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亡命(1/2)
萧十一郎毕竟不是铁打的!
他血流个不停力气也流尽了。
赵无极又一滚抄起地上的刀狂笑道:“我迟早还是要你死在我手上!”
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一阵狂风自窗外卷入卷倒了屋子里的两只残烛。
赵无极刀已扬起眼前忽然什么也瞧不见了。
死—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赵无极的手紧握着刀柄他知道萧十一郎就在刀下!
但萧十一郎真的还在那里吗?
赵无极的掌心正淌着冷汗。
突然间电光一闪。
萧十一郎正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随着闪电而来的第二声霹雳又将他震倒就倒在刀下了。
无极的手握得更紧静等着另一次闪电。
这一刀砍下去一定要切切实实砍在萧十一郎的脖子上!
这一刀绝不能再有丝毫差错。
隆隆的雷声终于完全消失正已到了第二次闪电击下的时候。
闪电一击萧十一郎的头颅就将随着落下。
想到这一刻已近在跟前赵无极的心也不禁加了跳动。
他只恨现在烛火已灭不能看见萧十一郎脸上的表情。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多了阵急促的喘息声。
门了外雨声如注。这人似乎自暴雨中突然冲了进来然后就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因为他也必定什么都瞧不见。
这人是谁?
赵无极不由自主向后面瞧了一眼虽然他也明知道是什么也瞧不见的但还是忍不住要去瞧瞧。
就在这时电光又一闪!
一个人被头散满身湿透瞪大了腿睛站在门口目光中充满了惊惶、悲愤、怨恨、恐惧之意。
是沈璧君!
赵无极一惊沈璧君也已瞧见了他手突然一扬。
电光一闪即熄就在这将熄未熄的一刹那间赵无极已瞧见沈璧君手中有—蓬金丝暴射而出!
这正是沈璧君家传名震天下的“夺命金针”!
赵无极已顾不得伤人抖手晃起一片刀花护住了面目身子又就地向外滚出了七八尺“砰”的一声也不知撞上了什么。
又一声霹雳声过电光又一闪沈经君已冲了过来扑倒在萧十一郎身上。
四下又是一片黑暗震耳的霹雷声中她甚至连萧十一郎的喘息声都听不见但她的手却已摸到他身上有湿粘粘的—片。
是血?
沈璧君嘶声道:“你们杀了他——是谁杀了他?”
凄厉的呼声竟似比雷声更震人心弦。
黑暗中一只手向沈璧君抓了过来。
雷声减弱电光又闪。
沈璧君瞧见了这只手枯瘦、乌黑得如鹰爪。正是海灵子的手。
海灵子另一只手还紧握着剑似乎想一把抓开沈璧君。接着再一刻刺穿萧十一郎的咽喉!
但他也瞧见了沈璧君的眼睛比闪电还夺人的眼睛!
火一般燃烧着的眼睛!
直到闪电再亮他的手还停顿在那里竟不敢抓下去!
沈璧君道:“滚!滚开!全部滚开!无论谁再敢走近一步我就叫他后悔终生!”
呼声中她已抱起萧十一郎乘着黑暗向门外冲出。
只听一人道:“且慢!”
电光再闪正好映在厉刚脸上。
他铁青的脸被这碧森森的电光所映映得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沈璧君怒喝道:“闪开!你有多大的胆子敢拦住我?”
闪光中她的手似又扬起!
厉刚也不知是被她的气势所慑还是畏惧她手里的“夺命金针”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沈璧君已向他身旁冲了出去。屠啸天长长叹了口气道:“纵虎归山萧十一郎这—走日后我们只怕就难免要一个个死在他手上了!”
厉刚怒道:“你为何不来拦住她?”
屠啸天叹道:“你莫忘了沈璧君毕竟是连城璧的妻于她若受了伤谁承担得起?”
赵无极忽然笑了笑道:“但你若是连城璧现在还会认她做妻子吗?”
屠啸天默然半晌忽也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再追也不迟反正她也走不远的。”
厉刚道:“不错追!”
暴雨如注。
雨点打在人身上就好像一粒粒石子。
无边的黑暗雨水帘子般挂在沈璧君跟前。
她根本瞧不清去路也不知道究竟该逃到哪里去。
天地虽大却似已无一处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幸好后面还没有人追来沈璧君放慢了脚步迟疑着道:“该走哪条路?”
