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挠(1/2)
一时之间妙雨但觉心头热血上涌喉头哽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百维目中似是满含焦急关切之情眼睁睁瞧着妙雨等着他回答。
过了半晌妙雨方自垂叹道:“我那妙果师弟他已……他已……”
两行热泪.突然夺眶而出下面的话还是难以说出口来。
百维故作惊异之态颤声道:“妙果道兄他……他究竟怎么样了?”
妙雨忍住满眶热泪强笑道:“大师方才受惊过巨此刻还不宜伤神说话还是且作歇息再由弟子背负大师回去。”
百维道:“但妙果……莫非……莫非他竟已遭了对方毒手?”
妙雨纵待不说出来此刻也无法隐瞒只有黯然点了点头泪珠又自夺眶而出。
只见百维身子一阵震颤咬牙切齿呆了半晌嘶声道:“好好贼!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洒家也放不过你……”
妙雨黯然道:“我那妙果师弟之仇.大师已无法为他报了。”
百维道:“为……为什么?”
妙雨面上泪痕纵横惨笑一声道:“只因杀他的敌人.也已死在他剑下他……他已为自己报了仇了……”
语声凄厉面容扭曲已与他平日镇静乐观之神态迥不相同。
百维又自呆了一呆突然厉声大喝道:“你为何不来得早些?为何不来得早些?你……你……若能够来得早些妙果也不致遭别人毒手了!”
妙雨唯有流泪不敢答话。
百维却似越说越是悲愤嘶声道:“你等见了妙果毫无音讯必该知道他必已生出变故为何却迟迟等到此刻才肯出来寻找?”
妙雨垂叹道:“大师说的不错弟子本也早有出来寻找之意.只是……只是……”
百维又自微微变色道:“只是什么莫非那边也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妙雨闭起双目深深叹了口气方自缓缓地说道:“任相公心慈情热不忍见到那些与他同过生死的朋友暴尸荒郊身异处是以令我师兄弟两人.将那所有之尸身与头颅全部集到一处……”
百维道:“集在一处做甚?”
妙雨长叹道:“任相公与这些人俱是多年相识对他们每人之形貌特征俱都牢记在心将他们尸身集在一处任相公可依据记忆将每人的尸身与头颅接连起来也好教这些为武林正义殉身之人落个全尸不致做无头之鬼。”
百维黯然颔道:“任相公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枉这些人随他—场。”
心中却在暗自感怀忖道:“任无心对死人尚且具有如此情感南宫世家对生者之情.还不及他十分之一两相对照之下岂非令人寒心?”
当下暗叹一声不愿再想下去。
只听妙雨亦自长长叹息了一声接道:“不去动那些尸身倒也罢了此番一动……唉!弟子却又在其中现了几件惊人之事。”
百维暗中吃了一惊脱口道:“尸身里又有什么惊人之事?”
妙雨双目中又自露出智慧之光语声也较方才镇定沉声道:“任相公召集在这秘窟中之人手本有七十八名之多尸身却只有七十七具显见有一人已自惨祸中逃生。”
百维目光一闪道:“任相公既与那七十八人俱是多年相识少了的那人是谁任相公想必也应该知道了?”
妙雨沉吟道:“想来自当如此……”
百维追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妙雨叹道:“弟子也曾问过、但任相公不说、弟子也不敢再问了。”
百维紧紧皱住双眉沉思半晌缓缓道:“此人既已自此惨祸中逃生想必对此事之秘密知道不少若能寻得着他便好了。”
妙雨道:“正是如此南宫世家若是知道有人自他们严密的屠杀中逃生必定要不顾一切寻着此人将他杀了是以任相公再三不肯将此人姓名说出便是怕走漏了风声。”
百维长叹道:“任相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你我又有谁会是走漏风声之人?”
妙雨道:“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任相公纵不怕我等有心泄机也要防着你我在无心间走漏风声只因南宫世家眼线遍布江湖间实是防不胜防纵是江湖中声誉卓著之辈却也无人能断定他是否已在暗中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何况……”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语声目光灼灼凝注在百维双目之上。
百维虽觉有些心虚但却绝不回避他之目光面上作出坦然之色双目亦自凝注在妙雨两目之上长叹道:“大局已如此任相公的确该谨慎小心些的好.但道兄言下似还有末竟之意?”
他一面说话一面凝注着妙雨之面色。
只见妙雨面色更为沉重双眉也皱得更紧。
百维说到这里妙雨忍不住长叹接口道:“何况以任相公近日神情举止看来神智是否清晰记忆是否正确实是大成疑问那秘窟中之死骨.是否较原来人数少了一人.已是难说的很纵然确是少了一人此人名姓任相公是否还记得更是难以令人确信。”
百维黯然垂长叹不语。
过了半晌方自缓缓道:“道兄方才似说有惊人之事难道便只有这一件事吗?”
