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久别重逢(2/2)
萧十一郎说不出话来他实在分不出这其中的分别在哪里。
幸好他早就明白一件事。
风四娘若说这其中有分别就是有分别风四娘若说太阳是方的太阳就是方的。
你若要跟她抬扛简直就等于把自己的脑袋往杠子上撞。
风四娘瞪住他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不过闭住了嘴而已并没有不说话。”
风四娘说道:“闭着嘴和不说话难道也有什么分别?”
萧十一郎道:“当然有分别而且分别很大。”
风四娘狠狠瞪着他自己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除了真正生气的时候外她并不是个绝对完全不讲理的人。
她生气的时候也并不太多只不过萧十一郎常常会碰上而已。
萧十一郎也在看着她忽又笑道:“我刚才说了句话不知道你听见了没有?”
风四娘道:“你说什么?”
萧十一郎道:“我说你非但一点也没有老而且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
风四娘忍不住笑道:“我没有听见我只听见你说我是个女妖怪。”
萧十一郎道:“我们两年不见一见面你就给了我一个大耳光另外还加上一脚我说了你五句好话你一句也听不见只骂了你一句就听得清清楚楚。”他又叹了口气苦笑道:“风四娘风四娘看来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风四娘忽然沉下了脸道:“可是你却变了。”
萧十—郎道:“哦?”
风四娘道:“你本来虽然已是个混蛋却还是不太混蛋的混蛋。”
萧十一郎道:“现在呢?”
风四娘道:“现在你简直是混蛋加八级。”
她的火气又来了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逼着谢天石挖出眼珠子来?为什么又逼着欧阳兄弟挖出眼珠子来?”
萧十一郎叹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替他们抱不平的。”
风四娘道:“我当然要替他们不平你自己也说过男人长眼睛本就为了看漂亮女人女人长得漂亮本就是应该给人看的。”
萧十一郎承认他的确说过这句话。
风四娘用眼角横了冰冰一眼冷笑道:“为什么她就偏偏看不得?为什么别人多看她两眼就得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来呢?”
萧十一郎道:“那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风四娘道:“借口?”
萧十—郎说:“就算他们不看她我还是要逼他们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来。”
风四娘道:“哦?”
萧十一郎忽然表情也变得很严肃道:“我要他们挖出眼珠子来已经是客气的了其实我本该杀了他们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当然有原因。”
风四娘道:“什么原因?”
萧十一郎道:“这原因说太话长你若要听最好先消消气。”
风四娘又转着眼睛瞪了冰冰一眼道:“我的气消不了。”
萧十一郎叹道“其实你若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你根本就不会生气的。”
风四娘冷笑。
萧十一郎道:“你非但不会生气而且还一定会帮着我去挖他们的眼珠子。”
风四娘道:“真的?”
萧十一郎道:“我几时骗过你?”
风四娘瞪着他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话我本来还一句都不会相信的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我一见到你就句句都相信了。”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说就该先消消气再慢慢地听我说。”
风四娘道:“我的气还是消不了。”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饿得要命。”
萧十一郎道:“你想吃什么?”
风四娘的目光渐渐温柔轻轻叹息着道:“牛肉面当然是牛肉面除了牛肉面我会想吃什么呢?”
无论大大小小的城镇里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两个卖面的摊子是通宵都不休息的。
因为无论大小城镇里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晚上睡不着觉的夜猫子。
这些面摊子的老板大多数都是些有点古怪有点孤僻的老人他们青春巳进去壮志已消磨也许还有些足以今他们晚上睡不着的痛苦往事所以他们不管刮风下雨都会在深夜中守着一盏昏灯卖他们的面因为他们就算回去也是一样睡不着的。
他们做出来的面既不会太好吃也不会太难吃。
他们对客人绝不会太客气但你就算吃完了面没钱付帐他们也不会太难为你。
因为他们卖面并不是完全为了赚钱也为的是在消磨这孤独的长夜。
这面摊子也不例外卖面的是个独眼的跛足老人他卖的卤菜也跟他的人一样又冷又干又硬。
但面却是热的摆到桌上来时还在热腾腾地冒着气。
风四娘看着桌上的这碗面看着正在替她斟酒的萧十一郎心里就不由自主升出种温暖之意就好像从面碗里冒出来的热气一样。
可是萧十一郎身旁还有个人冰冰她看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又那么高贵。
可是风四娘一看见她脸色就沉了下去冷冷道:“这种地方的东西这位姑娘想必是吃不惯的。”
萧十一郎笑道:“她吃得惯。”
风四娘冷冷道:“你怎知道她吃得惯?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萧十一郎不敢开口了。
冰冰也垂着头不敢出声她当然也看得出这位风四娘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
幸好她还会笑所以风四娘也没法子再说下去了。
三个人坐在一起连一句话都不说这是件很令人受不了的事。
幸好酒已斟满。
两杯酒。
风四娘举杯一饮而尽冷笑道:“这种酒这位姑娘当然是喝不惯的。”
萧十一郎陷笑道:“她不是喝不惯她一向不喝酒。”
风四娘道:“当然不喝这么高贵的大小姐怎么能像我这种野女人一样喝酒。”
冰冰什么话也没有说自己倒了杯酒嫣然道:“我本来是不喝的可是今天破例。”
风四娘道:“为什么要破例?”
