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海棠夫人(1/2)
三更未到俞佩玉已到了花神祠外。
他依约而来既非为了那绝代之名花、更非为了百年之佳酿而是为了那迷雾般的乌纱乌纱里一双清澈的眼波。
月光下只见凄凉的花神祠前不知何时已移来了一片花海百花丛中白玉几畔斜倚着一个身披轻纱的美人。
花光月色映着她的如梦双眸冰肌玉肤几令人浑然忘却今夕何夕更不知是置身于人间还是天上?
但俞佩玉却只觉有些失望纵有天上的仙子殷相待却又怎及得他思念中的人眼波一瞬。
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百花间传了过来道:“你既已来了为何还不过来?”
俞佩玉大步走了过去淡淡笑道:“刘伶尚未醉怎敢闯天台?”
海棠夫人嫣然笑道:“如此名花尚不足以令你未饮而醉?”
俞佩玉道:“在下未知夫人为何相召之前还不敢醉。”
海棠夫人笑道:“如此明月如此良夕能和你这样的美少年共谋一醉岂非人生一快……这原因难道还不够!你难道还要问我是为了什么?”
俞佩玉微微一笑走到海棠夫人对面坐下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举杯对月大笑道:“不错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能和夫人共醉与月下正是人生莫大快事我还要多问什么?”
他本非豪迈不羁的人但一个人数次自生死关头闯回来后对世上一切事部不禁要看得淡多了。
人生不过如此而已他又为何要苦苦束缚自己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在他的眼中看来却已是毫无所谓的。
海棠夫人凝眸瞧着他突然笑道:“你知道么我对你的兴趣已越大了。”
俞佩玉笑道:“兴趣?”
海棠夫人眼波流动道:“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觉得很有兴趣譬如说……你是什么人?从那里来的?武功是出自什么门派?”
俞佩玉叹道:“一个四海为家的流浪者只怕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夫人的这些问题夫人你说是么?”
海棠夫人嫣然道:“你年纪轻轻又能经历过多少事?怎地说话却像是已饱经沧桑早已瞧破了世情似的。”
俞佩玉悠悠道:“有些人一个月经历过的事已比别人一生都多了。”
海棠夫人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说得很好但至少你也该说出你的名字是么?”
俞佩玉微一沉吟道:“在下俞佩玉?”
海棠夫人笑声骤然顿住道:“俞佩玉?”
俞佩玉道:“夫人难道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名字?”
海棠夫人展颜一笑道:“我只是觉得有趣……俞佩玉自己参加俞佩玉的丧事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有趣么?”
她明星般的目光紧盯俞佩玉。
俞佩玉神色不变淡淡笑道:“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虽然有个俞佩玉死了但却还有个俞佩玉是活着的。”
海棠夫人一字字道:“你能确定自己不是那死了的俞佩玉?”
俞佩玉大笑道:“夫人难道以为我是鬼魂不成?”
海棠夫人微笑道:“我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你有些鬼气。”
俞佩玉道:“哦?”
海棠夫人道:“你像是突然一下子自幽冥中跃入红尘的在你出现之前没有人瞧见过你也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俞佩玉道:“夫人莫非已调查过在下?”
海棠夫人嫣然笑道:“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对你这样的男人不感兴趣的我究竟也是一个女人是么?”
俞佩玉笑道:“夫人岂只是女人而已夫人乃是女人中的女人仙子中的仙子。”
海棠夫人道:“但你却对我全不感兴趣我走过你面前时你甚至连瞧都未瞧我一眼这岂非有些奇怪么?”
她笑容虽是那么妩媚语声虽是那么温柔但在这动人的外貌下却似乎有种刺人的锋芒足以刺穿人世间一切秘密。
俞佩玉暗中吃了一惊强笑道:“夫人艳光照人在下怎敢作刘桢之平视?”
海棠夫人柔声道:“你眼睛只是盯着我身后的一个人但她脸蒙黑纱你根本瞧不见她的面目你那样瞧她莫非你和她早已认识?”
俞佩玉道:“她……她是谁?”
海棠夫人娇笑道:“你莫想瞒我我早已觉得你就是死了的那俞佩玉你可知道到目前为止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瞒得过我的。”
这名动天下的海棠夫人眸子里的确似乎有一种足以洞悉一切的魔力俞佩玉勉强控制着心里的激动淡淡笑道:“世上只怕也没有什么人能忍心欺骗夫人。”
海棠夫人道:“你呢?”