妙雨沉吟半晌缓缓道:“只此一事也算不得什么惊人之事了。”
百维耸然动容只因他实在想不出.妙雨自那几具死人的尸上还能现些什么较此事更为惊人之事忍不住脱口道:“还有什么?莫……莫非那些尸身之怀袋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妙雨叹道:“南宫世家之行事是何等周详细密干净利落那些尸怀袋中纵有秘密也早该被南宫世家搜走怎会留在那里?”
百维颔道:“此点我也早已想到是以委实猜不出道兄还能觉什么?”
妙雨惨淡之面容上隐约现出一丝笑意道:“南宫世家行事虽周密但百密总有一疏却又偏偏被弟子现了。”
百维道:“愿闻其详。”
妙雨沉声道:“那数十具尸身每—人都是被人砍下级而死死状似是完全一样但仔细分辨其中却有个较大的差异。”
百维越听越觉奇怪方自听到这里自又忍不住脱口问道:“什么差异?”
妙雨道:“那数十具尸身中大多血液都已凝固死了最少已有半个时辰左右其中只有六个人的尸身.直到我等现时颈口还在滴落鲜血这六具尸身大半俱在秘窟洞口外他们悬在竹竿上的人头亦在滴血。”
百维想了一想顿道:“不错……但其中难道也有什么秘密不成?却教贫僧委实越的想不透了。”
妙雨道:“若不留意这其中委实无甚破绽但仔细—想.便可现蹊跷。”
百维又自沉吟半晌.摇头道:“数十个人死时总有前后之别有的先已被害血液自然凝固有的被害在后血液便未凝固……唉!贫僧只觉这本是极为正常之事.哪有什么蹊跷?”
妙雨叹口气缓缓道:“这其中有几点最堪玩味之处大师未曾留意是以才觉此事正常弟子若是说出此数点来大师便能恍然了。”
百维长长叹了口气道:“就请道兄快些说出来吧.贫僧早已等的不耐了。”
妙雨目光闪动沉声道:“第一点最最可疑之处便是那数十具尸身大都俱是死在半个多时辰之前弟子仔细观察他们血液凝结之情况已断定这数十人死时前后虽有差异但时间之出入却是少之又少显然南宫世家动手之时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倾全力一击而这数十人惊惶之下措手不及武功也差了许多是以便同时被害了!”
百维叹道:“想来必是如此……那第二个可疑之处却又是什么?”
妙雨道:“再瞧另外那六人也似同时被害的但却比前数十人几乎差了半个时辰之多。这六人若是武功特别高强是以比前数十人多支持了半个时辰那倒也可解释但以常理衡度同在一秘窟中人武功必不致相差如此悬殊。”
百维领道:“不错。”
妙雨道:“何况听任相公言道这后死的六人武功非但不比别人高强反是这秘窟中武功较弱之人而武功较弱之人反比武功较强之人多支持了几达半个时辰这岂非令人大为惊疑之事?”
百维耸然动容道:“不错!情况若真是如此那倒委实奇怪的很!”
妙雨道:“这半个时辰之出入便是此事最大关键南宫世家既不会杀死数十人后突然休息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更不会在无形中悄悄溜走那么这半个时辰究竟到哪里去了?这半个时辰里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他语声越来越高神情也越来越见兴奋显见心绪甚是激动。
百维心念数转却已猜出了其中真象但面上却仍作出茫然之色喃喃地说道:“这半个时辰的出入当真奇妙的很奇妙的很……”
妙雨大声接道:“还有.先死之数十个人尸身大多留在秘窟中后死之六人尸身却在秘窟外若说他们已逃出秘窟方被杀死衡情度理亦是万无可能之事.只因在那般情况下能逃出的必是武功较高之人这道理无论是谁也不必仔细去想便可知道。”
百维此刻唯有连连点头.连连称是。
妙雨顺了口气缓缓道:“此事既有三点可疑之处其中自然大有蹊跷大师经验丰富识见人不知可否对此情况加以解释?”
