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鸡鸣狗盗(1/2)
百维厉声道:“任相公之命既然错了你我便不该听命于他这道理亦是简单已极。”
妙法身子一震讷讷道:“任相公为武林尽心尽力至今实已心力交瘁弟子们又何忍在此时期之中违背于他?”
百维沉叹一声缓缓道:“道兄说的不错.任无心此刻非但早已心力交瘁而且……唉!而且神智也已有些迷乱是以行事之间便不免有错两位俱是明眼人此点想必早已看出。”
妙法头垂得更低黯然道:“任相公究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在如此内忧外患重重煎熬之下自难免积劳成疾。”
妙空接口叹道:“是以我等便该对他加倍体恤怎可再刺激于他?”
百维缓缓道:“任相公落到如此地步贫僧又何尝不是深觉悲痛。”
语声微顿神情突变严厉沉声道:“但其情虽可悯.其理却不可悯你我若为大局着想情理势必无法兼顾。”
妙法道:“这……”
百维厉声道:“此刻大局已是何等凶险你我若是再因循情面让一个神智已迷乱之人来主持大局.便唯有灭亡之一途。”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身子已不觉颤抖起来显见是心情激荡难以自制。
百维面色渐渐缓和柔声道:“此时此刻你我已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两位无论选择哪一条路贫僧俱都一无异言。”
妙法、妙空又自交换了眼色情不自禁齐地脱口问道:“哪两条路?”
百维沉声道:“两位若是不忍对任相公加诸任何举动便唯有令此情况继续展下去但这条路之后果必然是凄惨不堪。你我一死固不足惜但事关天下武林道气运两位却不可不深加考虑。”
语声微顿不见两人答话沉声又道:“两位若是为了天下武林同道着想便应该捐弃那妇人之仁从此之后另定行事方针……需知大事犹非完全绝望你我切切不可自暴自弃。”
妙法双拳紧握妙空牙关紧咬。
过了半晌妙法方自颤声道:“此事关系委实太过重大弟子们不得不三思而行。”
百维道:“正该如此。”
又过了半晌妙空亦自颤声说道:“大师若令弟子们将任相公……唉!!弟子们实是不忍。”
百维厉声道:“两位难道又忍心将天下武林同道置于水深火热万劫不复之地吗?孰轻孰重两位难道从未想过?”
妙法面色煞白毫无血色颤声道:“依大师之意又当如何?”
百维沉声道:“此后你我行事.必须自做主张万万不能令任相公再做号施令之人此举实乃万不得已两位必需同意。”
妙法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大局既然如此弟子们权衡其中利害轻重看来也实是不得不如此了。”
转望向妙空.接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妙空垂长叹道:“大哥之意既决小弟自以大哥马是瞻。”
百维暗中松了口气展颜道:“两位果然明白事理好教贫僧相敬……”
妙法忽然沉声接口道:“只是……不知我那三师弟是否同意此事?”
百维微一皱眉沉吟道:“妙雨道兄—向通权达变想来万万不致独持异议何况……此事既有你我三人赞同想必已可做得主了。”
妙空缓缓颔道:“妙雨三弟那面弟子定可说服于他大师但请放心。”
语声微顿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接口又道:“此事虽然已成定局但……但任相公那面却不知大师要如何处置?”
百维目光转处但见妙法、妙空两人面色俱是凝重已极当下干咳一声道:“任相公侠骨仁心积劳成疾如今落得这般地步已是令人扼腕我等自不能对他稍有无礼之言。”
说到这里偷望一眼.妙法、妙空两人.面色果然大见缓和。百维知道自己话未说错不禁暗道一声侥幸。
要知他若对任无心稍有无礼之言妙法、妙空非但立时改变计划说不定还会和他翻面动手亦未可知。
百维心念数转方自接道:“我等此刻不妨向任无心委婉进言就说他实已心力交瘁亟需好生歇息一阵一切行动都只好另请他人做主了。”
妙法颔道:“如此说法实是上佳之策要知你我言语间万不可令任相公稍受刺激话需说得越是婉转越好。”
百维道:“正是此理。”
妙空忽又接口道:“但这话不知该由谁去向任相公说呢?”
