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忆(一)(2/2)
赵木站在船首观察这场风雨已久,宛若岩石打凿的脸孔并没有丝毫改变,白sè的眉毛下,一双暗藏虎魄的jīng目。
要cāo作大自然,不是不可能。
但要能办到,却已是鬼哭神号的力量。
“坠钟馗能有这种本事?他想在海上就将我们通通吞掉?”聂惊云啧啧,咧开挂在长马脸上的阔嘴笑着。
“光凭坠钟馗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决不可能。”任归吼道。这匪夷所思的力量的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聂惊云半luo身子,浴在雨中的身体反舍着奇异的光泽。肌肉一块一块圆圆的极有弹xìng,像是强行塞填进骨骼里似的坚硬,特别地,整条脊椎骨尖锐地突起,好像随时会穿破皮肤似的。
“怕了吗?”赵木哼道。
“怕?怕的人只怕是你吧。别忘了,杀死坠钟馗后,你的左手就得依约躺在我的肚子里。”聂惊云说,露出贪婪的嘴脸,两条舌头甩上长长的脸颊。
“那时你还活着的话再说吧。”赵木应道,不再理会聂惊云,手中的巨大银枪摇摇指着海面远处。
狂风骤雨中,黑的尽头,似乎有个高耸入天的龙卷风正吞噬着雨水与电气,膨胀得越来越大,顷刻间就变成众人肉眼可辨识的巨怪。
这巨怪喷旋着飞电,犹如贪婪的海兽,竟将四周所有的风与浪都卷进自己的风涡,使所有的浪啸成为自己能量的一部份。
大海的波涛平静下来,风也歇止住……不,是被远处那巨大得夸张的龙卷风给强吸了进去。
任谁都看得出来,坠钟馗似乎要将力量集结起来,一鼓作气灭了远征军。
数万名将士心寒战栗,他们的战意经过七天的大风大雨,已被消磨殆尽。
试问,谁能跟龙卷风这种“妖怪”对抗?
赵木心中感叹:如果雁飞儿在就好了,说不准能够召唤只敦煌太阳鸟还是什么大妖怪的跟这龙卷风斗个两败俱伤。但赵木的脸上却没泄漏出分毫动摇或遗憾。
众人信任他的强悍,他也得死葬法相信这点。
“真不该来的……”一个年轻的猎葬师胆怯地后退一步,心中后悔不已。
他原以为这是场必胜的仗,回归中原后会有大把金银与官位等待着他,不料完全错估了坠钟馗的实力,这片大海就是众人的葬身之地。
聂惊云目露凶光,一个拔身撂起,甲板上立刻炸出十数道血迹。
年轻的猎葬师惨呼,半个身体硬是被怪力撕扯下,痛叫得震天价响。
消失不见的血肉,自然是衔在聂惊云的嘴里。
甲板上的众将士不由得倒退一步,聂惊云当着断手之人面前,细嚼慢咽着血淋淋的左手。
“赵木,硬闯过去吧,坠钟馗的力量越接近欧洲本土就越强大,这龙卷风这么大,只怕是陆地近了。”任归说,已换上了“破军”一葬法。
“没错,不管有多少人能踏得了陆地,总比窝在海上来得好。”其余的猎葬师纷纷附和。
赵木莞尔,轻轻挥舞着沉重的银枪,停住,扛着。
“聂惊云,若是吃饱了……”赵木挖着鼻孔,蹲坐下来。
“知道知道了,就去把那龙卷风给吃了是吧?”聂惊云哈哈笑道,嘴里喀喀作响。
半盏茶后,赵木葬法战船紧紧靠拢在一起,用巨大的金刚铁链拴住,形成海龟昂首之势,全速朝穷凶极恶的龙卷风前进……
富士山腰,本栖湖旁山榉林深处。
清澈的潺潺溪水流进被阳光炙烫的大岩石底,再沁出远处的岩缝时,已带着一缕清淡的血意。
几片岩石底下乍看毫无特异,层层交迭下自成一个天然的洞穴,原本涓细的水声被半密闭的空间挤压成巨大的淙淙声。洞穴只延伸了三十几公尺就整个吞陷进水底。
黑暗吞没的岩壁上头,倒挂着数百只酣眠的蝙蝠。
赵木泡在水里,只露出一张疲惫的脸孔。
赵木白sè的胡子与头发都沾满了黏稠的血,结成赭红sè的血束,左边的额骨被利器削落一片,右边紧临太阳穴的颅骨则凹陷下去。银sè九龙枪隐隐颤动,方纔不断释放的气力暂时还收止不住。
他叹了口气。
有了第一次东征全军覆没的教训,“千年鬼妖王”坠钟馗的魔力被无限揣测、扩大,令这次东征军的成立困难重重。肯接受忽必烈儌葬法的猎葬师遽减,许多法力高强著称的猎葬师,如擅长蜘蛛舞的庙老头、jīng通鬼引术的陆征明、钻研无限火雨的高力、以破cháo阵为傲的郝一酉等等,通通都拒绝参加远征军,各自过着竞猎奇葬法、称霸一方的生活。
更遑论号称最强的“雁飞儿”,少了牠,犹如少了天降神兵。
若不是此次随船的猎葬师仅有二十几个,在东征战船冲进龙卷风时就不会受到那么严重的折损,也就不至于在疲倦的水师一登陆,就被两万名欧洲士兵合围歼灭。自己与聂惊云可是极尽惊险、昼夜潜伏才“逃”到富士山脚,身边再无同伴。
几乎所有的同伴,都在靠岸后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死绝,连任归这种厉害要葬法的角sè,都身中数十箭跪倒,被一名刀法快速绝伦的士兵斩下脑袋。
赵木闭上眼睛,回想削下任归头颅的那一刀。
那时任归正在自己狂扫九龙枪的掩护下,专注地跪在地上用“采魂补体”术疗伤,但那持刀的士兵竟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欺近,一刀顺势划开狂猛的九龙枪,旋即反手、刀光一闪,任归的鲜血就这么喷溅在自己脸上。
好快的刀。
如果那一刀不是针对任归,而是自己的话,不知道自己能否躲过?