百维苦笑道:“贫僧年老昏庸纵然用尽心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妙雨叹道:“我方与南宫世家之争战此刻已是变化无穷其中曲折离奇可称古今武林所无单以此事而论其中之奥妙便也非愚蠢如弟子所能说出所以然来。”
语声微顿神情更是沉重接口叹道:“弟子只是以那三点可疑之处.加以综合分析将此事之真象估摸一个轮廓而已至于猜的是与不是亦非弟子所能断言了。”
百维叹息道:“无论是与不是道兄也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贫僧也可代为推断一二。”
妙雨沉吟半晌缓缓道:“那三点可疑之处弟子想来想去.只想出一种情况可以解释那便是后死这六人.必定早与南宫世家有了勾结此次惨剧便是这六人从中作为内应、甚至连这秘窟昕在之地都是这六人泄露与南宫世家的。”
百维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不禁脱口道:“道兄如此推断莫非有了什么证据不成?”
妙雨摇头长叹道:“哪有什么证据若有丝毫证据弟子便不致如此烦心了。”
百维干咳了一声道:“既无证据道兄从何如此推断?”
妙雨沉声道:“大师若是将此推断.假定为既定之事实便可将那三点可疑之处.完全解释出来而且合情合理绝无破绽。”
百维道:“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妙雨道:“这六人既是南宫世家之奸细内应.是以南宫世家动手屠杀时这六人自然远远站在一旁不致被害。”
百维颔道:“不错!但这六人最后还是死了.此点又作何解释?”
妙雨道:“南宫世家将秘窟俱都搜查一道又得将自己所留之线索痕迹全都毁灭这至少要耽误半个时辰是吗?”
百维颌道:“不错。”
妙雨道:“半个时辰南宫世家已将所有应做之事都做完了这六人满心次喜自以为此番大大有功便将得到些好处哪知方自走出秘门南宫世家竟突然翻脸三言两语下这六人便也都遭了南宫世家之毒手!”
百维索性仍然装做不解失声惊呼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妙雨长叹道:“只因南宫世家若是留下这六人事机总有泄露之—日这六人既能反叛任相公又怎知来日不至反叛南官世家.与其留下这么个祸胎倒不如早些将他们杀了永绝后患便是南宫世家素来的手段!”
他不但将事情始末说的历历如绘.这番言论更说得和五夫人留下之密柬中所言一模一样。
百维不禁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若非早已将那秘柬完全毁去真要当妙雨已将那密柬瞧了一遍。
妙雨默然半晌缓缓又道:“大师岂不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南宫世家行事手段那般毒辣今日为南宫世家效命之人来日说不定都要死在南宫世家手下!”
这番话更是字字句句有如千斤铁锤般打入百维心底。
百维只觉心头寒四肢冰冷.连身子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番话虽是妙雨感慨之言却无异说给百维听的一般。
妙雨见他神情如此异样俯身道:“大师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百维定了定神强笑道:“没……没有什么贫僧只是……只是听得南宫世家手段如此毒辣不免暗暗有些心惊罢了。”
妙雨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
过了半晌又道:“弟子这番推论虽未见十分正确但衡情度理再加上南宫世家昔日之作风想来也不致差错甚多。”
百维长叹道:“道兄如此年轻思虑已如此周详好教贫僧佩服。”
他这话倒是由衷之言绝无虚假。只因深知妙雨这番推论确是说得半点不差。
此人年纪轻轻竟能从几件别人万万不会留意的小事中将事情真象完全推断出来这思虑是何等周详目光是何等敏锐便是江湖老手亦有所不及。
妙雨谦谢过了又道:“弟子便是为了此故是以未曾早些赶来哪知……哪知就只迟了这片刻功夫四弟却……却已……”
语声哽咽.垂下头去。
百维叹道:“事已至此道兄也不必太过自责自悔.妙果道兄虽已身死但临死前总算手刃了仇人也算死而无憾了。”
妙雨黯然颔半晌无语。
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不知大师是否听到什么动静才赶来这里?又不知我那四师弟怎会与南宫世家中人遇着大师当时想必在场不知能否将详情相告?”
百维长叹一声缓缓地道:“那时任相公与道兄等都已入了秘窟……”
妙雨接口道:“弟子似乎还留在外面。”
百维暗中吃了一惊忖道:“好厉害的角色。”
但他早已将谎言编得十分周密自信纵在妙雨此等人物面前也不致露出马脚。
是以面上丝毫不动声色颔道;“不错.道兄那时似是还在外面贫僧一时惶乱便末留意。”
妙雨目光凝注沉声道:“弟子那时既然在外面大师若是听有异动弟子便也该听到。”
他虽然咄咄逼人令人可畏但那双目光却远比言词还要锋利。
但百维初入少林寺时曾在少林大小千百弟子目光注视下受到盘诘日前又在任相公深深注视下被百般追问均都未曾露出什么破绽是以强如妙雨也并未难得倒他。
只见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干咳着道:“不瞒道兄贫僧那时确曾荒疏了片刻职守。”
妙雨目光闪动道:“似大师如此持重之人怎会疏忽职守?”
