意到了。
这种比试倒也别致。他于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就依姑娘是了。”
“很好!”
说时眼睛四下里逡巡已为她选中一物。身形略闪进身长案一角。
文房四宝井然罗陈。却有几束五彩斑谰的孔雀长翎落插在古意盎然的竹节筒里。
时美娇信手拿起一支在手里比了一比眼睛向着简昆仑瞟道:“你看这个可好?”
简昆仑微微一笑:“只怕对我来说不太合适!”
时美娇才似想起一笑点头道:“我几乎忘了你眼下是着不得力的……好吧!”
玉铃轻摇其音清脆。即有一长身女侍应声掀帘步入。
简昆仑认得她正是昨天火焚草舍时捧剑侍立于时美娇身边的女侍。见她肤色略黑单眉杏眼却有一双宽阔肩头举步无声若非是突然的闻召而来简昆仑决计不会想到。
以此而判对方这个女侍功力亦是不弱却也不能小看了她。心中微存警惕不觉向她多看了几眼。
时美娇含笑道:“你看着她眼熟么?其实你弄错了。”说时指向简昆仑道“这位简先生他的剑术精湛昨天未能施展上去见个礼吧!”
长身女诗聆听下点了点头向着简昆仑行了个万福退侍一边一双大眼只是在简昆仑身上转动不已。
时美娇说:“她叫无音昨天你看见的那个是无言不是她二人是一双孪生姐妹乍看之下只当一人其实还是有分别的。”
遂向无音道:“去把昨天取自崔老先生的那口宝剑拿来!”
无音立刻转身而去。须臾回来手上已多了一口长剑。
简昆仑接过一看正是崔平视为拱璧毕生珍视的那一口月下秋露不觉心头一震顿时悲从中来……轻抚长剑很是感慨系之。
时美娇冷眼旁观淡淡一笑:“心里难受!”摇摇头“你难道不觉得人的生和死其实早已注定尤其是我们寄身风尘拿刀动剑的人在第一天拿起宝剑的时候便应该想到自己最后的下场这位崔老先生显然不智得很!”
简昆仑缓缓抬起了头。
时美娇秀眉微剔冷冷接道:“他的最大错误是不敢面对现实以为结庐深山便可以躲过这步劫难他太天真了。”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随即抽出长剑。
剑气冷森浸入肌扶果然是一口罕见的稀世宝刃。
时美娇道:“这把剑只能暂时借你一用我还要收回来现在就向你请教吧!”
话声甫落手里的孔雀长翎向着简昆仑平胸直指看似随便的一动作却立刻形成了剑的气势。陡然间简昆仑即感觉出一丝剑气的侵袭直指当胸透衣而入。
这种感觉似乎也只有当日与父亲印证剑法时才感觉到——便是所谓的剑魄了。玉剑书生崔平固然亦是此中健者较之眼前的时美娇却大有逊色不然也不会死在她的剑下应是不争的事实。
简昆仑得乃父一力造就功力深湛况乎宝剑在手大可放手与对方一搏但是身上被她奇异手法点了穴道内力不能施展也只能象征性地略做比划而已。
雀翎轻颤气满迂回。
整个舱房里顿时兴起了一丝冷飕飕的感觉。虽然只是一根雀翎透过时美娇的那只纤纤细手所传出来的森森剑气较诸一口锋利的剑却是绝无二致。
所谓剑以气使一个不懂得运气的人根本不配使剑上乘的剑术几乎全以气使再加上变化灵活的技巧便是所谓的剑术了。
眼前在时美娇内气功力的运施之下眼看着手中雀翎由曲而伸渐渐变成了笔直翎上细纤随着她前指的势子整齐划一的齐向前指连同着时美娇的眼神成了一个姿势。
简昆仑原可以剑气相抗衡但是功力受阻便只得以剑招与对方见个高下。说时迟那时快时美娇脚尖轻轻一点宛若飘风般已来到近前掌中孔雀长翎陡地直向他前心就扎。虽是雀翎却当它是剑万不可掉以轻心。