俞佩玉道:“在下究竟也是个人是么?”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好你很好。”
她突然拍了拍手花丛间便走出个人来。
梦一般的月光下只见她深沉的眼睛里凝聚着叔不尽的悲哀苍白的面靥上带着种说不出的忧郁这深沉的悲哀与忧郁并未能损伤她的美丽却更使她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她看来已非人间的绝色她看来竟似天上的花神将玫瑰的艳丽兰花的清幽菊花的高雅牡丹的端淑全都聚集在一身。
刹那间俞佩玉只觉天旋地转几乎连呼吸俱都停止。
海棠夫人凝视着他绝不肯放过他面上表情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指着花丛中走出的林黛羽一字字道:“你再瞧瞧认不认得她?”
俞佩玉举杯一饮而尽道:“不认得。”
“不认得”这虽然是简简单单三个字但俞佩玉却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就像是三柄刀刺破了他的咽喉这三个字就像是三团灼热的火焰滚过了他的舌头烧焦了他的心。
明明是他最亲切最心爱的人但他却偏偏只有咬紧牙关说“不认得”世上又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心的事。
明明是他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但他却偏偏只能视之为陌路世上又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事。
酒入咽喉芬芳的美酒也变得说不出的苦涩人生本是杯苦酒这杯苦酒他只有喝下去。
海棠夫人转向林黛羽道:“你可认得他?”
林黛羽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表情冷冷道:“不认得。”
明明是他未来的妻子但却当着他的面说不认得他这三个字也像是三支箭刺入了俞佩玉的心。
海棠夫人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若连她都不认得你你想必就不会是那死了的俞佩玉了再说……一个人若连他未来的妻子都不愿相认他纵然活着也等于死了。”
俞佩玉的心的确已死了仰大笑道:“夫人说的好容在下敬夫人三杯。”
他自斟自饮转眼间已喝下了数十杯甚至连林黛羽的转身走回去时他都未回头去瞧她一眼。
海棠夫人笑道:“你醉了。”
俞佩玉举杯道:“人生难得几回醉?”
海棠夫人幽然道:“不错一醉解千愁你醉吧。”
俞佩玉喃喃道:“只可惜这几杯酒还醉不倒我。”
他却不知他酒量虽好这百花佳酿的酒力却更异乎寻常他全身飘飘然似已凌风竟真的醉了。
只听海棠夫人柔声道:“醉吧醉吧……置身在此险恶的江湖中若连醉也不能醉时人生就真的太悲惨了下次你若还想醉不妨再来寻我。”
醺醉中他仿佛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多高高矮矮的人影每一个人的面目都是那么狰狞可恶。
他又仿佛听见海棠夫人道:“这俞佩玉只是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各位总该相信了吧。”
江湖原来竟真是如此险恶对每个陌生人的来历都不肯放过若不是海棠夫人俞佩玉的麻烦只怕还多着哩。
俞佩玉心里只觉对海棠夫人说不出有多么感激他努力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含含糊糊连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只听得海棠夫人又道:“这少年今日既是我的客人终生便都是我百花宫的佳宾今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各位最好莫要麻烦他现在也让他好好睡吧。”
※※※
俞佩玉醒来时花香月色什么都没有了熹微的暑光已笼罩着大地远处不住有啁啾鸟语。
接着他便瞧见一条婀娜的人影自乳白色的晨雾中踏着残落的花瓣飘飘走了过来。
她的来临仿佛为大地带来阵清新的气息她目光闪动着的光亮也是明朗而纯真的既不是海棠夫人那样的锋芒那样的媚艳也没有林黛羽那样的悲哀和忧郁这复杂的世界在她眼中看来似乎也是单纯的。
她瞧着俞佩玉曼声道:“迷途的燕子呀你终于醒来了么这世上有那么多甜美的泉水你为什么偏要喝酒?”
这甜美的话声听来真有如歌曲。
俞佩玉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人生的烦恼云雀姑娘自然是不会懂的。”
姬灵燕垂下头突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你可知道昔日那无虑无忧的云雀如今也有了烦恼?”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你又会有什么烦恼?”
姬灵燕目中竟流下泪来道:“云雀的窝里已流满了鲜血她已不能再耽下去了可怜的云雀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她突然拉住俞佩玉的手颤声道:“求求你带我走吧无论到什么它方我都跟着你。”
俞佩王心念一动大声道:“你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走?”