百维叹道:“贫僧虽知那时情况严重又曾受任相公之命留意四下动静但委实急着方便再也忍耐不得只有远远去寻个草深隐僻之处。哪知贫僧正在方便时便听到这边有轻微之兵刃相击声只轻轻两响道兄自未听到。”
妙雨目光顿见缓和道:“难怪如此……”
长叹一声接口又道:“但大师远离时本该先行通知弟子一声才是。”
百维道:“贫僧自也知道理应如此.但那时情况紧迫贫僧怕迟则生变是以来不及通知道兄便匆匆赶去了。”
妙雨微微颔长叹道:“造化弄人阴错阳差是以此事才会变得这般模样……唉!莫非是苍天存心要教我方落败不成?”
语声微顿又道:“大师赶来这边便瞧见我那四弟与人动手吗?”
百维道:“贫僧全力奔来只见前面草丛越来越深正是绝险之地敌方若有人埋伏在草丛之间对我等乘机施以暗算那确是令人防不胜防也端的令人难以闪避。”
妙雨道:“大师所虑的确不差……唉!想来我那妙果师弟若是有大师一半谨慎小心今日也不致惨遭别人毒手了。”
百维长叹半晌.黯然道:“不是贫僧畏畏尾只因贫僧断却一臂后自知武功已较前减去一半多是以凡事不能不特别小心。”
妙雨频频颔默然无言。
百维接道:“贫僧到了草深处立刻伏下身子蛇行而前只因敌暗我明是以贫僧也不敢出丝毫声音行走的自然甚是缓慢但走了不过盏茶时分便听得草丛间有人声传来。”
妙雨动容道:“有多少人?”
百维沉吟半晌道:“骤听只有一人但仔细听来便可觉乃是两人前后鱼贯而行贫僧立刻伏身不动只听那两人似在窃窃商议只因语声太低贫僧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妙雨忽然问道:“那两人可就是那边躺着的两具尸身吗?”
百维道:“不错!”
妙雨出神半晌长叹道:“我那妙果师弟想必是自恃轻功不肯在草丛中蛇行暗探反而在草巅施展草上飞行之轻功。”
百维暗道:“他对那师弟之心性倒委实了解的很。”
口中道:“正是如此。”
妙雨扼腕叹道:“在如此情况下他飞行草上岂非明明要来送死唉!我只当他近年行事已能稍为用些头脑哪知……哪知还是如此。”
百维道:“贫僧正自设法要听那两人说的究竟是什么方将耳朵贴在地上只听头顶上衣抉带风之声一闪而过。”
他苦笑一声接道:“令师弟轻功委实高明等到贫僧想到这人影必定是他要想示警时他身形已远在丈余开外而且所去的方向也正是那两人暗中埋伏之处。”
妙雨恨声道:“那两人见他送上门来自然不肯放过若未以暗器招呼他便是怪事了。”
百维叹道:”道兄所料端的不错那两人果然出了暗器但令师弟终究也非等闲人物那猝然之暗器竟也未能伤得了他!”
妙雨接口道:“暗袭纵然伤不了他但他真气一散便势必要落下地来.对方那两人想必是自非庸手前后夹击之下唉……唉……”
连声长叹闭口不语。
百维道:“那两人见到令师弟身形落下立刻左右分开这两人武功一强一弱令师弟本应先击强者哪知……唉……他终究历练尚浅竟将武功较弱之人.当做了强者全力挥剑击出却留下那真正武功较强之人在背后对他施以暗袭!”
妙雨道:“那身形较矮之人鹰爪力已练到九分火候想必是武功较强之人。”
百维心中暗暗敬佩这妙雨判断果然正确口中道:“贫僧见了这般情况再也不能顾及自身安危飞身而出也想对那武功较强之人施以暗算但贫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记左臂已无能为力虽然全力扑去但左面整个空门都卖给了别人竟被他反身一掌击落此地后面的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妙雨沉思半晌颔叹道:“大师左臂乃是新伤在那般危急情况之下自然难免忘记便是弟子也势必如此大师也不必太过自责自悔何况……”
合起双目黯然接口道:“以那时情况想来若非大师这全力一击我那妙果师弟实未必能将那恶贼杀死!大师舍身为人教我妙果师弟终能手刃仇人理应受弟子一拜!”