那时的血战可是大白天,那名士兵并非鬼妖,而是一个勇武的人类汉子……
不再想了,赵木睁开眼睛。
论单打独斗,他有自信不输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妖jīng、怪物,那飞快的一刀,不过是趁着他分神对抗几十个敌人时,意外产生的结果。
任归死了,没有被乱箭shè死的伙伴也被乱刀砍死,靠着苦练出的狂霸奇葬法“千军万马”,赵木只有怒挺九龙枪,与聂惊云奋力冲出士兵刀围阵。
整支远征军,最后只剩下这两个战士。
想到这里,赵木悲愤不已,要是那些个个自诩天下无敌的猎葬师都能并肩作战的话,怎么可能会落到这般田地?
愤怒的力量让九龙枪开始扭曲变形。
“果然,鬼妖的密道就在下面。”
一颗大脑袋冒出水面,嘴里、鼻里吐出水。聂惊云。
“多深?”赵木。
“差不多快要闷死那么深。”聂惊云咧嘴。
“有门吗?还是只是条隧道?”赵木。
“有门,锈得厉害、不算什么。但我随手敲了敲,门的后面是实的,所以就算破了门也得继续潜在水里,嘿嘿,怕了吧?”聂惊云咧笑:“你还知道哪里有第二条通往皇城的密道吗?”
赵木知道,梵蒂冈底下是另一个黑暗世界,总共有三百七十多条密道,有的互相串接错综复杂,有的毫无窒碍直抵皇城,有的早已坍塌荒芜、不被记忆。
密道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膨胀到连鬼妖本身都无法清楚掌握的地步。
而这一条水路,是乌家历代传人偷偷挖掘的密道,据赵木的父亲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接通距离皇城大殿最近的鬼妖城径。
“我从来没想过,杀死坠钟馗是件容易的事。”
赵木说完,已埋入水中。
聂惊云嘿嘿嘿笑了起来。
“这家伙一定特别好吃。”
聂惊云嘴馋道,再度钻进水里。
地下皇城,充满了中人yù呕的恶心气味。
那气味来自地上黑sè胶状物质,还有墙上到处涂开的深红sè痕迹,鬼妖颇有用意地在地上刻挖出的小沟渠,也塞填了腐烂不完的碎肉与手指。那是沉淀了几百年积累的屠戮。
隧道的墙上,每隔好几丈才有一把油火烧着,更增妖异的气息。
十台手推车喀喀经过,上头一百多个被当成货物的婴儿哇哇啼哭着,鬼妖士兵一边聊着听来的港口战斗内容,一边将这些新生儿往皇城核心推去。
“据说敌人几乎没有剩下活口,要不,那些有在活动筋骨的战士的血一定比这些软趴趴的婴孩要甜美得多。”
“是啊,最好是慢慢切开他的大腿,一边欣赏那些自以为勇敢的人的嘴脸,再一口一口喝干他的血,嘻嘻……”
“要吃战士也轮不到你吃,哎,我们能捡些还没冷掉的剩菜就很不错了,就连婴儿这种好料,我们也吃不起,呸!”
“是啊,听这些婴儿一直哭啊一直叫的,肚子好饿啊。说起人啊,就只有婴儿的肉跟女人胸部的肉可以和着鲜血一起吃进肚子里,其它的部份都好臭……要我们推着这么好吃的东西,太难受啦!”
“别提了,上次我忍不这偷吃了一个婴儿,结果被发现,差点没被活活打死,咱们还是认份点好,上头要吃的,一个也不能少。”
“吃吃吃吃,除了吃,好象没有别的乐子了。以前当人的时候,好象还有趣些,哎,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满足哩……”
这些鬼妖士兵每到一个隧道岔口,就会遇到从其它隧道运来的手推车或囚车。
囚车关禁着许多衣不蔽体的人类,有男有女,有的脸sè仓皇惊恐,有的两眼呆滞无神,最多的是浑身战栗地念佛号,有些体弱的小孩昏昏yù睡地发着高烧,但也没人分神照顾。
越接近皇城核心,一起推送“食物”的鬼妖士兵越来越多,交谈的声音也就越热烈,好象嘉年华的气氛。
“庆祝的挺有气氛嘛。”聂惊云**地匍匐在暗处,手里抓着一个鬼妖守卫的左手啃着,连皮带骨吃进肚子。
聂惊云回头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