百维怔了一怔讷讷道:“这个……不如请妙法道兄……”
妙法慌忙摇手苦笑道:“弟子一向拙于口舌面对任相公更不知该如何措词了.此事弟子实是万万承当不起。”
百维皱眉沉吟半晌面向妙空道:“既是如此不如就请道兄……”
妙空亦自连连摇手道:“别的事大师如有吩咐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这件事嘛……弟子亦实是无能从命。”
百维苦笑道:“两位如此推辞此事却又该当如何是好?”
妙空道:“大师既有六祖释谒之智复具生公说法之能此行舍大师其谁?”
妙法接口道:“何况此议本由大师而起大师自应有始有终完成其事。”
百维面上微微变色讷讷道:“这……贫僧还需三思……”
要知他虽是阴鸷沉猛之性但对任无心实是心中有愧不免心虚。
若要他面对任无心说出那番话来只怕他见了任无心后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忽然间一个人推门而入大声道:“此事又有何难出口大师若不愿说不如就由弟子服其劳便是。”
语声清朗.正是妙雨。
百维耸然变色道:“道兄莫非已将我等所议完全听在耳里?”
妙雨微微笑道:“正是。”
百维面色一沉厉声道:“道兄既然早已前来为何不入内与我等共商大计反而躲在门外不嫌有些鬼鬼祟祟吗?”
妙雨神色自若缓缓道:“弟子方才虽已早就前来但听得大师在屋内商谈如此机密大事门外竟无人看守实是未免太过大意此等事落入别人耳中已不甚好若是被任相公无意中走来听到大师岂非更难以面对任无心?”
百维本待责难于他哪知却被他一顿数说说得无言可对。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是以弟子便只好守在门外代大师做个防守使者大师若还要以此相责弟子岂非太委屈了吗?”
百维怔了半晌苦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贫僧错怪道兄了。”
妙雨含笑道:“岂敢!”
妙法沉声道:“三弟既已将此事原委听得清楚又自告奋勇愿代百维大师去向任相公解说想必是同意此举的了?”
妙雨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局如此除此之外实无他途百维大师高见虽然先人一着但弟子实也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未便说出而已。”
百维拊掌笑道:“贫僧早已说过妙雨道兄对此举必定绝无异言……”
妙雨接口道:“事不宜迟弟子此刻便该去向任相公进言但大师与师兄们也该在一旁帮着解说才是。”
百维道:“自当如此。”
当下妙雨先行百维、妙法、妙空三人相随在后拍开了任无心居室门户。
只见任无心木然坐在一旁正面对着病榻上之玄真道长呆呆的出神妙法瞧得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脱口道:“不知相公何时准备启程?”
话方出口便知错了只因自己若是如此问法自然又要任无心做主岂非违背了此行的目的?
当下干咳两声退入角落之中。
只见任无心茫然回过头来目光在百维等四人面上一扫。
百维等四人见到任无心憔悴之神情.心中不觉有愧情不自禁俱都垂下了头去。
但闻任无心长叹一声缓缓道:“本当早已启程了只是……唉!我见各位实是太过劳累不忍惊动是以一直在此相候。”
妙法见他全然不顾自身之憔悴只是孜孜为他人着想心下不禁更是感愧一时之间哪里还能抬起头来。
别人似乎与也他同样心思俱是垂不语。
过了半晌还是百维忍不住了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妙雨身旁.悄悄地拉了拉他衣袂。
妙雨这才轻咳几声强笑道:“弟子们纵然辛苦些也还有限而凡事无论大小都要相公你来*心…唉!相公你才是真正的累了。”
任无心喃喃地说道:“累了……不错在下当真是有些累了但…”
语声微顿黯然道:“但纵然累了又当如何?只要不被累死我活着一日便得挣扎一日万万不能退缩!”
妙雨长叹道:“为武林尽瘁如相公这般人.古往今来.只怕是绝无仅有的了但……相公不知可曾想过.如此挣扎下去要到哪一日为止?”
任无心动容道:“这……这个……唉!这一场战争不休我挣扎便不能停止!”
