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寒夜(1/2)
() 第一章
迷迷糊糊中的我似乎一直在追逐着莎芝的身影,有几次几乎可以拉到她的手,可又似乎终有另一双温柔的手把我拉回来,朦胧中我挣开双眼,莎芝就坐在我的身边,我激动地一下拉住她的手,“莎芝,不要再离开我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莎芝说的俄语,可是她好像不懂俄语的,我定神一看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俄罗斯打扮的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她的头发是深褐sè的,眼睛也是褐sè的,鼻梁很高挺,梳着一条大辫子。我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是没有成功,但是我看清了自己正在一间木屋里,好像是一件库房,壁炉里生着火很温暖。“哎,你别动!”她把我按住说,“你还很虚弱呢!”“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叫谢舍利亚娜,这里是苏军在哈巴罗夫斯克的监狱,我在这里帮忙的。”“我怎么了?”“你的命可真大,你从下车到今天已经昏迷七天了,穿着一件单衣从莫斯科坐了几十个小时火车不吃不喝到这里,还发着高烧,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我。。。。。。”“你少说点话吧,到这里的囚犯很多都活不过第一个冬天,像你这样的还真没见过!”她倒了一杯水给我,接着说,“你的俄语说得真不错!”“我母亲是苏联人,咳咳!”一下子喝得太猛把我自己呛到了。“怪不得你能活下来”她似乎很神气的一副样子,“我就觉得你的长相和我们很像,那你也算半个俄罗斯人了,爸爸常说,我们俄罗斯人的血是不结冰!”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谢舍利亚娜马上走了过去,那里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谢舍利亚娜,那人醒了没有?”“醒了,不过还很虚弱!”“监狱长说了,他醒了就把他关到自己的牢房里去”“你去和监狱长说说,这人现在的状况肯定不适合关回去,好不容易才活过来!”“这我可管不着,监狱长的命令!”“你不说他醒了不就行了!这里今年已经死了十几个了,你们还嫌少啊!你要关就自己去关,以后别再来找我照看你们的囚犯!当心下次巡视官来我揭发你们!”“好好好!不过,你可得看紧点,跑了的话。。。。。。”“往哪跑?”谢舍利亚娜反问他,“他这个样子怎么跑?再说这里冰天雪地的有人跑出去过吗?”那人好像走了,谢舍利亚娜关上门来到我身边坐下说:“你就安心养病吧,这里是库房,我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谢舍利亚娜锁上门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躺在屋子里,我试着想要用胳膊撑起自己,可是右手一用力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重又躺回床上,我再试着用左手坐起身来。我是一名rì本外交官,肩负着重建驻苏联情报网的工作,可是现在却被秘密关押到了这个我连听都没有听到过的地方,而且我是被秘捕的,大使馆和国内很可能都不知道我是否还活着,更不可能组织营救我,看来如果我想脱险就只有靠自己了,可是现在我的状况。。。。。。
我正在思索着自己下一步的打算,门被轻轻打开了,谢舍利亚娜走了进来,“哎,你坐起来啦?我是来拿东西的,你别管我,继续休息好了”她开始在架子上翻这翻那的。“谢舍利亚娜”我对她说道,“能问你点事吗?”“什么事?”她转过身,拍拍自己的衣服问。“这里,能和我说说这里吗?”“这里的事,监狱长不让我和你们多说的,你养好身体,以后自己会慢慢知道的,我要出去了。”“那么”我努力着撑起身体向她点了点头,“谢谢你!”“不用客气!”她对着我笑了笑,她的笑容很天真,像阳光一般地灿烂。
在库房里躺了一周后,我的身体在谢舍利亚娜的照顾下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两个苏军士兵把我从库房驾到了牢房。这里的每间牢房都差不多关押着20名囚犯,我待的这间关押的其他人都是欧洲人,后来经过交流我明白了他们全是以间谍罪被关的,最长的已经在这里关押了六年了,我的铁窗生涯由此开始了。
说这里是监狱,其实只是几排低矮的用单薄木板包裹柏油布搭建起来的平房充当着牢房,然后用通电的铁丝网围起一个院子,只留着一扇大铁门进出,大门边有岗亭,四周有四个塔楼,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着。士兵们的住所在大门旁边,也是木屋,但是用的是厚实的根整根的圆木木搭起的两层楼房,士兵们只住在冬暖夏凉的楼上,楼下则是他们的饭厅,靠近围墙的地方还有一栋平房,是厨房和库房。监狱长的房子在大门的另一侧,也是一栋两层的木屋,楼下是监狱长办公室、医务室和枪械库楼上是监狱长和医务官的卧室。我的牢房的窗口可以清楚的看见监狱的大门和门口的两栋建筑。这里囚犯只要不是太不配合,都不需要带着手铐脚镣,士兵似乎根本用不着整天高度戒备,因为监狱的四周是一片方圆起码一千米的开阔地,如果有人想逃跑,塔楼的士兵可以轻松地一边喝着茶一边用机枪把他撂倒。这里是西伯利亚,方圆几十公里都是无人区,冬天有着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夏天这里又是熊和西伯利亚虎的领地,即便能逃出去,也不可能生存。
