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山梦(2/2)
“他能冒险救人。抓人”铁手笑道:“我为什么不能?”
他笑笑又道:“何况我相信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抓罪犯’的庄神腿没有他找不到的罪证!”
周旋怒叱道:“他没有罪证却伤了我们的人;你为了他也闯了进来伤了我们的护院一一你们若是不交代清楚管你是谁都休想活出庄门!”
“对”铁手向庄怀飞问:“你手上可掌握了罪证?”
“现在还没有!”
“还没有?”铁手不禁皱起了眉头嘟咬了一句:“现在?”
“待会儿可能就有了。”
庄怀飞补充了一句。
“待会?”铁手听不懂。
庄怀飞道:“等我借到一样东西便可以了。”
“什么东西?”铁手问。
庄怀飞笑而不答。
“谁的东西?”铁手再问。
庄怀飞含笑看他。
“我的东西?”铁手又问“什么东西?”
“你的手。”
庄怀飞说。
态度尊重。
铁手的手。
——他那一双名动天下称绝江湖贼人闻风丧胆恶人为之披靡的手!
铁手!
然后庄怀飞细声在铁手耳边说了一句话铁手点了点头。
然后剧战几乎是突然的。突如其来、突兀且突变式的生了:
铁手突然一出手。
墙就倒了。
这两件事是连在一起的的确是铁手出手之后墙才给击毁、倒塌。
只不过在这两件事的困果之间还穿插了许多冲突、许多变化。
铁手听了庄怀飞的话之后便出手他淬然难先震开了堵在墙前的七八名“荆州杀马”.但周东得、周丙周旋立即向他围攻。庄怀飞也立即解围、反击。他把主要的攻击全硬接上了为的是让铁手有机会震倒那栋墙。
墙是倒了。
——任何围墙都会有倒塌的时候。
墙是种阻隔一种划地自限、一种包围也是一种安全的依靠。
至少对“三周”而言这墙使他们置身于安全之地。
而今墙倒了。
墙里的东西随着碎砖。裂垢赫然呈露于大众面前。
骤然看到墙内的情境连见惯血腥场面的铁手与庄怀飞都倒吸了一口气。
墙塌了在砖泥堆里有一大堆的骷髅。白骨与死尸。
其中有七八名妇女**裸的给嵌埋于墙内死状恐怖死前大概都受到奸污。折磨死去也不多时。
仅有一个男子眶毗欲裂、张口欲呼的死在里面。
他就是暴老跌。
谁也没有想到“罪证”就在墙里边:
一一一至少那都是杀人的证据。
“三周”已没有话可以辩说了。
周丙却问:“你是怎么知道有死人在里边的?”
铁游夏看着那些妇女和暴老跌的尸体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我不知道他叫我推墙我想一定有道理便出手了。”
周旋忍不住又问庄怀飞“你从哪儿得知墙里边有死人?”
他总是觉得“卧底”不只是暴老跌一个。
——他们也是受到入的通凤报讯才能及时除掉这奸细的。
庄怀飞道:“我也不知道。”
周旋更不解:“不知道你又叫他推墙?”
庄怀飞答:“我只是猜。”
“猜?”
“我鼻子好闻到气味。那是死气。另外.墙有裂缝。
且黏土未干我就想试一试。但凭一个人之力对忖得你们便推不倒墙一一一幸好你来得合时。”
最后一句话庄怀飞是对铁手说的。
至于其他已不用多说了。
要说也是不用嘴巴说。
而是用拳头。
或腿。
铁手的话已不能用别的方式说了。
因为周丙、周东得和周旋一并找上了他用他们的棍。
镖和大劈拴刀。
周丙的棍很可怕。
他的熟铜棍逾百斤重但他棍只凭单手之力另一只手却随时出掌。出拳。出招乃至放暗器这更教人防不胜防。
周旋的镖很可怖。
他不止是以一手放镖甚至可以双手连放一轮打完。
又出另一轮有时他的镖可以连在一起成了金鞭时舒时卷能放能收更迅似游龙疾如毒蛇既是暗器又是武器能软能硬可刚可柔令人无法防范、但还是周东得的“三手大劈棺”最恐怖。
他用的是一柄大劈挂刀。
刀很薄刀柄很长。
刀锋风快且利。
他每一刀出均用双手抱刀外加一阵扫动刀杆子。
使得这轻薄快利的大刀每一刀析出时蕴了极大极矩的力道而又没有大刀的沉重。累赘、转动变招不易叫人更无法招架。
铁手空手。
他没有兵器。
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手。
他以一双空手独战“三周”。
庄怀飞这时候却冲进那“荆州杀马”二十六名绿林大盗中跟他们作出殊死战。
这个时候的局面就似是庄怀飞和铁游夏各自为政一人专心做好一件事:
铁手负责打倒“三周”。
庄怀飞对付剩下来那二十六名剧盗和十三四名“三周庄”的家丁恶奴。
骤尔看来两人各揽上一群人在恶斗彼此并不相干。
其实不然。
庄怀飞看来拣多的但其实反而不是强手他要把敌人解决了之后再来相帮铁手。
铁手也一样。
他选了几个恶啃的但人数却少多了——他想迅解决这几个元凶再全力助庄怀飞一臂之力。
不过事到头来却是谁也不必助谁了。
原因?