简昆仑深知对方剑术高明虽是内力所阻却也不能让她小看了自己。
剑锋轻偏现了一手反太极的诡异剑式却是不及出手时美娇已翩若惊鸿地闪了开来。一丝惊宅喜悦现在她脸上。却是不说一句话第二次揉身而近手上雀翎直向他当头挥落下来。
大股剑风劈顶直下感受里已不是一口剑像是一支钢杵或是一柄铁锤那么大的力道猝然加诸人体真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简昆仑慌不迭向左方踏出了一步对方雀翎如影附形似化整为零刷地斜劈直下一霎间这支雀翎幻化成了三支正是上乘剑术中的分光化影手法。
如是一口真的宝剑情势当更见凌厉。
虽是一支雀翎简昆仑却宁可当它是一口真的宝剑随着对方进身的势子他的前心、上咽、右肩顿时都有了吃紧的感觉。
时美娇竟似绝不留情这一手分光化影暗蕴着子母分心的诡异剑招。论及此一番出手正是已用其极看来势在逼使对方非要现出救命绝招不可。
简昆仑心头一惊眼下刻不容缓长剑高扯闪出了一道刺目奇光。
叮叮两声脆响已与对方翎梢接触。
随着时美娇一个翻起的身势简昆仑慌不迭收剑退身彩翎斜飞飕然作响声中已自他左面肩头扫过。顿时皮开肉裂现出了两寸来长的一道血口。
只消再深半寸便要伤了筋骨。
顷刻间热血四溢染红了他整个肩头。
简昆仑这一霎真有拼一时之痛反手出剑的冲动。父亲以身喂招所传授的剑式之中正有那么一手大可反败为胜只是一来内功受制大大减弱了剑上的威力。二来剑招一出不啻明显暴露了自己剑术实力落在对方有心人眼里便有了防范先机于今后的敌对大是不利。
正是有了这层顾虑他才掩忍不突地后退一步一时嗒然无言只管愣愣向对方看着。
时美娇颇似一惊地收住了手用着奇异的目光向他看了一眼点头道:“你的剑法果然高明若非受制于内力的不便施展实力当不止如此那时我是否还能胜得过你可就大有疑问。”说完转向一旁女侍无音嘴皮略有所动却不闻其声想是以传音入秘功力向对方指示什么随即向简昆仑点头道:“失陪了!”径自转身而去。
简昆仑领略了对方剑上功力大感钦佩一时颇觉面上无光看看手里月下秋露虽是寒芒刺眼却不禁内心凄楚。原来他禀性最是要强好胜十数年来在父亲刻意指点之下练功极勤临行之前父亲嘉其壮志告以当世已罕有其匹言犹在耳便遇见了眼前的这个时美娇。对方以少女弱质竟然还能胜过自己观其出手松疏淡远纯守天趣。味满迂回实已达登峰造极地步自己即使没有受制于内功的不能施展要想胜她也是不易。心里有了这番感伤确是欲振乏力。恍恍然倚案而立垂下了手上长剑。
眼前人影倏闪无音已来到面前。
简昆仑一惊抬头。
无音睇着他微微一笑指了一下他手里的剑意在收回。
简昆仑将长剑交过无音接过来还入剑鞘置于案上指了一下他肩上的伤忽地出手指点间已为他封了肩上穴道暂时止了流血。
妙在一番动作只在举手之间力道、指法配合得恰到好处裁云缝月堪称妙手实已大家身手强将手下无弱兵观其出手实已在九尾桑弧之上而论及身分不过时美娇身边女婢之一以此而推当是越接近上峰所属越是能人辈出。料想飘香楼主人柳蝶衣身边当是更无等闲人物了。
无音一面止住了肩上的流血一面自身侧拿出一个扁形瓷瓶由里面倒出了一些淡红药末撒向他肩上的伤口顿时即有一股凉凉感受掩住了先时痛楚甚是受用。
仔细地在他肩上看了看无音才自后退拿起了桌上长剑转身自去。
自其现身前后一言不名副其实一个无音连同前见的那个无言一双孪生姐妹莫非竟都是哑巴?