说话之间果然翻身拜倒。
百维亦待回拜怎奈妙雨再三拦阻只得长叹道:“贫僧性命俱是道兄所救怎当得道兄如此大礼。”
妙雨自是百般谦谢百维亦是满口感激两人彼此俱是礼数周到却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妙雨道:“任相公犹在等候弟子消息待弟子先送大师回去。”
百维苦笑一声道:“贫僧伤处甚是疼痛只怕已是难以行走。”
妙雨道:“弟子自当扶抱。”
百维瞧了妙果尸身一眼叹道:“但令师弟之尸身亦需道兄携带。”
妙雨道:“弟子先行将大师送回再来携带妙果师弟之尸身也还不迟。”
百维沉吟道:“令师弟遗尸留在此间若是为蛇虫所侵贫僧于心实是难安道兄不如先将令师弟法体送回再来接引于我。”
妙雨道:“但大师如此重伤若有敌踪再现岂非……唉!弟子怎能放心的下?”
两人言来语去互相推让。
妙雨终是只有从命横抱起妙果之尸犹自叮咛道:“千祈大师小心弟子尽快回来。”
百维道:“贫僧省得。”
妙雨又道:“万一有了异动便请大师长啸示警.弟子闻声立刻赶来。”
百维苦笑道:“道兄只管放心.贫僧虽无计伤敌总还有设法自保之能。”
妙雨道:“如此……弟子去了。”
目光一巡顾转身飞掠而去。
百维待他身形消失.赶紧取出那封戳有地煞钤记之书信。
只见信中内容甚是简单写的是:“与玄真会晤之后暗随任无心车马前行任无心经此变故必至回声谷外三姓村村中有一土地祠祠中香炉中留有密令汝取之后遵令行事.不得有误。自后半月间为保密计汝可随意行事不必与上方联络无论闻得任何消息亦切切不可改变计划此令。”
字迹娟秀与以往所有密令俱无二致同是出于女子手笔。
百维几眼瞧过立时将信内内容紧记在心随手团了书信塞入污水洼内湿泥里。
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是惊叹又不禁暗暗窃喜。
惊叹的是那五夫人行事果然郑重周密纵是对自己已十分信任之人也不肯将命令全部说出而要再三曲折务使受令之人做完一件事后方能得知第二件秘密.则此人无论生任何变故均不致影响南宫世家大计其组织之严密周详当真是丝丝入扣层层巡回之蛛网一般五夫人便如坐镇中枢之蜘蛛每一根蛛丝俱在其控制之中。
令百维窃喜的是五夫人竟令此人在这半月中可毋庸与上方联络而随意行事只因若非如此此人身死之后自无法回禀复命五夫人便立刻知事情有变、三姓村外土地祠之密令势将改变。
而五夫人此刻既令此人不必与上方联络此人身死五夫人自未必知情百维便可至三姓村外之土地祠中取阅密令。
要知此刻百维已存心两边骑墙左右逢源是以他若能多知道南宫世家一份秘密便无异手中多了一件挟制南宫世家之武器。
心念数转间突听草丛中微微一响。
百维心头一凉转身望去只见草丛中正有一双眼睛也正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天色阴暗风吹草动。
这孤独的一双眼睛在草丛中射出之冷冰冰的光芒实令人不寒而栗。
百维只党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上来竟是不由自主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草丛中目光闪了一闪一个尖厉而粗哑、苍老的语声一字字地说道:“你可是嵩山少林门下之百维吗?”
百维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怎会知道贫僧姓名?”
那语声咯咯一笑一个满头乱面带刀疤独眇一目单臂独足身穿褴衣手握木杖的怪异老人随着笑声自草丛中一跃而起。
百维纵然胆大但此时此刻骤眼见着这生像有如恶鬼行动似是幽灵般的诡异角色心头仍是大惊挣扎着向后退了两步。
那独臂老人咧嘴而笑露出森森白齿直似立将择人而噬。
两人目光相对过了半晌。
百维但觉一粒粒冷汗自额角冒了出来.沿着两颊流下那感觉直如虫蚁爬过一般无二。
突见独臂怪人身形展动向前一掠。
他手足虽已残废但行动之轻灵巧快却仍可惊世骇俗轻轻一掠.便已到了百维身侧伸出毛茸茸蒲扇般大的独掌向百维肩头拍下。
百维纵在体力强健之时只怕也躲不开这老人如此迅快之身法何况他此时伤势正重体力不支更是难以动弹。
刹那之间百维但觉喉头堵塞虽待惊呼却无声出。
哪知独臂怪人手掌落下却甚是轻缓竟只是在百维伤处轻轻摸了一下摇头长叹道:“可惜可惜这条手臂已无救了。”
百维见他非但语声缓和目光竟也变的甚是慈和看来绝无恶意这才暗中松了口气道:“前……前辈有……有何指教?”