冰冰道:“因为我早已听见过四姐你的大名了我总是在心里想假如有一天我能跟四姐这样的女中英雄坐在—起喝酒那又多么开心。”
她也将一杯酒喝了下去而且喝得很快。
风四娘看着她忽然间觉得她没有刚才那么可恨了——千穿万破马屁不穿这句话实在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但萧十一郎脸上却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怜悯又仿佛是悲伤。
三杯冷酒半碗面下了肚之后风四娘的心情又好了些。
她慢慢地嚼着一片猪耳朵道:“现在我的气已消了你为什么还不说?”
萧十一郎却叹了口气道:“千头万绪。你要我从哪里说起?”
风四娘眼珠转了转道:“当然是从那一战说起。”
萧十一郎道:“哪一战?”
风四娘道:“当然是你跟逍遥侯的那一战。”
那一战早已轰动武林但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能亲眼看见也没有人知道战局的结果。
古往今来武林高手的决战实在没有比这一战更奇怪、更神秘的。
萧十一郎又干了两杯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那天我本来是准备死的我知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是逍遥侯的对手。”
风四娘道:“可是你现在还活着。”
萧十一郎道:“这实在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风四娘道:“逍遥侯呢?”
萧十一郎道:“他已死了!”
风四娘的眼睛里出了光用力一拍案子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战胜他的你的武功也许不如他可是你有一股别人比不上的劲。”
萧十一郎苦笑道:“只可借我就算有一百般劲也不是他的对手。”
风四娘怔了怔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萧十一郎道:“不是。”他叹息着又道:“我最多只能接得住他两百招两百招后我已精疲力竭若不是他存心想让我多受点罪我早已死在他掌下。”
风四娘道:“可是你现在还活着他却死了。”
萧十一郎道:“那只因就在我快死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救了我。”
风四娘道“谁救了你?”
萧十一郎道:“她!”
“她”当然就是冰冰。
风四娘动容道:“她怎么救了你的?”
萧十一郎道:“那条路的尽头是一片绝崖我们就是在那绝崖上交手的。”
风四娘在听。
萧十一郎道:“那片绝崖两面壁立如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风四娘叹道:“那一定就是他早已替你准备好了的坟墓。”
萧十一郎道:“他自己也这么说他说那片绝崖本就是杀人崖。”
杀人崖好凶险的名字。
只听见这名字风四娘就似已想像到那一片穷山恶谷谷底还堆积着累累尸骨。
萧十一郎道:“那本是他的杀人崖他一向喜欢在那里杀人。”
风四娘叹道:“因为在那里杀了人后连埋都不必埋。”
萧十一郎道:“他已不知在那里杀过多少人那万丈深渊下已不知有多少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所以他一听见绝崖下的呼唤他的胆子虽大也不禁吓呆了。”
风四娘道:“呼唤?什么呼唤?”
萧十一即道:“他正准备杀我时忽然听见绝崖下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风四娘道:“他也有名字?”萧十一郎道:“他并不姓天他姓哥舒叫哥舒天本是安西哥舒部的后裔并不是汉人。”
风四娘叹道:“难怪江湖中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想必他也不愿别人知道他是个化外的夷狄。”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世上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所以他听见绝崖下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才会更吃惊。”
风四娘道:“想必一定是以为那些被他打下绝崖的冤魂在向他索命来了。”
萧十一郎道:“所以这呼唤的声音一响起他整个人都似已僵硬。”
风四娘道:“你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的。”
萧十一郎道:“那时我的力气将尽就算有机会我也无力杀他的可是我一刀砍在他背上后他自己忽然好像疯了一样向绝崖下跳了了去。”
风四娘黯然叹道:“一个人手上的血腥若是太多了迟早总有这么样一天的。”
一一老天要毁灭一个人时岂非总是要先令他疯狂的?
一个人的亏心事若是做得太多了岂非总是会有疯狂的一天?
风四娘又忍不住问道:“在绝崖下呼唤他的人究竟是谁呢?”
冰冰道:“是我。”
风四娘当然也已想到是她:“可是你怎么会在那崖下的?又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名实姓?”
冰冰道:“我知道因为……”
她美丽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特而悲伤的表情慢慢地接着说:“因为我是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