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诅咒(2/2)
“不如我们号召天下所有的猎葬师,联手攻入东京地底下的血城,取下堕钟馗的脑袋好不好?”徐政颐咬着嘴唇,握紧拳头:“虽然说徐福先祖的手大概已经烂掉了,那个叫聂惊云的妖怪多半也老死了,但付诸实践的诚意,一定能够解除诅咒。”
徐政颐说完,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看着自己,除了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尤丽手中的三叉戟越来越不安分,郝战手中的小小猫缩成一颗毛球。
在任何一个祝贺者接口前,哥已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地摇头。
“弟弟,很高兴你愿意说出这样的话,你刚刚所说的,足以证明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徐圣轩在月台中瞵视昂藏地走着,好好审视了每一张等待他们兄弟彼此厮杀的嘴脸。
即使是刚刚气势、实力都压过徐圣轩的郝战,也不由自主避开了徐圣轩尖锐的眼神。
“这些人没救了,我或多或少能够理解徐福那家伙的心情了。面对他干的诅咒,我丝毫没有怨言。”徐圣轩停住,抖抖紧绷的肩膀,扭扭脖了。
徐政颐的眼泪流下。
徐圣轩看着心爱的弟弟:“可惜我打小过这些胆小鬼,要不,明天我就买机票去东京,去地下皇城观光。”一跺脚,大喝:“弟!向我出手吧!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这件事再清楚不过!”
徐政颐终于号啕大哭了起来。
“哭什么!”徐圣轩大怒,突然欺近,一个大勾拳将徐政颐轰离地面。
徐政颐砰地摔落,灌满鼻腔的鲜血往脸颊两旁滚落。
蛇吓得魂不附体,在两兄弟之间不知所措,往哪边都不是。
徐圣轩大脚一举,将蛇踢到停止哭泣的徐政颐前。
“你要有心理准备……刚刚我只用了三成力。接下来我通通会真打!”徐圣轩脱下外套,紧绷的T恤下,露出惊人的肌**魄,狠狠威胁:“如果你还想弹你的吉他,最好想办法把我给杀掉。”
徐政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擦去眼泪与鼻血,眼神茫然。
“如果杀不掉我,也要像一个战士死去!”徐圣轩大喝,试图唤醒完全丧失斗志的弟弟。
胡求突然笑了起来。
徐练再也忍受不住,充满杀意地看着胡求。但胡求完全不加理会。
“真感人。其实你们的爷爷早已在你们之间做了选择,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吗?”胡求说。
虽是恶意的提醒,但事实的确如此。
十八年至今的记忆,快速在徐政颐脑中自动重点格放。
从小,爷爷对哥哥严厉教导,动辄拳打脚踢,对自己却毫无节制地放纵。
哥哥偷偷带自己出去玩,爷爷从来只处罚偷懒的哥,却对贪玩的自己视若无睹。
自己每天夜里勤练吉他、跟独脚大叔在街头驻唱,爷爷也没说过什么,就连象征xìng叮嘱自己不要荒废了功夫与猎葬法术,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原来,爷爷对自己投注的,并非一种叫做“爱”的情感。
而是计划xìng的毁灭。。
“我担任过五次的祝贺者,常常见到这样的情景。越希望弱者认真向自己动手的那个人,其实只是想借由弱者针对自己的杀意,解除自己最后杀死弱者的罪恶感罢了。”胡求看着怒气勃发的徐圣轩,“那便是,你哥哥对你最后的爱。”
胡求一番话,将徐政颐从无法自拔、颠覆背反的记忆中唤醒。
徐政颐看着徐圣轩。
他很清楚,自己与哥哥之间的差异。
若自己是爷爷要从这两个兄弟之间选一个“够资格”活下来,成为猎葬师的后继者,想当然尔,一定是像哥哥这样的凛凛大汉吧。
突然之间,他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因为哥。
“爷爷,我能够理解。”徐政颐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决定并没有错。哥哥才是应该活下来的那个人。任何人都会这样决定。”
徐练没有回应,他脸上的肌肉与神经甚至没有任何牵动。
徐政颐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从小与自己腻在一起的哥。
那个会叫他脱光衣服跳下黑龙江的那个哥。
那个会叫他独自杀死鬼妖,否则就要杀死他第二次的那个哥。”清醒点!想想你的吉他,换上葬法格跟我作战!”徐圣轩暴吼。
徐政颐一愣。
吉他?