姬灵燕道:“我认得你这双眼睛你的眼睛是那么善良又那么勇敢就好像燕子一样和任何人都不同我又怎会忘记?”
这痴迷的少女竟不觉有种出奇敏锐的观察力人人都能瞧出的事她也许瞧不出但人们全都瞧不出的事她反而可以瞧出来的这也就是她为什么总是听不懂人类的话语却反而懂得鸟语。
俞佩玉默然半晌苦笑道:“你知道你是不能跟我走的我要去的地方到处都充满了凶险每个人都可能伤害到你。”
姬灵燕道:“有你保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怕了。”
她痴痴的瞧着俞佩玉目光中充满了哀求也充满了对俞佩玉的信任面对着这么双眼睛又有谁能忍得下心?
俞佩玉终于长叹道:“你若要跟着我我实在也无法拒绝你只是……我连自己都不知是否能保护自己又怎知是否能保护你?”
姬灵燕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肯答应我的……”
俞佩玉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跟着也不管俞佩玉要去那里其实俞佩玉自己又何尝知道自己要去那里?
他茫然走着心里正在盘算着去向突听衣袂带风之声响动四个人自晨雾间掠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四个人身手矫健来势迫急无一是弱者。
俞佩玉瞧得清楚这四人赫然竟是那恶霸化身的王雨楼、林瘦鹃、宝马神枪以及茅山西门无骨。
王雨楼当先一步目光知炬道:“是俞佩玉么?”
俞佩玉淡淡道:“在下正是俞佩玉各位是谁有何见教?”
八只恶毒的眼睛都在瞧他神情的变化但他却完全声色不动只因他已经过了太多可惊可怖的事。
世上实在已没有什么事能吓得倒他。
王雨楼哈哈一笑道:“俞公子初入江湖便能蒙海棠夫人有眼自然是大有来历在下等不揣冒昧乃是想来请教请教公子的武功的。”
俞佩玉突然仰天大笑道:“原来海棠夫人昨夜对各位说的话还是不能令各位相信原来各位竟要逼我施展本门武功来瞧瞧我究竟是否那位死了的俞佩玉!”
他故意说破他们的来意王雨楼居然也是面不改色微微笑道:“近来江湖中易容术颇为盛行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
俞佩玉道:“在下是否经过易容各位难道瞧不出么?”
王雨楼含笑道:“易容之术千变万化在下等正是因为瞧不出所以才不能不分外仔细但公子只要略施武功在下等立刻告退。”
俞佩玉目光灼灼说道:“却不知死去的那位俞公子怎会令各位如此不安。他死了各位竟还不放心。”
王雨楼面色果然变了变厉声道:“公子赐招之后就会知道的。”
语声中他掌中剑已平刺而出剑法老练四平八稳一招“龙抬头”竟真的是王雨楼本门剑法。
但俞佩玉却又怎能将本门武功露出“先天无极”之武功独创一格招招式式俱都与众不同。
他只要使出一招别人立刻就可瞧破他的来历。
突听“呛”的一声龙吟王雨楼一剑方刺出竟被击歪以他的功力竟觉得手腕有些麻。
只见一个白衣如雪的美丽少女手持两柄精钢短剑拦在俞佩玉面前面上带着种飘忽的微笑道:“他是个好人你们可不许欺负他。”
王雨楼变色道:“姑娘是什么人?为何要替他出头?”
姬灵燕笑道:“我爹爹很会杀人我姐姐也很会杀人我虽然不会杀人但也不能眼瞧着别人欺负我的朋友。”
她一面说话掌中两柄短剑已旋舞而起。
她身法虽是那么轻柔而婀娜但剑法却是出奇的快捷而毒辣俞佩玉实也未想到这善良的女子竟有如此毒辣的剑法。
她几句话说完已刺出七七四十九剑双剑连晃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林瘦鹃纵是剑法名家也不禁瞧得变了颜色。
姬灵燕已收住剑势笑道:“别人都说我学的这剑法很毒辣你们说呢?”
王雨楼咯咯干笑道:“好!懊剑法!”
姬灵燕道:“我这剑法虽毒辣但却不是用来对付人的只要不用来杀人剑法毒辣些也没关系你们说是么?”
