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谢谢你。」
徐志达报以一个微笑,凝视着陈雪近在眼前的双瞳,她的眼一如往常地平和、温柔。
徐志达抿起嘴,想把他作的一个决定告诉陈雪,不,是试着告诉陈雪说……
「我不会回去的喔。」
在他开口之前,陈雪抢先说了这句话,她的脸就在鼻尖前,所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抚着徐志达的脸。
「拯救由花就由我来,陈雪你待在这很危险,赶快回去。徐志达你一定是要这么说的吧?」
陈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她抬眼看向徐志达。
被看穿了的徐志达抓了抓头,看着徐志达困扰的脸,陈雪不禁笑了。
「不要笑啦。」
「因为徐志达你太好懂了嘛。」
徐志达跟着陈雪一起笑了。
「是喔,原来我很好懂喔。」
「是的,非常好懂哟。」
两人的额头相抵,一起笑着。陈雪的手放在徐志达肩上,徐志达的手放在陈雪腰上。
「我……想救由花。」
「嗯。」
徐志达闭着眼睛说,陈雪也跟着闭上眼睛。
「那个孩子跟我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用天生的力量去伤害我们所重视的人……她很痛苦,她在责备自己。」
「嗯。」
「我还有你,你拯救了我,所以这次,我想要拯救那个孩子,因为我知道她有多么痛苦……」
「嗯。」
「我是个笨蛋,而且神僵尸的力量也才回复了一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也许我什么也做不到……」
「嗯。」
「不过我还是想为那个孩子做些什么,我想要尽我最大的力量,拯救那个孩子。」
「嗯。」
两个人一起张开眼睛,夏天的凉风包覆住两人。
「只要你有这份想拯救她的心意就可以了,你的心意一定会化作力量的。」
陈雪很高兴看到徐志达下定决心要拯救由花。
对徐志达而言,拯救由花就等于和自己心里的创伤战斗。
她知道徐志达一直苛责自己杀了母亲这件事。
他已经越过那道创伤,只是还没办法完全释怀。杀害母亲的心理创伤只能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放下,因为那道伤痕就是如此地深刻。
陈雪希望她能陪着他走完这一生。
和心理创伤战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只有孤单一人难免受挫,陈雪希望能在他受伤的时候成为他的支柱。
「我刚刚原本想跟你说太危险了,要你赶快回家……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徐志达再次闭上双眼。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守护着你……请你待在我身边。」
陈雪轻轻地把食指抵在徐志达唇前,徐志达惊讶地张开双眼。
「不要说什么守护,不论何时,我都会待在你身边,我会跟你一起走完人生,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守护』和『被守护』,而是『相互扶持』,好吗?」
「……好的。」
陈雪把手指自点头的徐志达唇上抽开,这次,她用她的唇抵住徐志达的唇。
云朵流逝,两人沐浴在满月雪白的光辉下,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我们不只被人留在这里一整天,而且最后还被人抛弃了。戏份就跟小喽啰没什么两样嘛。」
李鬆唐靠在烧尽的杉木边,抬头看着云朵快速流逝的夜空喃喃自语。
真矢也靠在杉木上,坐在李鬆唐身旁,两个人上身**,被绷带杂乱地包裹着。
昨天晚上的火势到今天早上才被控制下来,灭火行动主要是以cāo纵冷气的白僵尸、cāo纵风的翠绿僵尸和cāo纵水的水僵尸为中心进行的。
结果最后没有人有空帮李鬆唐和真矢进行治愈,他们两个只好倒在没有火势的地方。
昨天晚上徐志天虽然带了一名白僵尸女xìng来,但那个二十来岁的女xìng却说「你们还年轻,这种程度的伤不去理它也很快就会好的,就先用这个凑和凑和吧。」说完后就把绷带丢了过来,接着一句「戴眼镜的,你没事的话就来帮忙,那里还有很多重伤者。」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徐志天拖走。
中午时刻回来的徐志天说,他一整个晚上都在照顾伤员。
而徐志天现在不在『广泽八家』里。
「那个死家伙,说什么我们只会拖累他,要我们乖乖好好睡一觉,开什么玩笑!」
想起徐志天的脸和他所说的话,李鬆唐的脸上写满了不爽。
「你那么想跟他一起去啊?那家伙超级会使唤人,我讨厌他。」
真矢也是一脸不爽,这几乎可以算是他唯一的表情。
「我才不想跟他去咧,我只是吞不下他说我们会拖累他的这口气。」
李鬆唐啧了一声。
看来徐志达那边也碰到了一些和妖魔有关系的麻烦事,不过徐志天没把话说清楚就走了,弄得他们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今天也见不到姊姊了。」
真矢感伤地叹了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切断了。
「嗄?怎么了?」
真矢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
「徐志达碰到麻烦事,就表示姊姊也……」
「也被卷入了?」
「……我要去。」
「喂,喂,」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真矢摇晃着身子,背碰到树干后就顺着倒下。
「不要乱来啦!电击眼镜男不是出动了吗?不用担心啦。」
「哼。」
真矢一脸不高兴地抱起膝盖,李鬆唐苦笑。
「看来我还是得从头训练起才行啊。」
李鬆唐想起和『犬』对战的过程,不禁咬牙切齿。他原本一直以为只要是打架,谁也赢不了他,但这半年来,他的自信不断瓦解,开始在徐志天手下工作后,他终于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罢了,和『犬』的这场战斗更是为他的无能贴上证明的标签。