“徐政颐,弹吉他很快乐吧?”徐圣轩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
“是啊,没有比这个更爽的事了。”徐政颐拨拨头发,嘻嘻笑说:“我留这长头发,就是因为每个超厉害的摇滚吉他手都留长发,总有一天,我们组个band世界巡回演唱,一边挑掉世界各地的鬼妖。”
“要记住你现在的快乐,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拥有这份快乐,知道吗?”徐圣轩慵懒地用脚趾挑了一块湿毛巾擦脸,然后就这么放在脸上消暑。
“那是当然的啊。”徐政颐想当然尔。
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拥有这份快乐?
徐政颐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按住蛇的后颈,四周围空气缓缓震动,某种能量正在无形的世界里晕开,然后穿附在自己身上,与灵魂结合为一。
蛇哀伤地看着他的主人,徐圣轩。
徐圣轩不发一语,只是等待弟弟慢条斯理将葬法格“横扫千军”换上。
”不愿意使用葬法格对弟弟痛下杀手吗?”郝战心叹,这情形就跟当年他与姊姊厮杀时一样,他也放弃使用葬法格。因为根本不需要。
“横扫千军,不错嘛。”胡求道。真正的场面才正要开始。
徐政颐睁开眼睛,脸颊上的泪痕已干,眼神归于平静。
“想通了吗?”徐圣轩握拳。
“嗯。我决定当一个吉他手。”徐政颐站起。
语毕,两人慢慢侧移踏步,对看,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徐圣轩摆出拳击预备姿势,上身弓起,脚微踮,偶尔轻轻跳跃。
徐政颐则将气沉到脚底,越踏越缓慢。
月台四角,四人也全神贯注监视酝酿杀意的两兄弟。
尽管徐政颐身上的“横扫千军”缓缓流泄出不容轻侮的霸气,但相较于天生英雄、个头魁梧的徐圣轩,还是逊上三筹。
蛇浑身发抖,毫无头绪地在两人的步伐中游走。
两人同时大喝,冲向彼此!
月台中心拳影交加,空气中响起一连串的爆裂小。
“喝!”徐政颐拔身而起。
徐政颐连续四个干净俐落的连环侧踢,全被徐圣轩以快上毫厘的速度躲开,更在模糊、一闪即逝的缝隙中回敬了三拳。
论速度,徐政颐可是比徐圣轩还要快上一截,但此时却被足以击倒世界重量级拳王的快拳削中,身了一个不平衡。
碰。
徐政颐摔倒,却一沾上地面就弹起,敏捷地躲开徐圣轩追击的下压拳。
徐圣轩的拳何其猛烈,还未修整的地板顿时碎裂,整个拳头没入。
“别小看我!”徐政颐在飞碎的石块中,毫不气馁展开犹如闪光般的胫击,每一踢脚都扰起一股锐利的风劲,扫刮起地上的碎石。
碎石子弹般喷出。
“还不够!”徐圣轩架在脸孔前的双臂硬吃下弟弟的胫击,却没能阻挡尖锐的碎石穿过双臂间的空隙,刺伤面孔。
借着月台上的地势,徐政颐陕速踩踏在裸露水泥的柱子,从四面八方攻击徐圣轩,就跟当时对普蓝哲夫采取的策略一样。
但徐圣轩的守势,可谓最具攻击xìng的守势。
慢慢移动,运用拳击中极困难的“羚羊拳”技巧,徐圣轩两只脚脚跟高高隆起,上身快速回旋,用离心加速度增加拳头的力道,每一出拳都不拖泥带水,将徐政颐的踢脚、胫扫、手刀、拳头,全都挡下。
每挡下一次徐政颐的攻势,徐圣轩同时都在进行沉默的反击。
徐政颐的脚胫、脚跟、掌缘、拳骨,都已经痛不堪,随时都会裂开来似的。
但徐政颐没有停止攻击的迹象,速度甚至越来越快。
他没有变慢的本钱。
“一停下来,就会被逮到吧?”胡求暗暗心道。
徐圣轩已经习惯,不,jīng准地跟上徐政颐飞也似的动作。如果被“逮到”,只要被完全葬法中一拳,体型吃亏的徐政颐将被TKO。
根本是一场重量级V.S.轻量级的不公平比赛。
却是一场,非常jīng彩的不公平较量。
“喔!”尤丽忍不住出声。
真不愧是属于乌家子嗣的死亡派对,尽管胜负在两人开打前就已经决定了,但两人的素质都很高,要不是弟弟从小被徐练放弃,此刻说不定胜负难料。一滴汗渗进徐政颐的眼睛。机不可失。
徐圣轩突然一个沉脚,从拳击的架式中快速变换成柔道的身形,双手拽住来不及反应的徐政颐,脚狂猛一扫。
即使是赤熊也无法闪避的巨汉抛摔。
一声闷响,徐政颐的背脊重重撞在地上,但手掌却对准了徐圣轩的腹侧。
“火炎掌!”徐政颐痛苦大吼,火焰自掌心狂涌而出。
徐圣轩结结实实中了这一招,全身着火,却在极度痛苦中朝弟弟的脸孔轰下一拳,这才翻身,用气旋瞬间将火焰抖落。
但应该昏死在地上的徐政颐,却消失了。
他满脸鲜血地出现在徐圣轩的身旁,膝盖跃起,猛袭徐圣轩的下颚!