王雨楼瞧了她半晌又瞧了瞧俞佩玉突然一言不转头而去别的人自然也都跟着走了。
姬灵燕将两柄短剑又藏了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生似的瞧着俞佩玉痴痴一笑道:“咱们也走吧。”
俞佩玉叹道:“你要我保护你谁知却反要你来保护我了!我一向真是小看了你竟不知你有这么高明的剑法。”
姬灵燕眨着眼睛笑道:“你也说我剑法好么?我的鸟儿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它们说云雀学会剑法就不怕老鹰来欺负了你说那些人是不是老鹰?”
一路上她就这样絮絮的叙说着她和鸟儿们的故事叙说着喜鹊的阿谀、乌鸦的忠直和黄莺儿的惹人相思。
俞佩玉听得有趣倒也不觉路途寂寞。
他本来还在为自己出路愁但后来一想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随遇而安流浪天下岂非正可四下探查那些恶魔的秘密一念至此他心事顿解打尖时竟叫了两壶酒像是要庆祝他自己的新生。
姬灵燕居然也陪着他喝了两杯这美丽的云雀看来就更活泼了不住说东问西不住为他盛饭倒酒。
俞佩玉不让她做她就嘟着嘴生气他们的小小争执却不知引来路人们多少羡慕多少妒嫉。
到了晚上这吱嚓个不停的云雀总算睡下了俞佩玉却辗转不能成眠披衣而起悄悄走了出去。
这是城外的小小客栈月色下照着山坡下的小小池塘池墉里有繁星点点夜风中有虫鸣蛙语。
许多日子以来俞佩玉第一次觉得心情宁静了些也第一次能欣赏这夜的神秘与美丽。
他信步踏月而行静静的领略着月色的迷蒙荷叶的芬香……突然两道恶毒的剑光向他咽喉直刺了过去。
他再也未想到如此美丽的夜色中竟也隐藏着杀机大惊下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了这两柄冷剑。
四个劲装蒙面的黑衣人已自暗影中掠出一言不四道比毒蛇还毒比闪电还快的剑光已交击而下。
俞佩玉身形不停自剑网中闪了出去剑光“嗤嗤”不绝他身上衣衫已被划得片片飞舞!
黑衣人显然并不想一剑致命只是逼他施展武功。
剑光始终毒蛇般纠缠着他他不但衣裳被划破身上也被划破了三四道血口但却仍是不敢还手。
他越不还手黑衣人的疑心越大。
突有一人笑道:“无论是真为假杀了吧。”
另一人道:“不错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走一个。”
俞佩玉虽然明知这些人是谁却故意大声:“你们若要我出手为何不敢露出本来面目我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能与你们这种藏头露尾的鼠辈动手。那黑衣人冷声道:“你不动手就死。”
“死”字出口四柄剑再不留情急刺而出!这次俞佩玉若再不还手就真的就要毙命于剑下了!
就在这时一条淡红色的烟雾似有质似无质似慢实快随风飘了过来卷入了剑网。
黑衣人只觉掌中剑势竟一缓剑锋竟似被这烟雾胶住俞佩玉已乘他们剑势缓间窜了出去。
但闻一人曼声低喝着道:“花非花雾非雾断人肠后无觉处只留暗香一度……”
歌声方起黑衣人目中已露出惊恐之色四人不约而同纵身而起向黑暗中窜了过去去得比来时还快。
俞佩玉躬身道:“可是君夫人前来相救?”
黑暗中毫无应声。
俞佩玉抬起头来眼前却已多了条人影微颦着的双眉苍白的面容以及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
来的竟非海棠夫人而是林黛羽。
俞佩玉只觉一颗心立被收紧了起来道:“原来是姑娘多谢。”
林黛羽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为何要叫俞佩玉?”
俞佩玉怔了怔呐呐道:“这……只怕……”
林黛羽道:“你最好改个名字这是个不祥的名字无论谁若叫这名字就要惹来不幸甚至死我虽然奉了夫人之命最多也不过只能救你这一次而已。”
俞佩玉默然半晌苦笑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么?”
林黛羽嗄声道:“不错!惫有别的原因。”
她突然扭转身走了几步接着道:“他既已死了我不愿听得有人再叫做这名字。”
俞佩玉道:“但是我……”
林黛羽冷冷道:“你也不配叫这名字。”
俞佩玉怔在那里目送着她身影消失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他眼瞧着心上的人对他如此冷漠本该伤心。
但她对他如此冷漠却又正表示她对“俞佩玉”的多情他又该欢喜这无情还是有情他竟不知该如何区处。
一时之间他心中忽忧忽喜正也不知是甜是苦?