独臂怪人面色突又一沉厉声道:“你可是要盘问老夫来历?”
百维道:“弟……弟子不敢。”
独臂怪人定睛瞧了他半晌冰冷的目光中.又自渐露出暖意颔道:“老夫之来历你不必知道总之老夫是友非敌。你大可放心。”
百维悄悄一抹汗珠道:“是!”
独臂怪人缓缓道:“你臂伤虽已无救但你既是为我武林同道负伤老夫对你必有补偿来日必将老夫自创之独臂掌法传授于你。”
仰天大笑数声.接道:“纵是独臂之人也未见不能称雄武林!”
百维既惊又喜更是猜不出这奇诡老人之来历只是在口中连连称谢。
独臂老人笑声突又顿住沉声道:“任无心近日可好吗?”
百维又自松了口气忖道:“原来他是认得任无心的……”
暗中不禁更是放心.恭声道:“任相公近日虽然食少事烦但身子倒还安健。”
独臂老人道:”好……好……”
突然大喝道:“但此刻老夫却不愿见他你知道吗?”
百维茫然不知所以只是随口称是。
独臂老人目光炯炯大声接道:“你也万万不可将遇着老夫之事告诉他。”
百维讷讷道:“弟子知道。”
独臂老人点点头又喃喃道:“少林弟子果然不差……果然不差……”
突又大声道:“老夫还有件事要嘱咐于你你可莫要忘了。”
百维道:“但请吩咐!”
独臂老人道:“回去之后立刻要任无心将那玄真之穴道解开知道吗?”
百维再也想不到他嘱咐的竟是这件事心中更是惊奇沉吟半响道:“玄真心智已然迷失不知前辈为何要将他穴道解开?”
独臂老人双眉轩起勃然大怒厉声道:“老夫叫你如此其中自有道理你遵命去做就是噜噜嗦嗦问个什么?”
百维道:“但……但前辈既下令弟子将遇见前辈之事说出弟子平白要任相公将玄真穴道解开任相公盘问下来教弟子如何回答?”
独臂老人皱起眉头垂苦思了半响口中喃喃道:“这也有理……这也有理。”
抬起头来大声道:“你偌大年纪总有法子使任无心解开他的穴道难道这也要老夫教给你吗?”
百维苦笑道:“但……但贫僧实是……”
独臂者人厉声喝道:“莫要噜嗦了.只要玄真能开得了口他自会将道理说给任无心知道。”
百维苦笑暗忖道:“这老人倒是端的强横霸道已极但他既然对我如此强横想必也对我毫无怀疑之心将我当做了任无心之心腹所说的也必定是对任无心极为有利之机密。”
—念至此他心中却又不禁泛起了许多互相矛盾.难以解释之疑窦。
这老人若是不知那玄真实是南宫世家门下伪冒之人则必是对玄真已成疯狂之事深信不疑。
将已成疯狂之玄真穴道解开只有增添任无心之麻烦可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因玄真纵然知道一些南宫世家之机密.但在神智疯狂中也万万不会说的出来。
这老人若是已知那玄真乃是南宫世家门下伪冒之人便该将此事直接说给任无心得知或是逼他说出真象或是将他除去更是万万不该令任无心解开他的穴道。
只因他穴道解开后必定要与南宫世家互通消息对任无心而言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两点虽然互相矛盾错综复杂但无论百维翻来覆去如何去想也想不通这独臂老人要任无心将玄真穴道解开有何好处?有何用意?
独臂老人目光凝注突然厉声喝道:“你胡思乱想在想些什么?”
百维心头一震定了定神强笑道:“贫僧正在苦思不知要用何言语解释方能劝任相公解开玄真道长之穴道。”
独臂老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若说不动他难道不会自己动手吗?”
百维沉吟一阵道:“弟子纵然有心如此但任相公独门点穴手法弟子实无法解开。”
独臂老人双目一张目中神光暴射厉声道:“你怎知道任无心独门点穴手法无法解开莫非你已试过了不成?”
百维心头一凛讷讷道:“贫……贫僧有……有一日见到玄真道兄满头大汗似是极为痛苦确曾在暗中试过一次但……但此事贫僧已曾说给任相公知道。”
他纵是心计深沉能言善道但既在无心中说漏了嘴又被这老人如此逼问说话间终是不免有些神情惊惶言语支唔。
哪知独臂老人竟似完全未曾瞧出神情反而大见缓和颔叹道:“少林、武当本是一家你瞧见玄真道长露出痛苦之色自是难免要生怜惜之心这也难以怪你的。”
百维暗中松了口气悄悄一擦掌心冷汗垂道:“前辈明鉴。”
独臂老人目光闪动缓缓道:“既是如此不知你可愿老夫将任无心独门点穴之解法传授于你?”