因为当铁手一拳打死了周东得、一掌打烂了周旋而周丙已趁乱逃了出去之时庄怀飞已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
敌人都给他解决了——
二十几名“杀马客”十三名爪牙合共三十九人。
全丧命在他一双“打神飓”下!
所以推也不必帮谁。
看到这样的战力铁手也不禁为之瞠目震动。
庄怀飞也没想到铁手能那么快就收拾了这几名匪——也许就是因为他没料到所以周丙逃遁时一度掠过他身边他也未及阻止;他原以为能迅疾打杀得了周东得和周旋的铁手一定也不会让周丙活出“三周庄”。
不过事实上“单手棍”周丙是逃得了活命。
把敌人都打垮了之后铁手和庄怀飞这才互道招呼:
“你好。”
“你好。”
“素仰。”
“久仰。”
“听过你的大名再想结识苦无机缘。”铁手道“没想到一见面就跟你一齐办案一遇上就有丰目睹你一人面对众敌而不惧的英风。”
“我?我只是全不知死而已。”庄怀飞道:“‘四大名捕’为民除害不看狗官脸色不理朝廷包庇不爱钱不要权百姓个个喝彩我们同行的人人称羡而今得见‘四大名捕’中最敢担当也最以温厚称道的铁二哥这一趟三周之行真打死也不枉了!”
“我们只求尽力永不言倦庄兄过誉了。”铁手道:
“我们能办的事庄兄一样可以办到且能办得更出色我们的二哥追命对阁下‘打神腿法’就推许得很。”
庄怀飞苦笑了一下:“我们毕竟不同你们成就高根基厚名动天下有大人物罩着行事方便办事便宜。我们?尽再大努力也得看人嘴脸过多则招怨过甚易招怒过度也会惹杀身之祸只能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尽可能做些该做的事而已!像我这等性子要不是有轩辕大人。
柔翅居士为我开脱、美言这门公家饭早已啃不下去了。”
铁手击节地道:“能做些该做的事减己是大丈夫所为矣!庄兄身在江湖办案必受掣时仍能坚持职志为民请命锄强扶弱这才是披荆斩棘难能可贵之处我们身在庙棠。看来当得了事其实挤兑更大招祸更易动辄得咎牵制极多随时祸亡无日哩!惟与我兄共勉之亦共挽之日后相见再数举平生快事了!”
庄怀飞也展颜笑道:“快事就是义所当为之事也!”
两人步出三周庄风雪中却见副监司“九索飞环”雷俞跟二十六刀枪手就守在庄外一见二人步近雷俞持索环迎出问:
“元凶可都伏诛了?”
庄怀飞心知这些命官的把戏跟凶徒搏战必走开一边隐身不见俟打出了结果之后这些人才会一一现身领功这是“例牌”举措每次冲锋陷阵平息匪党之后。
必有这种人来收拾场面。当丁就敷衍的遁。
“都解决了。”
雷俞义问:“赃物呢?”
“还没寻着。”庄怀飞答:“大概还在庄里暴老跌他却……”
雷俞显然一点也不关心责道“没有赃物;算什么罪证!?”
铁手忍不住插口道:“他们杀厂不少人都是无辜的把尸体砌在墙内给庄兄搜出来了。”
“哦这样是吗……”雷俞见铁手也开了口这才不想追究下去只点头道:“两位过来有事待议。”
二人左右走近雷俞亲切且神秘地道:“二位办这件案都在州府里下令终止侵进三周庄下了谕示要撤兵之后的事。两位如此冒进未免也太令下官为难了吧………”
铁手和庄怀飞久在江湖见惯这种朝廷命官嘴脸便道:“哦这桩案子我们只在雷大人英明领导下才凑巧插上一手这破案之功、当然与我等沾下上关系了……”
本来二人正要推功予雷俞淬然雷俞左手一翻右手一抽钦手只觉双腿一绊已给铁索套住祉空;庄怀飞一失神间即现自己双手已给钢环扣住。
两人各自力挣不脱。
雷俞哈哈大笑抽身退开道:“你们完蛋了暴老跌给揭身份正是我告的密。三周庄每幼一笔财富都定必往州监处纳交你们这是绝我们财路。你们现在一给废了双手一被毁了双脚看你们还能飞到哪里去?——给我杀!”