星渐稀月更冷天边已有曙意。
俞佩玉仍在痴痴的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晨雾终于自树叶间升起突然有个人踉跄的向他走了过来这人身材瘦小须皆白面上带着诡秘的笑容俞佩玉不竟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
只见他手里拿着幅图画突然举到俞佩玉面前笑道:“你瞧瞧可瞧得出我画的是什么?”图画上一片混沌似山非山似云非云仔细看来倒有几分像是倒翻了的一孟水墨。
俞佩玉摇头道:“瞧不出。”
那老人道:“我画的就是你眼前的山你真的瞧不出?”
俞佩玉瞧了瞧晨雾间的云山再瞧瞧老人手中的图画竟居然觉得有些相似了不禁失笑道:“现在瞧出来了。”
那老人突然疯狂般大笑了起来。
俞佩玉见他笑得手舞足蹈眉目俱动虽然似是开心已极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疯狂之意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那老人拍手笑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俞佩玉又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成功了?”
那老人道:“我的画成功了我终于得着了画中的神髓。”
俞佩玉瞧着那一片混沌苦笑道:“这样的画也能算是得着画中神髓么?”
那老人道:“明明是山我画来却可令它不似山我画来明明不似山但却叫你仔细一看后又似山了这只因我虽未画出山的形态却已画出山的神髓。”
俞佩玉想了想喃喃道:“这画中的神髓只怕是很少有人看得懂的。”
那老人拍手道:“别人正是看不懂的但只要画的是山这画便在我眼中是山心中也是山我看得懂而别人看不懂岂非更是妙极妙极。”
他拍手大笑而去俞佩玉却仍在痴痴的想着。
“……明明是山我画来却可令它不似山……我虽未画出山的形态却已画出了山的神髓。”
他耳旁似又响起放鹤老人苍老的语声:“拘于形式的剑法无论多么精妙鄱非本门的精华“先天无极”的神髓乃是在于有意而无形脱出有限的形式之外进入无边无极的混沌世界也就是返璞而归真你若能参透这其中的奥妙学剑便已有成了。”
俞佩玉反反覆覆仔细咀嚼着这几句话中的滋味突觉如有醍糊灌顶:心中顿时光明。
他折下根树枝以枝为剑飘飘一剑刺了出去。
他心里全心全意都在想着“先天无极剑”中的一招“天地无边”但剑刺出时却绝不依照“天地无边”的剑势。
这一剑明明是一招“天地无边”但他刺出后却完全不似这一剑明明不似“天地无边”但天地无边中的精髓却已尽在其中两人交手能窥出对方剑势中的破绽所克制对方剑势之变化者则胜但这一剑有意而无形却叫对方如何捉摸?如何击破?如何闪避!
俞佩玉喜极之下也不觉大笑狂呼道:“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你想通了什么?”
林中鸟语啁啾姬灵燕竟像是早已来了。
俞佩玉笑道:“我想通了什么你的鸟儿朋友难道没有告诉你?”
姬灵燕果然凝神倾听了半晌眨着眼笑道:“它们也不懂你想通了什么只说你有些像疯子。”
俞佩玉大笑道:“它们自然是不会懂的但你不妨告诉它们只要它们能懂得这道理非但再也用不着去怕老鹰简直连人都不必怕了。”
姬灵燕微笑着缓缓道:“你听它们都在说你的话不错它们都说老鹰没什么可怕的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
俞佩玉笑声渐渐顿住望着清晨雾林中穿梭来去的鸟们他不禁又出一声感慨的叹息喃喃道:“不错人的确是最可怕的想不到你们竟已懂得这道理而人们自己却反而始终不懂……”
姬灵燕幽幽道:“你瞧那边有个刚自城市中飞来的麻雀它说:人们就算懂得这道理也是永远不肯承认的。”
※※※
两人回到那小小的客栈姬灵燕已一觉睡醒俞佩玉却有些想睡了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脚步又顿住。
他那小小的竹床上竟盘膝端坐着个人。
初升的阳光从窗户里斜斜照了进来照着他的脸只见他头顶虽已全秃却是红光满面鹤童颜生来的异样俞佩玉认得他竟是天下第一暗器名家蜀中唐门的当代掌门唐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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