妙雨道:“但这一场战争.无论双方是谁胜谁负—时间都难以结束我方若要致胜更需辛苦奋斗只怕至少还得三五个月之时日。”
任无心接口笑道:“岂只三五个月只怕还要三五年亦末可知。”
妙雨道:“这就是了既然还有如此漫长之一段艰苦岁月在后却不知相公又可曾想过似相公这般挣扎下去终有倒下的一日。”
任无心黯然垂道:“不错但事既如此.也只有过得一日算一日了。”
妙雨道:“但战争如未结束相公便已倒下.那又当如何是好?”
任无心道:“这……”
妙法沉声接道:“无论任何一场战争到了最后关头总是最最吃紧之时那时相公若是突然倒下我方军心必然溃散而以此刻情况看来相公你实已随时随地都有倒下之可能相公你行事一向谨慎这一点不知可曾三思?”
任无心黯然道:“我自也仔细想过.但……”
语声一顿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注着妙雨良久良久又自移注妙法。
他在每人面上都仔细瞧了一阵方自沉声道:“你等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妙雨嗫嚅道:“不错。”
任无心目光一闪道:“既是有话便快快说吧不必绕弯抹角。”
妙雨瞧了百维、妙法、妙空三人一眼讷讷道:“弟子们与百维大师经过一番慎重之商议都觉得相公……相公你目前还是静养一时的好在这一段时间中相公你最好……最好……”
他说来期期艾艾自是心中实也有些畏惧惭愧之意。
任无心面色已变长叹一声道:“最好怎样你只管说吧!”
妙雨干咳一声.接口道:“在目前这一段时期之中相公你最好完全莫要劳神全心全意安心静养无论什么事……”
任无心身子早已轻轻颤抖起来此刻突然一挥手掌打断了妙雨之言颤声道:“你……你是要我无论什么事都莫要管了是吗?”
妙雨垂下头去.不敢去瞧他那悲愤交集之目光讷讷道:“这个……这个……弟子们全都是为了相公着想只因到了那最后关头……”
任无心霍然长身而起苍白的面容已泛起一阵激动之红晕。
目光又分别在百维、妙法、妙空、妙雨面上个个瞪了半晌一字字缓缓道:“你毋庸说了你等要说什么、我都已知道!”
语声微顿但见妙雨等人俱都不敢开口便又缓缓接道:“我知道你等俱都认为我已再无指挥大局之能而近日以来我方实也是屡战屡败这……这自也怪不得你们。”
他胸膛不住起伏语声渐渐嘶哑咬一咬牙.强忍着心头之悲痛才接道:“我所创下之基业大多已在我手中毁去了我所指挥之战争十有九败我……我实也再无面目领导各位自今日起我只是此次战争中一名小卒无论任何事我绝不再下定夺之议自今日起……指挥大局何去何从之大权已属于你们几位了……”
语声方了便已颓然坐到椅上低垂着头再也不愿抬起。
他那沉痛的语声已足令人酸鼻他这颓然之神情更是令人心碎。
绝世的英雄如今已到日暮穷途处。
耀眼的光辉如今已黯然失色。
古往今来世上又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失败英雄之悲哀?
而任无心此刻之心情世上又有什么词语能形容其万一?
百维虽未料到自己所谋之事竟能如此顺利便达到目的而忍不住心下暗喜。
但他瞧见任无心如此神情如此落寞心头却又不禁泛起一阵兔死狐悲之黯然。
只因他自己毕竟也是个人中之杰对英雄穷途时之萧索与沉痛自也能深深体会。
妙法、妙空等人目中更已不禁泛起了泪光。
过了半晌妙法终于嗫嚅着道:“相公今日虽因体力之劳瘁而不得不做退休之举但此举却只不过是个过渡时期……”
妙空立刻接口道:“不错一等相公精神体力恢复正常这千钧重担还是要请相公来担当的弟子们仍愿受相公指派。”
妙雨亦自接口道:“除了相公之外这千斤重担也实无他人能以承当。”
任无心凄然一笑喃喃道:“各位心意在下已知但从今之后在下是否还能恢复……恢复昔日之一切又有谁能知道?”
妙法等三人心头不禁又是一阵酸楚.黯然垂无法言语。
任无心突然长身而起缓步起立到窗口伸手推开了窗子。
只见窗外斜风细雨不知何时竟已下起雨来。
纷乱的雨丝正有如人们心中之愁绪剪不断理不清不知何时才能了断。
任无心默然半晌喃喃低语道:“风雨如晦不闻鸡鸣江湖风雨何时方休?”