「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使用兽气,可我一定会把它学起来的!真矢,你也跟我一起!比起一个人,两个人一起修行会比较容易。」
「……要来个强化训练营吗?」
「是啊,我小时候在奈良那边有认识一个人,那个大叔一定会好好锻炼我们的。」
李鬆唐笑道。
「……我又要见不到姊姊了……」
真矢把头埋在双膝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拒绝李鬆唐的邀请。
「太好了!我们就来个力量八倍(哪来的广告标题),让那个眼镜男吓死!」
李鬆唐仰望着云朵流逝的夜空,用拳头拍击着掌心。
隔天,李鬆唐和柚本真矢便为了修行踏上了前往奈良的旅程。
不过两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暑假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因为这次的修行而导致出席天数不足,明年chūn天就即将亲眼见识名为「留级」的地狱,不过这个跟故事无关就是了。
徐志天开着他的爱车.黑sè的SKYLINE朝向饭能市外奔驰,目的地是安置母亲.诗织墓地的寺庙。
「没想到徐志达口中那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居然就是被关在『结界』里的人。」
徐志天一面独白着,一面看着逐渐被黑云笼罩的天空。
「恶魔族、香沙薙桂……」
徐志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昨天在火焰中和响忍对峙时,他所说的「忠告」。
「这次的袭击事件不需要调查,不准对香沙薙桂出手,这是『长者』的忠告,说是忠告,应该说是命令才对。」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需要调查伤害了这么多人的敌人……」
他无法接受。
「因为是香沙薙桂做的事。」
「我希望你能说一些我听得懂的话。」
徐志天从外套内袋里掏出眼镜戴上。
香沙薙桂就是那个拥有紫sè双瞳的青年。
「哈哈哈,我不会再说下去了,不过就算我瞒着你,你还是会自己去找答案,就算我不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意义。」
响困扰地抓着头笑了笑。
徐志天抿起嘴唇,不再追问下去。不管他再问什么,这个男人也不会回答了吧。
「所以啦,我已经把『长者』的忠告转达给你了。另外,如果你碰到绫濑由纪彦的话,告诉他,他不能一直不露面啦,兽圣们都很担心他呢。」
响拿开眼镜,露出白sè的牙齿,他转过身……
「接下来,是我给你的忠告:不要违逆『长者』啊,如果你成了污秽者,到时候我们兽圣就会被派去抹杀你,我不想要和你打啦,那样很累耶。」
响忍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向火焰的另一端离开了。
在那之后,徐志天就在白僵尸女xìng的差遣之下帮忙照顾伤员。
虽然徐志达在晚上十一点之后又打了电话过来,不过那时候他正撑着不能走路的伤员,二话不说地就把电话挂了。
昨天夜袭后死伤者超过六十人,大半的建筑物也完全被烧毁了。
自从进入『广泽八家』任职以来,徐志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广泽八家』遭受如此重大程度的破坏。
在伤员处置告一段落后,徐志天来到中枢区域。
这是上级人士所处的区域。因为这里受到『结界』的保护,才得以在昨晚的祝融之灾中幸免于难。
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通过『结界』,而徐志天便拥有这个资格。
不过他也只能进到中枢区域里而已,徐志天的阶级还无法进入上级人士聚集的「紫宸殿」。
——是要调查被打破的『结界』里关着什么东西呢?还是要调查香沙薙桂这个人?
徐志天选了后者,只要挖出这个紫瞳青年的背景,应该就能了解被打破的『结界』里关了什么东西。
响说过,调查是违逆『长者』意思的行为,但徐志天并不是为了在『长者』麾下工作,为他们去战斗才进到『广泽八家』里的。
——有这么多牺牲者,如果放着香沙薙桂不管,牺牲者一定会增加,对我而言,就此撤退才是污秽者会作的事。
徐志天这么想着,走进了收藏古老文献的书库里,在这里调查香沙薤桂的事。
虽然直接问上级人士是最快的方法,但那是最后的手段,这样的行为会让他变成污秽者。
就算他已经作好成为污秽者的心理准备,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要直接选择这最差的结果。
徐志天在书库里调查是否有种族拥有白发、褐sè皮肤和紫sè瞳孔这种奇特的面貌,因为文献里总不会有香沙薙桂这个人的个人资料吧。
果然,他在文献中找到了线索。有一个种族拥有白发和褐sè的皮肤。
恶魔族。
他们拥有白发、褐sè皮肤和蓝sè瞳孔,是一支和人类与兽人都不同的种族。
拥有优秀魔力的恶魔族在幕府末期时,将他们的力量借给幕府使用,在背后cāo纵着历史。文献上说他们被『广泽八家』消灭殆尽,这是一百四十年前的事。
能从书库里文献上得到的资料就只有这样。
不过恶魔族外表的特征是白发、褐sè皮肤和「蓝sè」的瞳孔,香沙薙的瞳孔却是紫sè的。
夕阳西沉,正打算结束文献调查的徐志天接到父亲徐皇打来的电话。
徐皇把徐志达一行人的事告诉徐志天。
——太好了,在我去调查之前就得到情报了,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成为污秽者了。
徐志天用中指弹着爱车的方向盘,嘴角扬起一个笑。
——关于香沙薙桂这个人的背景,索xìng就直接去问香沙薙桂他本人吧。
他为什么要制造力量强大的妖魔?他在计划些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恶魔族的人,为什么他瞳孔的颜sè不同?