那三十六刀枪手立即一拥而上要把庄怀飞与铁游夏乱刀急枪分尸立毙当堂。
铁手见情急勉力立起对庄怀飞疾道:“看来要借你的双脚了。”
庄怀飞也毫不犹豫的道:”没有你的手今日我也得认栽。”
两人全力协力并且猛烈的反击。
大风。
大雪。
铁手与庄怀飞在狂风舞雪中奋战。
雪花未飘落地之前还是白皑皑的雪花待落到了地上已成了血花。
风不再只是呼啸。
风在哀号。
雷俞一开始就成功了。
一一旦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并不代表另一半也一定成功。
后半段对雷俞而言非但不成功简直是非常失败。
早知道是这样、会那样雷俞动手暗算的时候会先扣住铁手的一双手。庄怀飞的一对脚了!
他原以为铁手的手大过霸道而庄怀飞的脚法神乎其技他担心万一锁羁他们不住自己得当其冲。
他又不能一举格杀这两人——因为财物还未有下落他怕万一人都死了富可敌国的赃物却寻不回来那就太遗憾他是想活捉铁手和庄怀飞。
但弄巧反拙。
一一若果他先扣起铁手的手、庄怀飞的脚是否就可以计划得逞呢?
这也很难说。
——要锁住庄怀飞的神腿。铁手的铁手真有那么容易得手吗?
就是因为这疑虑雷俞才致要舍难行易。
结果铁手跟庄怀飞同心协力庄怀飞借了铁手的手替他出手御敌。
铁手奢了庄怀飞的脚为他立稳步桩反攻敌手。
两人同心拒敌互为照应的结果是:他们比原来的一个铁手或庄怀飞更强大、武功更高、更难应付。
所以雷俞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而在雷俞还没来得及后悔之前庄怀飞和铁手也几乎立刻就把他们的问题解决了。
他们的问题就是他们的敌人。
“杀人是不是必要的?”
“不我是迫不得已才杀人。”
“杀人是不是一件乐事?”
“不。绝对不。”铁手痛苦的回答:“没有比杀人更讨厌的事了。”
《武林纪事》的作者温百闲曾经有问于铁游夏。
铁手曾作过以上的回答。
“杀人会不会成了习惯?”
“当然不会。每一次杀人我都想起自己为人所杀的滋味。”
“杀人是否一件趣事?”
“怎么会!?”庄怀飞啼笑皆非的说:“杀人如杀己自己给人杀戮的滋味怎会有趣!”
制作《武林纪事》的“知不足生”温百闲也曾走访过庄怀飞庄怀飞亦作过如此回答。
不过“知不足生”没有问过铁手或庄怀飞:杀死雷俞的滋味又是如何?
如果问了回答便是。
“那是少见的愉快。”
或者:
“他是个该死的人。能由我杀他简直是替天行道。”
“因为杀了他我交了个好友所以杀他成了一次愉快的回忆。”
雷俞死了。
风雪漫天铁手替庄怀飞拗断了铜环庄怀飞跟铁手踩断了铁索。两人一面应战一面为对方解了围、脱了困。
俩人曾并肩作战。他曾作为对方的手对方则成为他的脚。他们一起力抗强敌。
风雪漫天飞。
庄怀飞笑道:“和你并肩作战真是件愉快的事。”
血在他们的身上、衣上手上腿上。
雪在融化。
血在凝结。
他们弹去身上的雪拭抹身上的血有时也伸出手来为对方挥揩去雪和血。
铁手也眼睛亮心头热“但愿能常常和你一齐应敌一一他日漫漫江湖路如果遇险请让我与君同行。”
庄怀飞心中也一热不知怎的像一股烧刀于和着冰雪强吞入喉头里夫了。“江湖风险多君子多珍重。”
铁手望着他以一种男子汉的感情大大夫的热血说下一句。
“为国保重。”
也不知怎的两人在这一次分手的时候除了相知相惜之外.却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幸好是友如果是敌那就很遗憾甚至极遗恨了——会不会有一天大家形同陌路如同强仇大家在拳脚上见真章呢?
为什么会生起这种想法?