突有两颗英雄之泪夺眶而出。
但他并未回头妙法等人自然也未瞧见。
只听百维干咳一声忍不住沉声道:“从今而后不知相公要去何处?”
妙法勃然变色接口道:“要去何处?大师这话岂非问得太妙了吗?我等难道还能让任相公孤身一人离去不成?”
妙空亦自变色道:“正是如此任相公在此一段时期中纵然不问大事安心休养但还是不能离开咱们的而咱们好歹也得为任相公尽一番心意。”
百维强笑一声讷讷道:“贫僧问这句话并无他意道兄们切莫误会了贫僧这只是……唉!只怕任相公离去是以试探一句而已.在此一段时期中咱们自该好生照料着任相公……”
妙法面色立和叹道:“这样才是道理。”
任无心默然凝听着他们之对答目中突然闪起一丝久已未见的明亮光芒随手拭去了泪痕转道:“在下实也不愿离开各位但……”
妙法惶然道:“但什么?”
任无心长长叹息一声道:“但我若随各位往来奔波遇事纵不做主也难免为之焦心积虑又怎能谈得上静养两字?”
妙法怔了一怔讷讷道:“这……这又该当如何是好?”
任无心缓缓道:“各位若真是要在下安心静养便该由得在下自去。”
妙法骇然道:“相公你…你莫非真的离开我等不成?”
任无心长叹道:“在下方才早已说过此事情非所愿只是事不得已。”
他再三自称在下两字显然已不再将妙法等人视为自家兄弟子侄。
妙法等人听在耳里口中纵不言暗中实是心碎。
过了半晌妙法方自颤声道:“在此一段时期中不知相公要去哪里?”
任无心沉吟半晌望着榻上的玄真缓缓叹道:“各位投身于这一场空前悲惨之战役中每一份精神力量都不容他顾自不宜将玄真道长带在身边以免分心也免得各位万—因急事照顾不周而使玄真道长受了损伤。”
妙法亦自沉吟半晌道:“依相公之意是要将弟子们之掌门真人带在身旁吗?”
任无心道:“不错!”
妙法垂下眼帘叹道:“相公自身亦需静养又怎能照顾他人?”
任无心一叹道:“玄真道长被我邀请出山而致如此正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实因我而死我又怎能不负起这道义之责。是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要以治好玄真道长之伤势为第一要务。”
妙法动容道:“相公之仁心与道义实已可上追古人。”
任无心感觉似已有些麻木对别人称赞之言既不谦谢亦无反应只管接口道:“是以在下与各位分别之后便要陪伴玄真道长同去瞿式表等名医之处然后……唉!”
叹息一声住口不语。
百维忍不住接口问道:“然后如何?”
任无心目光凝注远方缓缓道:“此行若是顺利瞿式表诸人都还在原地而能将玄真道长立时治愈自是天幸在下必当陪同玄真道长同返此间相候各位如若不然……”
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情不自禁齐地脱口问道:“如若不然又当如何?”
任无心长长叹息一声默然道:“如若不然.在下便要陪伴着玄真道长.走遍天涯海角寻访名医直到将他病势医好为止。”
百维一直不曾开口此刻忽然接口道:“若是这疗治玄真道长病势之名医寻找不得相公你难道便永远不回来了吗?”
任无心黯然道:“这……这只怕……”
百维大声道:“相公.你大大错了.玄真道长病势如此贫僧纵非武当弟子.见之也觉悲痛但以玄真道长之病.与今日武林之危机相较其中轻重利害相信仍然十分悬殊。”
语声微顿转向妙法等三人接道:“贫僧直言但望三位道兄莫要见怪。”
妙法、妙空、妙雨三人一齐垂默然道:“大师说的乃是正大之言弟子们何敢怪罪?”