电光一闪。她忽然觉一个人痴痴地站在暴雨中正痴痴地在瞧着她。
是连城璧!他怎么也到了这里?
沈璧君虽然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但这双眼睛眼睛里所包含的这种情意除了连城璧还有谁?
她的脚步忽然似乎被一种虽然无形、但却巨大的力量托住!
无论如何连城璧毕竟是她的丈夫。
电光又一闪这一次她才看清了他。
他全身都已湿透雨水从他头上流下来流过他的眼睛流过他的脸他却只是痴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目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全心全意地望着她除了她之外他什么都已瞧不见什么都不在乎。
连城璧本来永远都是修饰整洁风度翩翩的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瞧见他他都像是一株临风的玉树神采照人一尘不染。
但现在——
沈璧君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如此消沉如此狼狈过。
她突然觉得一阵热血上涌连喉头都似被塞住情不自禁向他走了过去嘎声道:“你——你一直在跟着我?”连城璧慢慢地点了点头。沈璧君道:“但你并没有来拦住我。”
连城璧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只因我明白你的心意——”沈璧君道:“你明白吗?真的明白?”
连城璧叹道:“若不是你他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怎么能不救他?”
忽然间沈璧君整个人似也痴了心里也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
“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是了解我的。”
在这一刹那问连城璧若是叫她带着萧十一郎逃走她也许反而会留下以后她纵然还是会后悔的。
但在这一刹那间她绝不忍抛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暴雨中。
连城璧柔声道:“我们回去吧!无论他受的伤多么重我都会好好照顾他的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他毫。”
沈璧君突然向后面退了两步道:“你——你相信他不是坏人?”
连城璧道:“你说的话我几时怀疑过?”
沈璧君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颤声道:“但他们方才要来杀他时你并没有拦阻你明知他们要来杀他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面说一面向后退突然转身飞奔而去。
连城璧忍不住喝道:“壁君——”沈璧君大声道:“你若真的相信我现在就该让我走否则以后我永远也不要见你因为你也和别人一样是个伪君子!”
连城璧身形动了动又停下!
雨更大了。
沈璧君的身形已消失在雨水中。
只听一人叹道:“连公子的涵养果然非人能及佩服佩服。”
震耳的霹雳声中这人的话声还是每个字都清清焚楚地传入连城璧耳里只可惜他的脸色别人却无法瞧见。
一个人手里撑着柄油伞慢慢地自树后走了出来闪电照上他的脸正是“稳如泰山”司徒中平。
他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又道:“在下若和连公子易地相处萧十一郎今日就再也休想逃走了也正因如此所以在下最多也不过只是个保镖的连公子却是名满天下人人佩服的大侠日后迟早必将领袖武林。”
连城璧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司徒中平笑道:“我只是说连公予方才若杀了他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若被人知道连公子也会乘人之危岂非于侠名有损?连夫人更难免伤心如今连公子虽末杀他他反正也是活不长的。”
连城璧没有说话。
司徒中平道:“方才赵无极他们也已追了过来连夫人虽未瞧见连公子却自然不会瞧不见现在他们既已追去夜雨荒山以连夫人之力又还能逃得多远?既然已有人杀他连公子又何必自己出手?”
连城璧沉默了良久缓缓道:“这些话你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是吗?”
司徒中平道:“连公子也知道在下一向守口如瓶何况在下此时正有求于连公子。”
连城璧淡谈道:“你若非有求于我也不会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了。”
司徒中平大笑着道:“连公子果然是目光如炬其实在下所求之事在连公子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连城璧突然笑了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司徒中平‘稳如泰山’依我看却未必。”
司徒中平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在下正也和连公了一样本就是别人无法看透的。”
连城璧沉下了脸冷冷道:“你看我是个会被人所胁的人吗?”
司徒中平身子不内自主向后缩了缩再也笑不出来。
连城璧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只因你要求我的事平时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司徒中平变色道:“连公子已知道我要求的是什么事了?”
连城璧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事有几件是我不知道的?但你们只知我涵养很深却未想到我有时也会翻脸无情的。”
司徒中平依然瞧着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
连城璧叹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两种面目有善的—面也有恶的一面否则他非但无法做大事简直连活都活不下去的。”
司徒中平满头水流如注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他突然抛下了手里的油伞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闪电又击下!