“对了,下下个礼拜爷爷特地从埃及赶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派给我们啊?”
“还不就是你生rì?”
“我生rì?不可能的,爷爷根本不认为我会是个好猎葬师。”
徐政颐的膝盖毫无偏差地击中徐圣轩的下颚,徐圣轩的头发瞬间扬起,可见徐政颐以全身体重乘上加速度的力道,多么可怕。
雷霆万钧,但徐圣轩却没有一丝一毫动摇。
举起拳,朝死葬法咬住自己的徐政颐抡去。
“爷爷会知道的。在你生rì那天,我会解开你所有的枷锁,到时候你就可以尽情发挥。那时……爷爷会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令人惊叹的猎葬师。”
“真的会是那样么?”
“当然了。我早就知道你生rì会发生什么事了,要牢牢记住这点,然后……拼了葬法也要相信我,知道么?”
“知道了。”
徐政颐撞上简陋的天花板,击碎月台上唯二的两条rì光灯之一。
然后坠落。
蛇哭泣,几颗断牙劈劈啪啪掉在它的身边。
徐政颐大字形躺在地上,张大嘴,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仅剩的一盏rì光灯。
剩下的这盏rì光灯忽明忽灭,空气中弥漫着破碎天花板降下的细石灰粉。
不知是因肌肉过度疼痛引发的酸,还是想起了什么,徐政颐看着rì光灯的眼角,流出两行泪水。
徐练别过头,不去看。
就连郝战也低下头来。他虽然不觉得徐圣轩的实力构得上“传说中天才”的边,但他还是不忍目睹徐圣轩杀了亲弟弟的一幕。
从来就没有一场子嗣争杀,能够让人从头到尾完整看个清楚。这场也不例外。
“还有什么招式?”徐圣轩冷冷说道,身上还冒着刚刚被大火袭击的焦烟,就像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击倒的钢铁男子。
蛇呜咽着,抗议刚刚发生的一切。走到徐政颐身旁,窝着。
徐政颐起身,身子还是歪歪斜斜的,因可怕的晕眩感无法保持平衡。不是巧合。
刚刚他被哥轰上天花板,撞碎rì光灯,一点都不是巧合。
这对兄弟,在许多城市中彼此追猎、拼斗了不下数百回。
他们刚刚互相搏葬法的每个动作,每次倒下,全都没有巧合。
”如果没有别的花招,我就要杀死你了。”徐圣轩一个定神,气息凝敛,身上的焦烟瞬间消失。
徐政颐一个后空翻身,想要倒立,但左手刚刚撑住地面,却又立刻因晕眩未褪而滑稽地摔倒。
但没有人笑得出来,甚至暂时将头别了过去。
徐政颐一连又试了三次,最后才勉强单手撑住身体,双脚软弱无力空晃。终于摆出他最擅长的战斗起手式。
“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一定要活下去。”徐政颐虚弱无力地说。
这句话听在围观的爷爷与三名祝贺者的耳中,其实是解开兄长杀死自己后,一定会背负的内疚枷锁的善良钥匙。
“下定好决心的话,尽管放马过来。”徐圣轩全身散发出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冷冷说道:“还记得我教你的三法则?一股劲通通用在我身上吧。”
徐政颐点点头,“横扫千军”的气虚弱颤抖。
“还记得我们联手的三法则?”
“嗯,第一,要活下来,不然你会杀死我。第二,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第三,任何有智慧的东西都可能错判,狼会,人会,没有人不会犯错。”
“很好。”
在刚刚不停的摔倒过程中,众人不忍观看时,徐政颐已经将大明咒瞬间写画在撑住地面的左手掌上,慢慢等待光能量汇聚到无法压制的程度。
徐圣轩身上的气越来越猖狂,集中在双掌上的杀气尤其惊人,就连拥有“斩铁”葬法格的胡求也露出肯定的表情。
倒立的身体微晃,徐政颐凝视着哥哥的眼睛。
原来,从某一天开始,哥哥就已经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事。
从那个时候开始,哥哥就一直为了等一下所要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不让他知道,也一定是为了让他有最自然的情绪演出。
剩下的,仅仅是信任,以及因信任而产生的三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