这里几乎是一个纯男xìng构成的封闭世界,关押着约300多名囚犯,在监狱的中,所有的犯人都只有编号,没有姓名,大多数和我一样来自其他国家,都是被KBG逮捕的,。大约有60名士兵在这里充当狱卒,都很年轻,这里的监狱长不太爱露面,我对他几乎没有概念,但是士兵们很似乎很怕他。还有一个人就是医务官,整天都是醉醺醺的样子,听说他以前是个军医,可是没人喜欢他。
谢舍利亚娜是这里唯一能看见的女xìng,她的父亲,谢尔盖在附近的一个小农场干活,每天早上都会开着他的破三轮卡车给这里送货他和这里的监狱长似乎是朋友。谢舍利亚娜有时会跟着她父亲的车到监狱来,帮忙做一点洗衣、做饭、缝补的活,晚饭后她父亲再来接走谢舍利亚娜。她是个美丽可爱又温柔善良的姑娘,这里人人都很喜欢她,在这里她的到来似乎总是能给大家带了一丝宽慰。
这里的冬天是可怕的噩梦,虽然有暖炉,但是平房单薄的板材依然无法抵御西伯利亚的寒冬,很多囚犯因为无法忍受低温而冻死。而到了夏天,这里天气炎热,尽管平房是被垫高的,但是冻土融化后变成泥浆,还是使整个牢房cháo湿闷热,蚊蝇疾病滋生,有些体质稍差的囚犯死于各种疾病。我的年轻加上母亲给我的一半俄罗斯血统,使我拥有强健的体魄和坚强的意志来抵御恶劣的环境,顽强生存,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设法锻炼保持自己的状态,可是我不知道是否还有离开这里的一天。
第二章
转眼到了1965年的冬天,来这里整整一年了,我已经基本上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这天傍晚,我正在厨房给火头打下手。由于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保持着一个固定姿势,身上又只穿着单衣,所以一来右肩就不能正常活动,加上这里缺乏医疗条件这给我的右肩留下了永久的残疾,现在我的右肩大约只有40%的活动能力了。因为这样,所以我无法像其他囚犯一样参加大强度的强制劳动,而只能到厨房和库房打打下手,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火头正在做饭,我在帮着生火,这里没有天然气之类的,做饭全靠木材。谢舍利亚娜在一旁低着头削着土豆,默不做声,我有点纳闷,一年来的接触,我知道她是个很爱笑爱说话的姑娘,很少看见她像今天这样情绪低落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火已经被我生的的很旺了,火头嫌谢舍利亚娜那边的进度慢了,让我过去和她一起削土豆。当我坐到她的身边才发现她一边削着土豆,一边在流着眼泪。“你怎么了?”我轻声地问她。“没什么”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接着继续低头干着活。平时一直在一起干活,我们已经有点熟了,不过她和我还是保持着点距离的,毕竟我是个囚犯,可是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看着她和平rì完全不同的样子,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真的没什么吗?”看着火头去干别的事了,我又问她,“虽然我只是个囚犯,不过你如果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也许会好过点的!”“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赶紧解释,接着有低着头默默地说,“我只是想起了今天是我妈妈的生r씓你妈妈的生rì?”听到“妈妈”两个字我的心也不禁颤了一下,“那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啊?为什么要哭呢?你今天应该早点回去和她一起庆祝啊!”“可她已经死了”她的泪水又一次地流了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没给她安慰,反而更加刺激她了,我赶紧道歉。“没关系,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这些年我都是跟着爸爸过的,我只是每次妈妈生rì都会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她抹了抹眼泪说。“我想你妈妈知道你一直记着她一定会很开心,但是她应该不会希望看到你哭的!”我试着努力安慰她,“否则她说不定要去收拾你爸爸了!怪他没照顾好你。”她“扑哧”地笑了一下,眼角还挂着泪水说:“谢谢你!我知道了,不过这些年我爸爸也确实挺累了,农场只有他一个人,忙这忙那,我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看得出,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姑娘”“谢谢你”她突然又问我,“你的父母都好吗?”“他们---”我一下有点语塞,接着低声说,“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是养父带大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这么说我们都是从小没有妈妈的孩子。”“是啊,真的是这样”我强作微笑说。“我记得你妈妈是苏联人吧?那么你爸爸呢?”她有点好奇地问。“他是rì本人,他们以前都在中国教书,我也是出生在中国的满洲,他们死后才回到rì本的,所以中国是我的第二祖国!”她的问题勾起了我儿时那段朦胧的回忆。“你说的是中国的东北吧?”她纠正我。“对,东北”“我妈妈也是中国人,我也出生在东北,中国也是我的第二祖国!太巧了!”她一下子很兴奋地说。“是吗?这么说你是中苏混血儿?