连城璧的剑却比闪电还快!
司徒中平连一声惨呼都未出长剑已自他后背刺入前心穿出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连城璧垂瞧他叹息着道:“没有人能真‘稳如泰山’的也许只有死人——”他慢慢地拔出剑。
剑锋上的血立刻就被暴雨冲洗得干干净净。
荒山。
闪电照亮了山坳后的一个洞穴。
沈璧君也不管洞穴中是否藏有毒蛇、猛兽不等第二次闪电再照亮这洞穴就已钻了进去。
洞穴并不深。
她紧紧抱着萧十一郎身子拼命往里缩背脊已触及冰凉坚硬的石壁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喘息。
雨水挂在洞口就像是一重水晶帘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匹狼一匹被猎人和恶犬追踪的狼她忽然了解了狼的心情。
赵无极他们并没有放过她。
她虽然没有真的看到他们但她知道。
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感觉也就会变得和野兽一样敏锐仿佛可以嗅得出敌人在哪里。
这是求生的本能。
但无论是人或野兽都会有种错觉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已安全得多。
沈璧君颤抖着伸出手——萧十一郎的心还在跳还在呼吸。
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他身子突然起抖来牙齿也在“格格”地打战仿佛觉得很冷冷得可怕。
沈璧君心里充满了怜惜把他抱得更紧。
然后她就感觉到萧十一郎在她怀抱中渐渐平静就好像一个受了惊骇的孩子知道自己已回到母亲的怀抱。
世上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外面还是那样黑暗风雨还是那么大虽然她知道敌人仍在像恶犬般追踪着她。
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变得说不出的平静。一种深挚的、不可描述的母爱已使她忘却了惊煌和恐惧。
孩子固然要依赖母亲。
母亲却也是同样在依赖着孩子的。
世上固然只有母亲才能令孩子觉得安全但也唯有孩子才能令母亲觉得幸福、宁静——这种感觉是奇妙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她还不太懂得真正的爱情。
恋人们互相依赖也正如孩子和母亲。
闪电和霹雳已停止。
除了雨声外四下已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沈璧君也不知道是该再往前面逃还是停留在这里。恍恍惚惚中她总觉这里是安全的绝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们。
她这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有时人会自己欺骗自己所以才能活下去若是对一切事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彻只怕就已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恍恍惚惚中她似又回到了深谷里的那间小小的木屋。
萧十一郎正在外面建筑另一问雨点落在山石上就好像他用石锤在敲打着木头。
声音是那么单调却又是那么动听。
她眼帘渐渐阖起似已将入睡。
她虽然知道现在睡不得却已支持不下去—一恐惧并不是坏事。
一个人若忘了恐惧就会忽略了危险那才是真的可怕。
幸好这时萧十一郎已有了声音!
他身子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就轻轻问道:“是你?”
四下—片黑暗暗得什么都分辨不出。
沈璧君看不到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自然也看不到她。
但他却已知道是她已感觉出她的存在。
沈璧君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温暖之意柔声道:“是我——你刚刚睡着了。”
萧十一郎很久没有回答然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来的”沈璧君道:“为——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连累你。”
沈璧君道:“若不是我你怎会这样子?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萧十一郎道:“没你他们一样会找到我没有你我一样能活下去你明白吗?”
沈璧君道:“我明白。”
萧十一郎道:“好你走吧!”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很快地接着道:“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了。”
萧十一郎从来也未曾听到她说过如此坚决的话。
她本是很柔弱的人现在已变了。
他本想再像以前那么样刺伤她让她不能不走。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那些尖刻的话他竟再也无法说出来。
沈璧君仿佛笑了笑柔声道:“好在那些人已走了我们总算已逃了出来等到天一亮我就可以送你回去那时我——我再走也不迟。”
萧十—郎又沉默了很久忽也笑了笑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何必说谎呢?”
沈璧君道:“我——说谎?”
萧十一郎道:“那些人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放过我的我明白得很。”
他声音虽然还是那么虚弱却又已带着些讥消之意。
沈璧君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死?”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若死了他们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有面子。”
沈璧君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讥消之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他们曾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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