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川陕道(1/2)
李员外。
这不是个员外只是个男人的名字。
妙的是这个人长的还真像是个员外胖胖圆圆的——如果从后面看的话。因为好像做员外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这种身材无论高的矮的。
如果你非要从前面瞧瞧这个人的模样那可就大失所望了。
脸还是圆圆的弯弯的眉毛、会笑的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一双大耳朵、再配上一张终年笑得合不拢的嘴不像员外倒和弥勒佛差不了多少。
这人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上一袭看来质料不差的旧衣怪不合身。因为他只五尺多高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就略显长了许多所以衣袖、裤脚全都挽起露出里面泛了黑的白衫里。脚上一双福字图案的厚底棉布鞋:可真服了他这种装扮任何人一见都会忍俊不已也全知道他不但不是个员外恐怕连这身行头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要不就是在估衣铺里花个小钱随便凑和穿了。
听他自己说他老子给他取这个名字就巴望着有一天他能真的做个员外。无他连自己算上李家四代就没有一个人身上有过那么几两银子揣在怀里能维持个三五天的。许是穷怕了吧!所以他老子打他还在他娘肚里呢这名字就已取好了。要是女的就叫李多银你多银这种财迷法还真少见。
可惜的是直到目前不看年纪、衣着李员外除了长相像员外外恐怕员外家的小厮也没他那般寒酸。
王呆同样十八、九岁的年纪。
名字呆人却长的一点也看不出哪点呆反而予人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精得出油的厉害角色。
他的五官很难形容瘦削的脸庞眼睛不大却有神和鼻子、嘴巴一配上整个组合就是那么调皮及古灵精怪。
乡下人没知识他爹也不知是让谁给他取的这名字也说不定取这名字的人希望他能大智若愚吧!
名字这玩意和人往往是背道而驰极不相称。就如同有人叫王英俊却长的看不出哪点使来;有的叫郭长寿却偏偏弱不及冠就夭了寿。你能说这不是老天爷闲着没事尽拿人来寻开心吗?
习惯了别人叫他王呆也就没啥在意的了私心里王呆他还真希望人家最好认为他呆呢!因为扮猪吃老虎的可都是聪明的呆子。
王呆与李员外是从小穿开裆裤的玩伴二个人的交情有段时间更加如蜜调油浓得分不开。
二个人的一切更是对立的。与其说对立倒不如说绝配——长三配板凳;因为这两个人每在一块就别死了对方。
李员外矮胖、邋遢、身无分文、笑口常开。
王呆是瘦佻、有洁癖、腰缠万贯、语多诙谐。
也不知他二人相处时怎么去面对对方?奇怪的是他们不在一起时又全心惦记着另一个人。
李员外十岁那年就被丐帮帮主“丐王”收录门下也是唯一弟子。
然而“丐王”却始终没要他正式人帮但他却是丐帮内唯一的“总监察”。
从十七岁开始“丐王”已没有东西可以传授给他该学的他也全学会了。二年来他就这么一个人在江南到处飘荡随遇而安也逍遥自在的很。
除了衣裳没钉上补丁腰上没打上绳结李员外还真像丐帮弟子。叫化鸡、炖狗肉更是出了名甚至连皇帝御派的巡抚大人有回到了杨州听说李员外在瘦西湖五亭桥畔大摆狗肉宴请客居然乔装赶去大快朵颐。
现在他正坐在一块临溪的巨大石块上望着滚滚流水掀起阵阵细碎浪花已好几个时辰了。
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三分落寞、七分焦虑这付要死不活的德性让所有认识他的人看见恐怕都要张大了嘴吓一跳准以为他吃坏了肚子在那练功治病哩。
因为他曾说过若人活在世上而不能吃东西可是一件最痛苦的事。要不是吃坏了肚子就真猜不出还有什么能令他脸上显出这种痛苦的表情。
川陕道上。
王呆一身锦衣湿透跨马急奔。
从洛阳溯江到风陵渡再从风陵渡换马到宝鸡这一路来他已换了二十几匹纯种蒙古马日夜不停的躜赶。
不知道的人以为这小子了疯的赶路除了奔丧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知道的人会说这小子一向冷静世上已没有什么事能令他如此狂奔除非得了急性失心疯。