为什么『长者』不准我去调查他?
——是个有审问价值的男人。
徐志天用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在衣服上抚着下腹部,香沙薙的长剑所刺穿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伤痕。
——只要能作个了结,其它人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云层逐渐变厚、变暗,慢慢化作乌云。
「啊——哈啰,两位,很抱歉在你们爱得正火热的时候打扰你们……」
「——!」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的徐志达慌慌张张地离开陈雪的唇,脸红得像颗熟过头的蕃茄一样。
回过头去,爸爸徐皇正摸着下巴一脸诡笑地站在屏风前。
「啊呜喔咦啊!」
「你在叫什么啊。」
徐皇冷静地对着忍不住尖叫的徐志达吐槽。
「呵呵,被我看到吻戏啰。」
陈雪和连耳根都红透的徐志达完全相反,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你、你打弯、癫、癫花啦喔?」
「你在说什么啊?」
徐皇打从心底觉得这儿子没救了的叹了一口气,徐志达为了要压下脸上的赤红和恐慌,用两手拍了拍脸颊。
「我已经把事情告诉住持了。徐志天那边我也跟他说好你们要在庙里见面,他现在应该在去庙里的路上吧。」
「你呢?」
「我不去了,我去了也没用,只会拖累你们而已。」
徐皇把手放在屏风上,抬起半边眉毛寂寞地笑了笑,看着这个笑容,徐志达感到父亲真的已经上了年纪。
「不准输喔,对方说要在世上洒落死亡,如果你救不了由花,就会让更多人失去xìng命。不要忘记你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嗯。」
看着徐皇严肃的表情,徐志达整理好心情后点了点头。
「陈雪,我家小犬就拜托你了。请用你爱的力量,给他灌人满满的活力。」
「是的。」
对陈雪的回答感到满意的徐皇微笑后拉开屏风。
「喔,对了,你们不要欺负由纪彦啦,他得了不治之症,还试着用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在拯救他的女儿,希望你们理解他的痛苦。」
徐皇突然想起似地说完后,回到客厅。
「不治之症……?」
徐志达和陈雪对视着彼此。
香沙薙桂站在高楼大厦上,他紫sè的瞳孔里映照着黑暗中浮现的霓红灯和来往的车灯。
风势增强的夜风在耳边咻咻地吹拂着,让他身上的衬衫和白发剧烈地摇晃。
他的左手紧紧握住黑sè的剑鞘,右手则抚着自己的胸口,右手中指上嵌有一枚金黄sè的戒指。
暗沉无光的古老金黄sè戒指名为『涅盘之月』,是一枚拥有魔力的戒指。
这枚戒指和让绫濑由纪彦从病床上站起来的『久远之月』是一组对戒,拥有活化佩戴者生命力和提高治愈力的效果。
但当初『久远之月』和『涅盘之月』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的。
它们真实的力量不只如此,也因此,『广泽八家』将它们视为危险物品。虽然出动了大批人力寻找,但桂还是先他们一步找到这组被尘封在某个洞窟深处的对戒。
借着『涅盘之月』的力量,绫濑由纪彦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已不复见。
「我被那忌讳的封印之『镜』解放后,已经过了十三年……」
桂在风中眯起双眼,对着空气低语。
「还没有任何东西回到我手上。」
桂阖上双眼,回想起故乡。
一个和人类历史毫无相关、彷若时光就此停止的小小村庄。
小河的流水声、鸟儿的鸣叫声、孩子们玩闹的声音,都在耳朵深处不断回响。
绿得眩目的山峰、数不尽的笑容、鲜红的火焰、染红大地的大量鲜血、在空中交错的无数蓝光,还有『那个男人』的嘲笑,都映照在他紧闭的眼睑上。
这些景像从未在桂的心中褪去颜sè。
桂的战斗始于那个瞳孔被鲜血沾湿、眼中连升起的太阳都化作一片红的早晨。一百四十年前。
桂张开双眼。
「大家再等我一下,我一定会把大家从『那个男人』的咒缚中解放出来,让你们回到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