真的太巧了!”在这里能找到一个有着共同经历的人让我一下子感觉很亲切。“哎呀!”说话间,她不小心刀子削到了自己的手指。“怎么了,我看看”我一边说一边拉过她的手查看,她的手指流着血,我用嘴帮她含住止血,她却突然间收回了手指,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红红的,我也一下很尴尬,两人愣了好一会。“那你会说中文吗?”她打破了沉寂。“会,我父母的学生许多是中国人,他们有时上课得用中文,也教会了我。”“是吗,那我们来说说中文吧!”她好像一下找到了兴奋点,接着她开始用中文一字一句地说:“我叫谢舍利亚娜,你好,我是苏联人”“你好,我叫净山悟史,我是rì本人”我也用中文一字一句地回答她。“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一起笑了起来,很久没有这么高兴地笑了,这是我来这里后头一次可以这样地轻松。“嘿,你们俩,干什么呢?土豆好了没有!”我们的笑声惊动了火头,他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们互相办了一个鬼脸,接着干活。。。。。。
第三章
远东的chūn天,虽然短暂,但是却也很美丽,荒野里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开放着,风中有一股青草的芳香味。近来谢舍利亚娜要帮自己父亲照料农场,所以来的次数就少了,不过每次来这里帮忙时,都会带一些小东西给我,比如几片嫩绿的树叶,几块漂亮的鹅卵石作为礼物,又一次她跑过来悄悄地塞了一个苹果到我手里,在那个时候这可是无比珍贵的礼物了。每次一来我们就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聊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聊她现在生活的农场,有时我们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就故意用中文聊天,火头已经五十多岁了,开始还有点意见,后来见我们也没影响干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谢舍利亚娜来的rì子我就觉得过得不孤单、不无聊了,渐渐地我开始期盼她每天都能来。
这几天,又送来了一批囚犯,有很多是中国人。一下子多喝很多人,厨房忙不过来,火头叫来了谢舍利亚娜,不过他似乎情绪很差,发着莫名的脾气。“怎么了?”我关心地问。“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忿忿地说。“你看见今天来的人了吗?”她突然用中文轻声地说。“是的,我看见了”我也用中文说。“今天多了这么多人,你们别聊天了,赶紧干活!”火头走过来抱怨了一句,又走开了。“别理他”谢舍利亚娜白了火头一眼,“这些人都是中国人,你知道吗?”“是的,我看出来了,那又怎样了?”“哼,我就是搞不懂,以前苏联和中国关系那么好,现在怎么全变了!”她越说越气,“你不知道,现在外面看到中国人就抓起来,说他们是间谍,我妈妈当年也是被冤枉说她是间谍,她才会死的”说到这里,她又开始流眼泪。“你妈妈?”我不解地问。“是的,我爸爸当年是红军和这里的监狱长是战友,一起参加了解放中国东北的战役。爸爸在中国认识了我妈妈,并且在那里生下了我,后来才带着我回到了哈巴罗夫斯克。小时候,中国和苏联关系很好,那时到了冬天,江水结冰了,爸爸妈妈就带着我,驾着雪橇回去看外婆和舅舅。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我妈妈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可是他们硬说她是间谍,要把她遣返回国。”“他们?”“嗯,就是那帮自称KGB的人,妈妈不愿意离开我们每天都哭,后来没多久急得生了一场大病就死了。”说到这里她有点泣不成声了,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用手轻轻拍着她,给她安慰,火头经过看见了,可是没说什么。
谢舍利亚娜一边哭泣一边又给我讲述了一些她后来的经历,她的母亲死后,她的父亲带着他来到这里,那时苏联发起了大规模的垦荒运动,她父亲承包了一小片农场,给这个监狱供给农产品,因为没空照看她,就一直把她扔在监狱长这里,她也很乖巧,帮着这里做很多事情,这里很多人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都很喜欢她。听着谢舍利亚娜的讲述,我也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了那天晚上我要找父母,千惠子阿姨抱着我哄了我一个晚上,也想起了几天后,养父流着泪给我说千惠子阿姨去了很远的地方,想到了莎芝在我面前断气,我的眼泪也禁不止流了下来。
“有的时候,我真得很恨这里,恨这个国家!”谢舍利亚娜自言自语地说着,“可是我是苏联人,我留着苏联的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恨苏联,和谢舍利亚娜一样是它的受害者,可是骨子里又一样流着一半苏联的血。我现在也更加理解了,为什么养父要我忘记仇恨,是的,仇恨只能让自己迷失,仇恨只能让自己更加痛苦。
“谢舍利亚娜”我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的肩,“我们应该恨的不是苏联这个国家,而是那些把苏联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嗯”她点了点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