百维慨然道:“是以无论瞿式表瞿大侠等名医是否还在原处无论玄真道长之病势有无起色相公于一个月里还是必需回到这里只因以贫僧忖度大局在此一个月之中必有变化那时我等还是必需任相公前来主持大局此点三位道兄想必也该同意。”
他这话自是说的光明正大无懈可击却不知其中又有阴谋。
只因他虽然不愿玄真道长神智清醒以免泄露他的秘密但他也深信瞿式表等人必定已遭南宫世家之毒手。
是以任无心此番将玄真道长带去寻访瞿式表等人他自然十分放心。
但任无心若将玄真带往江湖流浪红尘中每多奇人若真有一人能疗治玄真之疾则玄真病势痊愈百维的生命便将难保。
此刻百维再三请求任无心于一个月中回到此间便是不愿任无心寻得能疗治玄真病势之人。他这番秘心妙法等人自然全不知晓反而异口同声道:“大师说的不错务求相公答应。”
任无心沉吟半晌缓缓道:“各位既然如此诚意在下若是再不答应岂非矫情……但在下也要相请百维大师答允一事。”
百维心头一跳故作镇静道:“无论何事但请相公吩咐。”
任无心目中光芒一闪.宏声道:“在下离去之时务必要请大师代在下挑起这副担子无论何事大师都必定要拿个主意。”
百维松了口气暗中又不禁大喜但面上却故意做出谦辞惶恐之状惶声道:“贫僧才疏智浅怎能担此重任?”
任无心缓缓道:“大师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此事自非大师莫属。”
百维道:“还是妙雨道兄……”
妙雨赶紧接口道:“大师无论江湖历练计谋镇静无不胜过弟子百倍大师若是要弟子自代弟子便真要无地自容了。”
百维道:“但贫僧委实……”
任无心沉声接口道:“大师也毋庸太谦在下深信若由大师主持大局妙法、妙空、妙雨三位道兄必定俱都心悦诚服。”
妙法应声道:“若由大师指挥大局无论何事弟子们必当言听计从若有一事不从大师之令有如此杯……”
举手一掷将掌中茶杯掷得粉碎。
任相公道:“这就是了.大师若再谦谢在下也要不从大师之言了。”
百维这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各位如此……唉!贫僧还有什么话好说?”
任无心目光一转道:“既是如此今后何去何从从此刻起便请大师做主为免在下有所影响四位还是到邻室去商议的好。”
百维心头一动还想说话但妙法等三人已转身而出。
任无心也已又坐在榻边望着玄真呆呆的出起神来。
百维只有默然退出。
到了邻室百维自又有一番惺惺做作长吁短叹然后方自转入正题沉声道:“今日贫僧虽然被诸位推举主持其事.但此后我等一切行事还是该由大家一齐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的好常言道:众人同心其利断金三位想必也能明了贫僧之意?”
妙法沉吟道:“大师若是执意如此弟子们自然不敢不从。”
百维道:“今日我等离此之后要去哪里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妙法还未说话妙雨已抢先道:“传声驿风云际会我等该去之处非此莫属。”
百维正是要他说出这番话来闻言自是大喜。
他一切计谋均都顺利完成毫无阻碍。
此时此刻心中当真是踌躇满志得意非凡。
而邻室的任无心却是书空咄咄难以自处。
昔日的伴友今日却已有的流离失踪.有的积郁成疯有的更已身入黄土!
到如今本还剩下妙法、百维等四人相伴于他.为他解除寂寞分担忧苦。
但此刻就连这四人也要离开他而去只剩下病榻上的玄真相伴于他。
只可惜玄真亦是呓语喃喃又怎能与他相诉江湖的无情.人间的寂寞。
此后漫漫永日迢迢长途唯有任无心一人踽踽独行.独承颠沛。
此后生老病死酸甜苦辣无论是成功是失败也唯有他一人承受。
而成功与失败的取决此时此刻他竟完全无力选择只因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他除了走向失败之外实已别无他途!
等到百维、妙法等四人计议完毕再去任无心室中任无心已悄然而去床上的玄真道长自也不知去向、却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柬:
“下月月圆在此相候。”
虽是短短八个字但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看完这短短八个字已是热泪盈眶。
妙法平日看来虽然最是冷静但此刻别人眼泪还未流下妙法已是泪下数行。
任无心如此猝然而去百维本该最是欢喜但不知怎地.百维虽在欢喜之中也不免有一种愀然之感双目之中也不觉泛起了泪光。
此情此景虽是世上最为通常之事但那一种悲伤落寞之感却是世上任何一种言语所难形容。
百维纵然心肠狠毒但仍觉一股热血冲上心头竟是不能自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妙空方自长长叹息一声道:“任相公去的好快……”
这七个字虽然也是普普通通平凡已极但听在妙法、妙雨、百维等人耳里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妙法亦自长长叹息一声道:“月圆……月圆……月圆之时人事为何总是常缺下月月圆又有谁知道是何光景?”