百维心头实是大喜欲狂却不敢露于神色反而讷讷道:“贫僧学会了任相公独门手法任相公若是怪罪下来贫僧实是担待不起。”
独臂老人大声道:“无妨任无心若有怪罪自有老夫为你承当。”
百维挣扎着翻身拜倒道:“既是如此弟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独臂老人似是早有准备竟立刻自怀中取出张叠成三角的纸笺道:“这便是任无心独门点穴秘图以你武功根基不出三个时辰便可学会。”
独臂老人仰长叹一声缓缓接道:“强胜弱亡虽是自然天经地义之至理但只要公道常在人心众志成城.也未见不可以弱胜强总之……”
语声突然顿住凝神倾听刹那沉声道:“有人来了老夫别过……记着莫将今日之事说出……”
语声未了人已去远。
百维将秘图藏起心中当真是又惊又喜。
他虽然猜不透这老人之来历更不知这老人此举有何用意但能自老人手中学得任无心点穴之秘却实是令他喜出望外之事。
只听草丛风声衣袂轻响妙雨果然已自去而复返。
只见他双眉微皱.神情间似乎带着些怀疑之色四望—眼便自深深凝注着百维沉声道:“大师方才可是与人说话?”
百维茫然道:“什么人说话?”
妙雨皱眉道:“弟子方才明明听得有人语之声莫非还会听错不成?”
百维心念闪电一转面上立刻露出苦笑长叹道:“哦那只是贫僧方才气恼之下忍不住喃喃对这两具尸体喝骂。”
他若坚持妙雨乃是听错了妙雨万万不会相信但他此刻如此说法妙雨双眉立刻展开只是淡淡问了句:“大师气恼什么?”
百维道:“你我本该将这两具尸身露骨荒野.任凭蛇虫噬食才能消得了胸中恶气但如此做法却又不免为南宫世家现.多添麻烦是以只有将他们尸埋葬。如教南宫世家知道这两人已自失踪还得疑神疑鬼去猜他们的下落。”
他说的头头是道.妙雨非但是深信不疑而且大生钦佩之心长长叹息道:“大师思虑之周密高实是弟子不及。”
百维微微一笑道:“若是特地为他两人挖坑刨土未免大费气力。”
妙雨道:“若不挖坑如何埋葬?”
百维随后一指那污水泥洼道:“那便是两人现成的葬身之处只要在上面盖些淤泥乱草谅那南宫世家无论如何也难搜寻的到。”
妙雨拊掌道;“不错。”
当下便立刻动手将尸身掩埋。
他行事干净迅快不出顿饭功夫便已完全停当一眼望去果然瞧不出有丝毫痕迹。
百维暗暗得意忖道:“南宫世家果然寻不着这两人时纵不当作是玄真做的手脚却也万万不会疑心到我身上。”
只听妙雨道:“任相公等侯已久大师此刻可要动身了吗?”
百维道:“自当走了。”
妙雨躬身道:“得罪。”
将百维横抱而起往来路飞奔而回。
百维回到那秘窟所在之地只见门前尸身、血迹俱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那边车马也已赶来。
妙空手提马缰面上虽仍不失笑容.但眉宇间忧虑重重已远非初见他时那般乐天之模样。
妙法道人目中泪痕未干正以几件道袍卷起了妙果之尸身。
任无心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不时仰天吐出长气却难吐出心中之积郁。
几人见到百维回来不免有些欣喜也不免有些感叹。
妙法道人突翻身拜下以头撞地叩道:“敝师弟多蒙大师成全妙法实……实是感……感同身受。”
语声硬咽几难继续。
百维亦自回拜相对唏嘘.俱是语难成句。
任无心沉声叹道:“大师可说是多灾多难一劫未平又历一劫……唉这都是任无心无能照顾之过千祈大师恕罪。”
百维垂道:“任相公说哪里话来贫僧自己无能怎怪得了相公?”
任无心望着妙果之尸身垂泪道:“妙果道兄之死更令任无心五内难安何况玄真道长又……唉!教任无心有何面目去对武当在天前辈?”