无音很快地又回来了。这一次手里拿了一卷洁白布带原来是意在为简昆仑肩上伤处包扎。
听任她默默无言地为自己包扎。无音真的一句话也没说简昆仑原指望由她嘴里听些什么见状也就不存此想。她的动作很是利落很快地就把工作做完临了收起剪刀、布条简昆仑才向她称了一声谢。
无音微微一笑转身待去却惊于简昆仑的一声轻轻叹息不禁转身向他看着。
简昆仑道:“原来你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无音大似不乐地一只手叉在腰上想要作却忍不住笑道:“谁说的?”
简昆仑一笑:“原来你会说话我只当你真的是个哑巴呢!”
无音皱眉说:“会是会就是不说!”
“那又为何?”
“为……”无音斜过眼神儿来打量着他“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少说两句话总是好的!”
简昆仑微微一笑也就不欲再说。
无音已将转身却又定住:“简先生”她缓缓说道“你的剑法很高明可是刚才我真替你……”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表示了疑问。
无音摇摇头说:“你是不应该跟我们堂主比剑的……”
“为什么?”简昆仑颇似一惊。
“因为她……会杀死你……”
简昆仑一笑说:“谢谢!可是我却还活着!”
无音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忽闻脚步声来近随即中止举步待出的当儿舱帘卷处一个姑娘已翩然进入乍看之下几与眼前无音模样儿一样。正是昨日捧剑侍立时美娇身边的那个无言。
无言与无音是一双孪生姐妹貌相酷似简直不易分辨差在前者身材略微瘦高后者较为适中而已。
姐妹乍见进来的无言只说了声:“快”双双退身而出。
舱帘落下舱门嘭地被大力关上并闻得下锁之声。
简昆仑正自心里奇怪即听得舱面上传过来一阵当当钢馨云板之声。
一霎间整个大船俱似有了异动散自各处的脚步声十分仓促船身因而轻有摇动。
这个突然而来的状况大大提起了简昆仑的兴趣。试了试舱门果已下锁但是那扇窗户却是敞开着的。凭窗而望才明白了此一番骚动原因。
前文述及除了这艘大船之外另有四艘同样大小座舟紧偎前后左右这一霎在正中大船当当云板声响起之后俱都有了警觉。
云板声由疾而缓却是两快两慢继而一快两慢再而三声全慢无异显示着一种号令。
五艘大船的度随即一齐都慢了下来略呈弧度的在水面上一字排了开来。
这番举动当然是有原因的日光照射下正前方约二十余丈距离之外铁锁横江般陈列着八艘铁壳战船由于船身特地装置了铁壳外衣打磨得十分光滑阳光下闪烁出一片银光刺眼难开各船上站立的战士钢盔银甲刀剑出鞘箭矢在弦。早已严阵以待俨然如临大敌。这番阵仗绝非寻常武林帮派狭路斗殴事实上各船战帜飘扬猩红的旗面上斗大的一个吴字不啻说明了对方来船乃是出自平西王吴三桂的麾下阵仗怪不得这般声势惊人。
随着双方的渐渐接近在一声轰然大响的炮声里万花飘香一面的五艘大船陡地停在江心。
炮声响自对方铁甲船阵砰通!落向江心哗啦啦大片响里溅起了一天狂涛却是差着丈许左右未能击中来船。
万花飘香一面却也早已算计好了即在对方开炮之前的一霎间纷纷停住扑通连声水花四溅五支大铁锚齐抛江心定住了起伏频仍的船身。
铁甲船阵在一名武官的喝令之下迅地又开了一阵排炮轰隆声震耳欲聋炸爆开的弹丸引出如海狂涛水花四溅银星万点。
却是与前此一般仍然差着丈许未能击中。
江水掀动起伏如潮彼此相距不足七丈却已是短兵相接的阵势。
简昆仑倚身长窗不经意却为溅起的水花弄了一身却闻得舱门锁响随即启开。此前方离的无音姑娘又自进来。
“堂主有令简先生外面有请!”
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无音说完随即前头带路转身向外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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