整整七日夜连眼都没有合一下原本瘦削的脸庞此刻已更形憔悴憔悴得有些怕人骇人。
这些对王呆来说全可忍受。在跟随“鬼判”聂大海练武时曾经为了学那“龟息**”足足有七七四十九天不食不动的把自己埋在沙里最后也还不是熬了过来。
一静一动间还是动的比较能令人承受。虽然整个身架子已快散了他脑子里所想的只是怎么能早一天赶到褒城——那座全国最小的城。
俗称县太爷打屁股全县皆惊指的就是这里更是大美人褒姒出生的地方。嗯瞧王呆那份惶恐急躁法全有些像去抢亲似的——如果褒姒复活的话。
平阳县距离褒城仅半天的路程。
县府大牢里一只松枝火把“劈叭”烧得直响好长好长的一个身影拖曳在青方麻石墙上霉腐的空气令人作呕诡异的气氛却更让人不寒而栗。
铁牢里墙角一长披散、身穿号衣的囚犯正倚墙靠坐着。
沉重的脚镣拖着个大铁球脖子上套着枷锁双手并铐着。隐约间这人的轮廓可看的清楚浓眉人鬓挺直的鼻梁方正的嘴紧招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竟十分平和的凝视着某一定点。
好俊的一个年轻人约摸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深刻的五官给人一种乐于亲近的感觉。虽然坐着也可看出这人如果站起来除了瘦削点外也不失英伟。
整间大牢里就他一人连狱车也不见一个剩下的就是那两只小老鼠贼兮兮的转着四只老鼠眼正轻悄无声的一梭溜到铁门旁那一盘未动过的白饭咸瓜上低头啃食着。
燕翎二十五岁济南府人。
身长:七尺二寸。
特征:俊伟喜穿白衣右手手腕处一颗米粒大小之朱砂痣。
出身:不详。会武善使各式兵器。
案由:为夺祖产先毒杀四岁侄儿燕行后逼奸寡嫂赵氏未果再欲持刀行凶之际为邻人李为善、何照亮、董氏、马海成四人合力拿捕送官。经本县查证属实三堂会审均自承罪行不讳。
刑类:处斩。
执行地:平阳县。
监斩官:宋时亭。
这是一份开平府交平阳县的副本它正贴于县府衙门外的看板上纸张已斑剥残破。远处谁家随风传来一阵歌声?
“中秋的月儿明哟
姣洁的挂天空呐
淡淡的哀怒起呀
只为那无人伴哩
……
空闺犹自独守哇
怕见佳节月分明。”
六月十七日阴。
李员外从天刚亮到子时一动也不动的坐在这“钓鱼台”上苦等着他那圆脸和天上的明月可有着那么三分像只是脸儿是苦月儿是丧。
蓦然——
一阵蹄音远远传来那么急促如擂人心。
笑了李员外嘀咕道:“小呆你这王八羔子可赶来了最好是你。否则不管是谁我都要把你丢到这我看了一天的河里那条小花鲤刚刚还冒出头来瞧着我呢!”
抛蹬下马马疲人更狼狈。
双目深陷却仍炯然凝视王呆瞪视着李员外久久不—言。
生死至交有时就和相处一辈子般的老夫老妻无需言语就可了解彼此间的心意。
从他的眼神、从他脸上的表情李员外已读出了他所要问的、想要说的轻轻点了点头笑容又已消失。
看惯了李员外那天官赐福的笑容王呆还真没想到他不笑时居然会那么难看。自己反而笑了因为能看到李员外不笑对王呆来说简直有着一份快感——就像呃打麻将海底捞月单吊自摸到最后一张白皮那般光滑感。
“砰”、“哟”
前一声是李员外一拳打在了王呆肚子上的声音后一声是王呆嘴里吐出的痛苦声。
捂着肚子看着对方王呆不敢笑了因为他知道再要笑的话下一拳一定会落在自己的鼻子上。鼻子歪了整张脸一定会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就算要装呆也犯不上拿自己的鼻子过不去人可是只有一个鼻子的。
许佳蓉女二十五岁昔年“情魔”白倩之女。
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这是形容她最好的一句话。
她现在穿着一身白衣正立于这光秃却视野了阔的小土堆上脚下这一条川陕官道——像条懒龙般躺在那儿。
不知她来了多久也不知她还要站在这儿多久。
像尊雕像一尊白玉观音雕像。要不是山风吹袭着她的衣袂哗哗直响及飘起的丝丝长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活人站在那儿。
眼里不带一丝感情她表情僵硬的突然举步走下那土堆只因为她听到阵阵蹄声快绵密的由远处官道那头传来。
望着面前拦路的白衣女小呆颇觉纳闷。
坐在马上语声徽惊。
“你在等我?”
