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舅舅（1/2）

舅舅和祖父说了些什么，窦昭无从知晓，但舅舅回来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睿甫，”舅母忧心忡忡地迎了上去，“亲家老爷怎么说？”

“他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舅舅冷笑，眼角余光瞥过热炕，却看见窦昭拿着个绒球坐炕尾，正睁着一双灿若晨星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他心中一痛，想着那窦铎是外甥女祖父，窦世英是她父亲，怨怼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又怕自己脸色吓着了窦昭，勉强挤出个笑脸，温声问妻子：“孩子们都用过午膳了没有？”

“都用过了。”舅母应着，不由顺着舅舅目光回头望了一眼窦昭，眼中立刻泛起了些许水意，“这孩子，好像知道母亲不了似。不哭也不闹，我喂她什么就吃什么……从前可是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主……这以后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舅舅难过地低下了头，道：“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

“你说就是。”舅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嫁进门时候，谷秋才五岁……我们婚之夜，她非要和我睡，说喜欢我这个姐姐……我把她带到了十六岁，又亲自把她送嫁到窦家，她是我姑子，可像我闺女……她事，你不用和我商量，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决不会多说一句话。”

“晓蛾！”舅舅感激地握了舅母手，“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们是夫妻，”舅母耳朵通红，“说这些做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了炕上，把窦昭抱坐她膝上，哄着窦昭，“表姐们都去睡午觉了，你也睡个午觉好不好？睡了午觉，下午才能有精神和表姐们玩。你想不想和表姐她们玩？”

窦昭一直等舅舅回来。

现舅舅有话对舅母说，她如果装睡，舅舅和舅母说起来话肯定无所顾忌。

窦昭轻轻点头，打了个哈欠。

舅母帮她脱了外面小袄，拉了床被子裹着她，把她抱怀里轻轻地拍着，然后叫了自己贴身丫鬟给舅舅倒了热茶，吩咐她：“我和老爷有话要说，你外面看着点。”

丫鬟应声而去。

舅舅和舅母并肩坐炕上，道：“我想把寿姑接到我们家长住。”

闭着眼睛窦昭耳朵一动。

舅母没有任何异议，道：“寿姑来了，正好和璋如做个伴。”

舅舅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沉吟道：“你上次说，寿姑和田姐姐家儿子订了亲，可有信物？”

“有。”舅母一面拍着窦昭，一面道，“是田姐姐出嫁时陪嫁一只羊脂玉镯子。”

“谷秋刚走，窦家应该还没得来及收拾她东西。”舅舅低声道，“谷秋东西一向是由俞嬷嬷打点，你这就派个体己丫鬟悄悄去找俞嬷嬷，把寿姑订亲信物拿手里。”

舅母虽然一愣，但什么也没有问，叫了个丫鬟进来吩咐了一番。

舅舅解释道：“如今谷秋去了，寿姑和魏家婚事又没正式下聘，只怕到时候会有些波折。我看那窦世英就是个二百五，女人多看他几眼，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说起父亲，舅舅有些激动，“他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指望他为寿姑作主，还不如指望他早点死！他死了，我们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寿姑事……”

“你小声点！”舅母忙道，“小心吵醒了孩子。”

舅舅探过头来看了眼窦昭，见她闭着眼睛，松了口气，语气渐缓：“若是以后寿姑能找个好人家，这件事不提也罢。若是没有合适，有这信物手，魏家想反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事。”

窦昭眼睛涩涩。

母亲去世了，她成了“丧妇长女”，是无教戒之人，好一点人家都不会娶这样姑娘做媳妇。

舅舅，什么都为她想到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

母亲和婆婆交换信物时候，她还以为是梦中，所以没有意。实际上，上一世她出嫁前根本就没有看见过什么信物，是婚之夜，魏廷瑜拿了一块玉佩和一对手镯，说是当年两家订亲信物。她还以为是父亲交给魏家。

难道上一世，这玉镯是舅舅手中不成？

她心不由砰砰乱跳起来。

耳边传来舅舅带着几分歉意声音：“晓蛾，我想除了那三十亩祭田，把其他祖产都……卖了！”

“啊！”舅母惊呼，“为，为什么要卖祖产？”

窦昭也吓了一大跳，眯了眼睛窥视舅舅。

舅舅垂着眼睑，轻声道：“晓蛾，你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千金大小姐，可自从嫁给我，不但要伺候瘫痪床婆婆，抚养年幼小姑，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农忙时节，还要到田里去巡田……里里外外，全都靠你……我心里都记得……原想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为你挣副凤冠霞帔，让你也能眉扬吐气一回……可谷秋出了这样事，我不能为了自己前程，连唯一妹妹也不顾……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舅母急急地道，眼睛都红了，“你待我很好，我知道，我生了璋如之后，我娘怕你嫌弃我，特意托人从江南买了个漂亮小姑娘让你带回来，你说养不起，怎么也不肯要……”

舅舅有种谎言被戳穿后狼狈，强硬地道：“是养不起嘛！”

舅母开怀地笑，温顺地附和着舅舅：“是，是养不起。”眼泪却籁籁地落下来。

窦昭眼泪也差点落下来。

秀雅俊逸舅舅站中年发福舅母身边，不像夫妻，倒像姐弟，而且还是年龄相差至少五岁姐弟。

可舅舅却始终没有忘本，始终记得舅母好，从不愿意让舅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