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稚嫩少年（2/2）

“哦，爸，你也起了，”吴宝昆回身说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睡了。”吴吉厚看看儿子和外孙，长长一张马脸全无表情，从门边走过，管自出门去了。

“吃早点了吗？”吴宝昆伸手进口袋，再伸出来时，拿着一个五分钱硬币，“给你。”

“吃吃吃……吃吃了。”

“那也拿着。”舅舅把硬币放孩子手中，“别乱，知道吗？”

“哦。”卢利捏紧硬币，脑子里开始盘算：加上昨天舅舅给三分钱，这些钱可以买八块水果呢！给三个好朋友一人一块，自己一块，还剩下四块，正好给狗立、大鑫他们几个一人一块！

1965年中国，刚刚结束那一段从上到下都吃不饱肚子年月，经济形势略见好转，城市居民吃饭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但很多东西供应还是要凭票凭证，其中也包括，但这种指白和红；水果、奶是不要票，水果一分钱一块，奶二分，吃嘴里甜丝丝，都是孩子们大爱。

怀里揣着八分钱，卢利背起书包，直奔学校，路上学校门口‘水铺’停下——水铺，顾名思义就是卖水，里面架一口农村常见大铁锅，下面生火，烧开水装满一壶，只卖三分钱。夏天时候，有人嫌生炉子太热，就会让孩子到水铺打水。冬天时候，就卖一些零用小商品，卢利不知道其他城市有没有这样地方，反正天，是很多很多。

到水铺里面看看，没有卖，这让他有点失望，只好绕路，到副食店去买，把八个用纸包裹水果放进口袋，转头直奔学校。

学校门口有戴着红领巾高年级学生值日，看见老师进来，举手行队礼，问一声：“老师好。”看见有校工进来，说一声，“叔叔好。”

卢利跟大人身后，大模厮样点点头，“你……你你……你好。”

一句话惹来高年级孩子怒目而视，他则理也不理，占了高年级孩子便宜，充了对方‘大辈儿’，让他无比乐，但乐不及片刻，手臂被人一把抓住，“卢利？”

卢利翻翻眼皮，看看面前男人，这是学校教体育马老师，今天是他做值日老师，“干干干……干干嘛？”

“你这个小结巴，怎么占人便宜，充人大辈儿呢？一天到晚不学好，早晚和你爸爸一样，自杀了事！你个小败类！”

“你……才……败……类呢！”卢利根本不懂败类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话，学着他骂了一句，忽然不结巴了，张口就说，“回头我就把你们家点了！”这句话是他口头禅，说得多了，也熟练得紧，一点不结巴，反而顺滑已极。

马老师勃然大怒，举手欲打，忽然听外面有人喊，“哦哦哦哦哦！马老师儿打人啦？来人啊？马老师儿大人打小孩儿啦？”卢利入耳便知，是李学庆声音。

李学庆很‘嘎’，故意不应该加儿化音地方乱加，叫起来像是说“马老师，儿”一样。

马老师果然不敢动手，悻悻放开了他，“你……盯着我点儿。”

“我盯着你几点？你个sb玩意儿。”李学庆用自己也不明白具体含义话啐骂。

看着老师离开，李学庆、胥云剑、李铁汉几个跃上台阶，“小小，又怎么了？”

“没没没没没……”卢利笑着摇摇头，看着这班中好几个同伴，伸手抓出来，放红红白白掌心，“给！”

李铁汉大喜，第一个拿过，剥开纸送进嘴巴，“蛋子，你怎么又一身臭味儿？掉粑粑坑里了？离我远点儿！”

蛋子是李铁汉外号，他生得鼻子圆圆，眼睛圆圆，脸蛋圆圆，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本来是叫二蛋子，不过对卢利、李学庆几个和他关系很好朋友，就叫他蛋子。他有个很不好生活习惯，就是不刷牙，早上起来用水漱漱口就算完事；这还罢了，偏偏他一家人都爱吃臭豆腐，满身满嘴酸臭气息，让人讨厌。

李铁汉惹不起李学庆，憨憨笑着说道，“我爸爸昨天买……臭豆腐……啊！”他只顾说话，嘴里块无意滑落，白白喂了土地爷，“这，这……哎？小小，再给我一块吧？”

“一人一个，怎么就你多要呢？小小，不给他。”李学庆恨恨说道。

卢利也有点为难，数量正好，是按着人头来分配，李铁汉多吃一个，别人就分不到了。想了想，还是不忍拒绝好朋友，只好自己不吃了，“那那那那……那那那……给……”他拿起本来属于自己块，恋恋不舍递了过去。

“谢谢啊。”李铁汉开心接过，这一次可加了小心，把块含舌下，一点一点舔舐着，回味那凉丝丝又甜蜜蜜感觉。卢利馋得一个劲咽唾沫，摸摸口袋里，又看看含着几个人，“好好好好好好……吃吗？”

注1：小小，是卢利小名，后文出现诸如三儿、小利，都是指他。

注2：蛋子。‘子’字加儿化音，念做蛋子儿，这个词含义很不雅，指睾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