“是的虽然你迟了但还是来了。”
好悦耳的声音却是那么冰冷。有如一碗冰镇了一天一夜的青草茶直凉到心窝还带着些许苦涩。
“你认识我?”
“小呆是不?”
不错“快手小呆”江湖上听过王呆名字的人不少认识的却不多。除了朋友就是敌人:朋友自己本该认识而敌人却已全躺进了棺材。
“我不认识你所以你不会是我的朋友既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再加上你好像是特意在此等我那么说说你等我的理由。”
“杀你。”
“我知道但总该有个原因。”
“你赶路的原因就是我杀你的理由。”
这是句废话但听在小呆耳里却不是句废话不但不是句废话还真是句要人命的话。因为王呆赶路的原因可以说是无人知道的从接到李员外飞鸽送达的信函自己就没一点耽误甚至连信都还没看完就已出了家门。
谁泄露的消息?又有谁知道自己的行踪?
李员外?不可能他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就怕自己赶不到。
这件事除了李员外就只有自己知道什么原因会有第三者知道呢?
“快手小呆”心惊了从来他不打糊涂仗这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理由。武功再好也有失手的时候对敌人完全了解才做到制敌致胜因此他的每一个敌人他都费尽心思的去刺探、去了解无论用任何方法。他不仅要了解对方的武功路数、生活起居甚至对方平日走路一步跨出多远他都要知道因为这样他才可算出在生死之斗时对方最大的跳距是多少好让自己抢先等在那施以致命的一击。
对这个不知来历、甚至不知姓名的女人他顿时感到有一阵不安下意识的觉到对方好像正一步步的把自己逼向一处悬崖的边缘上而跌下这悬崖准定尸骨无存。
“能说你的名字吗?”试探的问道。
“不行。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不能让我知道你是谁呢?这不是有些不公平吗?”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要杀你才要问你的名字就如同你要杀人时一定也会先去了解对方。我不告诉你我是谁是因为我尚没有把握能杀掉你。”
好坦白的女人。
可也是个上了当的女人。
言多必失。小呆的目的达到了因为至少他已明白一件事这个女人并没有能杀掉自己的把握。
笑可分好多种无疑的当你现你所面对的敌人露出一种自信的笑时你就该提防了。通常这种笑代表了你已没有多大的胜算。
笑能退敌你相信不?
看到小呆笑的那般自信那女人颓然叹道:“你不但是个好朋友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江湖上的人都这么流传。我试过了既然我没有把握杀你或许将来我会试着去做你的朋友。”
一朋友有时远比敌人可怕只因为敌人在明处朋友却在暗处你很聪明如果你仍然要杀我当然做我的朋友应该较易得手希望你有与我做朋友的条件。”
“我们还是会再见我的名字那时你将知道并非我故做神秘因为我们现在实在没有互通姓名的必要再说我很可能还会要继续找机会杀你。”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此刻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放了你。”
“快手小呆”骑着他那换了第二十五匹的蒙古马走了。
许佳蓉望着转眼只剩下一点黑影在路的那一头猛一跺脚轻写道:“好聪明的小呆。”
只因为这时侯她才想起刚才“快手小呆”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一个人骑马驰了十几天未曾阖过眼就算是铁打的恐怕也是块锈得快烂的铁了。
但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他真的那么自信?
被骗的人通常只有二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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