不知道。
有时候人会在高兴的时候想到快乐易逝会在看到一条绳子的时候想起自己长了尾巴会在跟心爱的人缠绵时想到野店里的老板娘会在吃饭的时候想到伺屎会在大风中想到一个哑巴……
谁也不明白力何会忽然想起这些。
风雪风雪。
漫天漫地。
铁手跟庄怀飞分了手。
风风雪雪狂。
漫慢天地间。
日后。在江湖道上铁手曾遇上过庄怀飞;在办案过程里庄怀飞也遇上过铁手。
他们俩还是跟对方站在同一阵线上。
他们仍并肩与敌手作出殊死战相互惜重互为奥援相交莫逆而武林中对这一对名捕色常常相提并论人称之为“佛手神腿降魔伏妖”。
他们也日渐熟捻见面时有时也会突递出一掌踹出一腿跟对方开开小玩笑也是双方相知愈深的一种亲切举措。
不过铁手名声日噪地位愈显庄怀飞年岁渐大又因为上司轩辕一失屡遭调度在宦海上浮沉不已而渐行渐远两人因江湖路远少在一起渐渐也少见面少信息也渐无音书了。
而今他们却在山道上重逢。
那座山美得像一个梦。
山意有点寒。
所以梦也有点冷。
但他们的血仍是热的。
他们彼此仍有一股热诚和关爱以致两人招呼过后各往前走前行了许多路还回忆起过去一起杀敌、饮酒狂歌当哭。满怀理想的日子。
一时间这情怀恍似走回当日行过的山道寂径无人行却越令人想起昔日立愿要冬天上山巅的豪情和梦。
山梦。
庄怀飞一面追缅一面断断续续择要的跟谢恋恋叙述了一些有关与铁手往日相交的事。
谢恋恋听得十分向往。
其实那个纷争中的风雨江湖跟恋恋在武功县里每天都过着平凡。平淡安逸而安乐的日子不啻有天渊之别。
所以恋恋很醉心于那种做剑狂歌、鲜衣怒马、快意恩仇。闯荡江湖的生活。
因此她很倾慕他爹手上的这号红人:庄怀飞。
因为他正代表了种种武林中波诡云橘的传奇江湖上侠影萍踪的传说。他的过去是江湖的传说。他的背景是江湖的架构。他的说话是江湖的切口。他的眼色是江湖的沧桑。连他的伤痕也是可代表了江湖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以及它的波澜起伏也波澜壮阔。
所以他是她的江湖梦。江湖情。
很多人都嫌他年纪太大而且官位不高就连奶妈“姑姑”还有手帕交沙浪诗也这么认为还说他年纪己接近她爹爹了。
不过她可不赞同也不喜欢。
相反的他如果宫位高显那就一定像爹一样身不由己阿附权贵任由朝廷摆布一天到晚只能周旋于筵宴酬酥间那多没趣啊!
他就是因为年纪大所以才历尽江湖风霜洞透世情还保持了孩童的心常逗她欢笑让她了解许多她本来不解的世道人心。
一一一他才没老!
一一他还精壮体魄过人那是一种成熟的赃力她喜欢。
现在连沙浪诗和姑姑也不了解她不再支持她了。
幸好最近却来了一位稀客。
那是她最好的知交。
那是最善解人意的朋友。
在恋恋的心中只怕没有人比她的身世更可怜了。
但也没有人比她更冰雪聪明了。
她好喜欢她。
她一定会支持她的。
不过她近日也有点担心。
因为庄怀飞老是神思恍椒满怀心事似的。
她常听庄怀飞向红猫和何尔蒙打听:“他来了没有?“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红猫”摆明了是庄怀飞的“大跟班”至于何尔蒙外号“忍人磨子”本来曾因盗窃、通奸伤人、劫掠等不同罪状先后下过十次以上的牢狱但都给庄怀飞保释开脱得以全身故对庄怀飞十分感激留在他身边效忠心。
“他”或“她”还是“他们”到底是谁。生了什么事?
恋恋担心的倒是前些时候几乎每年都来一两次的“贵宾”。
每一遭庄怀飞都竭尽心力的接待他们。
那是一对父女。
一一一他们似乎有点神神秘秘但举止间堂皇贵气连爹看到他们也札仪有加。
她倒不担忧那当父亲的他看来是个精明、有权威、但善于内敛的人。
她担心的却是那女子。
她那种美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那女子哪怕一次微笑带媚也七情上面不可方物那一种郑重的惹火足以慎重的勾引所有男人甚至连女子也一样心动但又不致惹火了正在妒忌她的人。
她的艳很宽容。
像一座山的梦。
梦中的山。
她看到那女子也觉神驰。
那女子姓吴。
她连媚也是单纯的。
她怕她的男人会把持不住。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不禁有点微徽的激越。
庄怀飞马上就感觉到了。
那仿佛是在他们红绵的时候她那矜持的反应。
——尽管很欢快但还是很含蓄。
所以他问:“怎么了?”
恋恋马上答:“没什么。”
庄怀飞因为在深思其他的问题。因而也就没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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