百维心头骤然一冷暗暗忖道:“月圆?今夜难道已是月圆了吗?”
月圆之夜传声驿外槐树下红衣绿裤人……此约百维自是常记心头。
转眼望去但见妙法、妙空、妙雨三人俱是黯然垂泪默然无语此刻纵有惊天动地之事生他三人只怕也不会去瞧上一眼。
百维却不能不说话了干咳一声道:“任相公纵然已去但此去并非后会无期.一月之后便将重会三位又何必太过悲伤?”
妙法目中泪下口中道:“弟子也知任相公此去并非已无后会之期但……但弟子却……却总觉对任相公有些歉然之情。”
百维叹道:“道兄如此贫僧又何尝不然但我等此刻纵然悲伤至此对任相公亦是不能稍补歉疚我等唯有全心全力.为此次战役献出全部心力以期此战能不负任相公之一番苦心也可报任相公之情于万一。”
妙雨应声道:“大师之言字字金玉弟子们闻之更觉汗颜。”
百维道:“是以我等此刻必需化悲哀为愤怒化伤感为力量。”
妙雨肃然道:“正是。”
百维目光四转一字字缓缓道:“是以我等此刻万万勿再于此地浪费时间立时便该赶往传声驿莫要叫任何机会错过。”
妙雨振臂而起道:“走!”
于是套车备马结算店钱又详细问明了往传声驿之路途便即匆匆启程。
一路之上妙法、妙空自是郁郁寡欢百维也不得不做出沉郁之态。
唯有妙雨反似兴高采烈。
但觉道路之上虽也有鞭丝马迹但策马飞驰之武林豪杰却并不如想象中之多。
百维忍不住问道:“今夜便是十五月圆之期了吗”
妙雨道:“今夜月虽已圆却是十四。”
百维仍是不甚放心又道:“不知道兄记得可清楚?”
妙雨道:“弟子万万不致记错。”
过了半晌忽然又道:“大师如此关心时日.莫非在十五月圆之时有什么约会不成?”
百维心头一跳强笑道:“贫僧只是日子过糊涂了哪有什么约会?”
放眼望去但见前途炊烟四起显见有个人烟稠密之村镇.到了村中又见到傍溪之处有个庄院规模气象.虽不甚雄伟豪阔但瓦固砖坚门上油漆崭新却又显见乃是村中殷实富户所居。
百维朝这庄院仔细打量了几眼忽然吩咐停车打尖又道:“今夜我等便在这村中歇下明日一早动身午时便可赶到传声驿了。”
他只要十五月圆时能赶至传声驿探出那不可知之秘密别的事并未放在他心上。
妙法自然不知他心意忍不住问道:“大师既然急着—窥传声驿动静为何不在今夜便赶到传声驿去反而在此耽误一夜?”
百维沉声道:“我等今夜必须在此养精蓄锐待明午到了传声驿才有气力做事何况……我等今夜在此间也有些事要做的。”
妙法自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百维微微一笑道:“晚间再做商议。”
到了晚间百维果然将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俱都请到一处将灯芯拨至最小处又仔细望了望四下动静然后紧紧关起门户。
妙法等三人见他行事突又如此鬼祟神秘心中不免又是大感不解。
只听百维沉声道:‘以你我此刻之装束若是混入传声驿之武林豪杰中必被现破绽是以你我明晨必须换过服装才能动身。”
妙法等三人相顾一眼但见自己一身衣衫果然已是狼狈不堪。
若是想混入那些一心前去招亲内外装饰过的武林豪杰中而不被现实是绝无可能之事。
妙法不禁叹道:“大师果然心细如。”
百维微微一笑接口道:“但我等购置衣衫固需花费银两.明日到了传声驿.也必有许多用度而我等囊中却已所剩无几了。”
妙空乃掌管财物之人闻言不禁苦笑道:“我等囊中所剩只怕连十两银子都不够了若不购置衣衫还可维持数日……”
百维接口道:“若是购置可与那些鲜衣怒马的武林豪杰相衬之武士衣衫这十两银子只怕连一套都买不到。”
妙法双眉紧皱叹道:“这便当如何是好?”