妙法伏地道:“武当门户虽多不幸但我武当弟子若能为江湖伸张正义而死.却正属我武当一派不幸中之大幸。”
语声锵然掷地成声就连百维听在耳里都不觉有些肃然起敬。
任无心黯然垂道:“但……”
妙法抬起头来朗声道:“但任相公若是只知自责自疚自怜自愧而灭了自家志气不知奋如此消沉下去南宫世家岂非大可不战而胜则我武当弟子死也不能瞑目!”
他越说语声越是高亢.接口又道:“任相公若觉对我武当弟子于心有愧便该奋图强绝不气馁将南宫世家一鼓而灭则我武当弟子纵然身历万劫亦必含笑于九泉!”
这番话更是说得义正词严大义凛然只听得任无心汗流浃背懔然垂道:“道兄以大义相责任无心敢不从命!”
妙法长身而起道:“既是如此咱们便该快些离开此地以免睹景伤情只因此刻已非我等自伤自悲之时。”
任无心道:“正是!”
妙法道:“但我等何去何从任相公还是该全权调派责无旁贷。”
任无心黯然长叹沉吟不语。
妙空朗声道:“这付千斤重担、除了任相公再无人能挑的起任相公你若放下它来便当真无以对死者在天之灵了!”
任无心仰天吐了口气.慨然道:“各位既然如此任某夫复何言?唯有以一死报知己拼全力与南宫世家一战!”
妙法击节道:“对!只要能一战生死胜负俱非我等所计!”
百维见到他几人面容那般憔悴神色那般疲惫与声势强大之南宫世家相比强弱之悬殊实是天差地别!
但这几人面容虽憔悴.精神虽疲惫.但那种不屈不挠奋斗到底之无畏精神却是南宫世家最为缺少之物。
那种牺牲小我慷慨成仁之决心与勇气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
百维瞧在眼里又不觉暗暗感叹暗暗钦佩情不自禁垂下了头。
只听妙雨缓缓道:“此刻敌我两方强弱虽然相差极大但公道、正义既在我方只要我等将此股气势—直保存又何尝不可以弱胜强以寡击众?胜负还在未可知之数我等万万不可长了他人之志气灭去自家之威风。”
妙法仰天长笑道:“三弟说得好好一个以弱胜强以寡击众!”
妙雨微微一笑道:“何况我方也井非只剩下我等几个人了只要任相公登高一呼四方豪杰前来归附之人必定不在少数要知道江湖中不怕死不畏难的英雄到处皆是.又岂只我等数人而已。”
众人轰然喝彩任无心面色也恢复开朗。
唯有百维却不禁暗暗起了惭愧之心。
妙雨接着又道:“更何况任相公昔日召集之豪杰也绝不只这里一处。”
任无心道:“不错!”
妙雨一掠上马车抢过妙空手中缰绳大声道:“我等此刻去哪里但凭任相公吩咐”
任无心举手东挥朗声道:“这边去……我就不信南宫世家能有那般神勇能将我分散四方之集英秘窟全部毁去。”
妙法将他师弟妙果之遗尸紧紧缚在车座下仰天长叹一声道:“走吧!”
百维忍不住道:“常言道:入土为安道兄何不将妙果道兄之法体寻一向阳之土暂行安葬?”
妙法目光凝注东方一字字沉声道:“南宫巨贼未灭普天之下哪有妙果师弟安魂之土?大师你岂非大大错了?”
百维情不自禁垂下头去赧然一笑.道:“道兄说的是贫僧错了。”
妙法朗声道:“南宫巨贼一日不灭我妙果师弟便一日不葬、南宫世家若能将我兄弟四人一齐杀死我兄弟四人也宁可暴尸荒野化为游魂厉鬼与南宫世家一较长短!”
他语声中那种剽悍雄厉慷慨悲壮之气使得百维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寒意将头垂得更低竟是不敢再去瞧他一眼。
妙法双目赤红.仰视苍天接口又道:“若是苍天有眼.终令南宫巨贼伏法那时我必将妙果师弟葬于天下群豪之前.葬得风风光光也好教那些目光短浅为虎作伥被南宫世家收买了的无耻之徒瞧瞧正义终必得胜为正义而战为正义而死之人牺牲必有光荣之代价!”
百维心头更寒更是不敢仰视。
他终是做贼心虚此刻心中已是忐忑不定不知道妙法这番话是否对他说的。
幸好这时任无心已在拉他上车。
百维匆匆而入.额上已自沁出了冷汗。
微光透入车厢车中的玄真仍是不言不动宛如死人。
百维全然未将遇着那独臂老人之事说出更未劝任无心解开玄真之穴道只是在一路上随时偷空将那点穴秘图暗暗研习。
车行未及两日百维已将任无心之独门点穴之手法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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