百维道:“自有法子。”
妙法苦笑道:“大师既无炼金之术弟子们亦无致财之方哪有什么法子?”
百维微微笑道:“贫僧虽无炼金之术却有致财之方……”
语声微顿目光缓缓自妙法等三人面上扫过口中缓缓接道:“今日我等入村之际曾经路过一座庄院三位想必也曾见到了。”
妙法迟疑道:“不错。”
直到此刻为止他实还不知百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百雄缓缓道:“瞧那庄院模样必是村中富所居此等乡绅人家卧室床下的箱子里放的黄白之物必定不少。”
妙法心念一动骇然道:“大师莫非……莫非要弟子们前去效那空空妙手儿之行径不成?”
百维道:“正是。”
妙法变色道:“弟子们虽不才.但毕竟也是名家子弟武当一门更是武林中之泰山北斗弟子实想不到大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百维冷冷道:“既是如此你我便不妨这般模样前去.被那南宫世家门下现破绽一战而亡也好一了百了。”
妙法面上阵青阵白呆呆地出了会神方自长长叹息着道:“但……但若要弟子们效……效那江湖下五门盗赃之行径弟子实是……”
百维微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言语肃然道:“道兄这就大大错了道兄岂不知古人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实是贫僧生平最为信仰之至理名言.道兄不妨瞑目而思上溯古人试想古往今来多少成大功立大业之帝王名将又有几人未曾在立业成功前做过盗贼之事业?”
妙法以乎已被他雄辩驳倒一时之间竟再也说不出话。
又过了半响妙空方自叹息—声道:“大师之言实有至理但……”
百维又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话声沉声道:“何况此等乡绅人家财富多为不义之财取之又有何伤!”
妙雨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大声道;“不错!你我取于此等不义之财而去做一番挽救江湖同道之事业正是大英雄、大豪杰之行径二位师兄若再坚持己见不肯应允便是食古不化了。”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不再言语面上却已不再有方才那等激厉之色显然已被说服了。
妙雨道:“两位师兄既然不再说话想必已觉大师之言说的有理.那么……今夜我等该如何行动全凭大师指示了。”
百维目光凝注妙法、妙空说道:”两位真的再无异议了吗?”
妙法、妙空长叹一声无言颔。
百维沉吟半响缓缓道:“方才贫僧已将那庄院略做查勘虽还略欠周密但大致说来那庄院乃是坐北朝南而建大门面向南方东西两方各有一个小小门户依常理说来这两道小门必有一道通向花园另一道自是通向厨房。”
妙雨接口道:“方才弟子也曾瞧过两眼似乎瞧见东面那扇小门油漆崭新西面那道小门却已有了烟熏乌黑之痕.是以弟子忖度东面的门户必是通往花园.西面自是通向厨房。”
百锥微微一笑.道:“道兄果然是观察入微.非人能及今日你我行事必需由两人入去动手另两人守候在小门外以做接应。”
妙雨道:“自当守在东面花园之门外园中林木山石俱可避人耳目。”
百维自又一笑面泛得色缓缓道:“林木山石虽然也都可以藏身形但总不如厨房左近之柴屋煤堆火灶水桶等物更不致动人疑心何况以此时天气此等人家花园之中总难免有些丫头小厮在做些不可告人之事此等人又必是躲在暗处万一被我等无意撞着难免出惊呼而此等乡绅人家平时节省成性晚间必然不会浪费宵夜是以晚饭之后.厨房中必定不再举火厨房中厮役也必定到别处去赌博鬼混去了四下无人正宜我等行事。”
他压低语声滔滔不绝说完这番话妙法等人却已不禁听得目定口呆。
要知妙法等人智慧虽人一等但此等名家子弟自然做梦也想不到那些江湖下五门黑道中之鸡鸣狗盗勾当。
妙雨更是满面钦服之色.叹道:“大师不但观察入微胜人百倍如此练达人情通悉世故竟能将一切可能俱都考虑周详当真可说是算无遗策……唉!此刻便是任相公亦在此间也未见能如大师更遑论弟子们了。”
百维暗笑忖道:“老夫昔日本就是上线开扒的绿林大盗出身.对这些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自比任无心那小毛孩子熟悉多了。”
心中虽暗暗得意好笑面上却是满面肃然沉声道:“贫僧此刻不过只是个粗略之计而已若是只凭这粗陋简单的计划.便贸然行事要想事情成功实不啻缘木求鱼。”
妙法再也忍不住愕然道:“此计已如此周密还要什么?”
百维沉声道:“此等乡绅人家贮财之地必在主人之卧室中但此庄院主人的卧室在哪里各位可有谁知道吗?”
妙法怔了一怔.苦笑道:“人家的卧室弟子们怎会知道?”
百维道:“这就是了我等若是根本不知别人卧室所在却教我等从何下手?”
妙法道:“这……这又……”
百维微微—笑挥手截断了他语声道:“但此等困难我等轻易便可克服各位只要如此……便可成事了。”
妙雨拊掌道:“大师果然妙计此番我等一切盘缠想必已可手到擒来了。”
当夜二更已过不到三更时那院落已是黑暗沉沉寂无人声。
只因乡下人家节省灯油虽是如此富户但偌大的庄院中也不过只有三两盏***而已。
就在这时庄外掠来四条人影。
这四人到了庄外各各打了个手势两人向东两人向西刹那间便已越墙而入。
过了半响厨房左边突然冒出了火花赤红的火焰在黑暗中分外触目。
俄顷间便有人出大声惊呼道:“走火走火……厨房走火了……”
寂静的庄院立刻起了骚动厨役、家丁、丫头……衣衫不整满面惊慌自四面八方不同的角落里奔了出来。
一个年纪较长之人显见是这座庄院中的管家一面掩扣衣襟.一面嘶声大呼道:“下面的人快去救火.我去通报员外。”
这时自东面掠入的两条人影.正悄悄隐伏在屋脊阴影中此刻又各各打了个手式在暗中随着这管家奔向后院。
后院中一扇窗里正探出个面团团的人头失色呼道:“张义什么事?”
那管家张义奔到窗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道:“不好了走火……”
走火这两个字方自出口.一个身材已略显臃肿的中年妇人夺门而出身上只穿着件月白中衣手里抱着个周岁大小的孩子哭哭啼啼大呼大叫道:“快来救火呀……快……屋子烧光了.那……那怎么办……”
话未说完已哭得声嘶力竭。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跟在她身后连声道:“孩子的妈莫哭莫哭……”
口中虽叫别人莫哭自己却也是泪眼涟涟;
两个人携携扶扶跌跌撞撞的奔向失火之处。
黑暗中的两条人影一掠而入闪身入房。
房中立刻响起了一阵砰砰之声。
约摸半盏茶时分两条人影又自屋中一闪而出手中却已多了两只沉甸甸的包袱。
其中一人颤声道:“我……我等只……只怕拿的太过多了些吧!”
此人正是初次做出此等无行之事的妙空此刻虽已得手但心中仍是充满惊惶之情是以说话之间连语声也不免有些颤抖。
另一人手里提着的包袱更大悄声道:“一不做.二不休既已来了就索性多拿些……”
忽然微微一笑接口又道:“纵然如此.百维大师必定还是要嫌我等拿的太少了。”
此人正是妙雨。
妙空道:“莫在背后论人长短这句话你莫非已忘记了吗?”
妙雨含笑道:“二师兄如今已越来越像大师兄了……但若是百维大师自己来动手必是要将箱中物尽取而去万万不会还为他们剩下大半。”
妙空肃然道:“百维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你岂能以盗贼视之?”
此时院中虽然***已起有人群往回奔来但以妙空、妙雨两人之轻功自然未将这些人瞧在眼里身形飞掠间已远离着火之处。
妙雨身形展动口中说话亦未停沉声道:“少林寺达摩堂护法大师.自是得道高僧但这件事中却有点玄妙难解之处。”
妙空道:“你且说来听听。”
妙雨突然一把将妙空拉在屋脊之后隐身伏入沉声道:
“此次我等行事如此容易得手师兄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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