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奉天赵府(2/2)
一面打磨的流光水滑的铜镜,镜子里映照着一张年轻尚且带着几分帅气与剽悍的面孔,那分明的棱角、彰显的线条以及两支精光闪烁的眸子,每一处都安排的那么细腻到位——不过对于此刻的赵千栋来说,他对自己这张脸并不十分满意。
从伤病中恢复过来已经有足足四五个月了,赵千栋几乎每天都要在镜子前面照上十几次,赵府上下都认为他是在意额头上那块并不显眼的伤疤,可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张英俊帅气的脸并不是属于他的,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身体都不属于他的,尤其是脑袋后面那条油光锃亮的大辫子,在他真正生活的那个年月里,心理正常同时又不搞艺术的男人,哪有留这东西的啊?
过去的几个月中,赵千栋始终活的是浑浑噩噩,他搞不明白这闭眼之前还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金融人财”,怎么在刑场上转了一圈就来到这旧社会的满清王朝了,难不成就因为他手底下造出来的假币太多,阎王爷就要跟他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那也不对啊,他造过假的美元、欧元,日圆、卢布也造过,人民币偶尔的也沾过一些,可就这冥币从来没碰过,即便是干扰了社会经济秩序,估计也伤害不到幽冥界货币运行吧?
与这个世界的接触已经整整一百五十六天了,这些日子里,赵千栋虽然昏沉,可是一些该了解、该接触的东西,他也认识的差不多了,令他多少有些错愕的是,他现在所投生的这个身躯,竟然还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一个抗日民族英雄,是在寿山、永山两兄弟手下效力的清将。
寿山何许人?赵千栋前世就有所了解,史传他是明末抗清将领袁崇焕的七世孙,1900年,沙俄入侵黑龙江,先后制造“海兰泡惨案”、“江东六十四吞惨案”,这位时任黑龙江将军的寿山,就是唯一一个违抗清廷命令,私自对俄宣战的清军将领。只不过那一战俄国人调兵十余万,寿山最后不敌,自杀殉国,满清朝廷随即便以“挑起边境冲突”的罪名免去了他的全部官职,直到七年之后,徐世昌出任东三省总督,在他的屡次恳请之下,清廷才为寿山恢复了名誉。
赵千栋前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就不怕死了,做个民族英雄,死的轰轰烈烈,固然是感天动地慨而慷,可他姓赵的是一届俗人,气节这种东西他有,可要论到为国捐躯,他就得仔细的琢磨琢磨了。
赵家一门忠烈,赵千栋这种心思是不敢拿出来公开说的,就像今儿上午,他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就说过,让他康复之后尽早赶返戍地,继续为朝廷效力——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三个儿子死了两个,最后这一个还不想留着,更何况她的老公还在京城待罪,能不能活着回来得另说。
赵千栋现在的想法,是要弃军从商、经营实业。对清末的历史他虽然不甚了解,可洋务运动、实业救国那一套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人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想关键的时候有兵可用,首先就得花钱把兵养起来,让他们吃好喝好,有精良的武器,能够得到充足的训练,只有这样,到战时这些士兵才能真正的派上用场。作为一个从未来穿梭过来的异世人,赵千栋理所当然的会有点野心,故此,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要弃军从商,就是要大笔的金元为自己打出一个光亮亮的未来。
“三少爷,前宅管事赵四给您请安了。”就在赵千栋刚刚推开眼前的铜镜,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的时候,卧房外的客厅里传来一个年轻人谦卑的声音。
寄生到赵府这么长时间了,赵千栋对府内的情况也有了基本的了解,他知道这个赵四虽然年轻,但已经是赵府的老人了,他们家时代都是赵府的下人,在赵老管事去世之后,这个赵四就接替了他父亲的职位,成为了赵府的前宅管事。
“唔,赵四啊,”赵千栋顺手提了自己的外套长衫,快步走到卧房门口,对这个正垂手立在门外的年轻人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才还到处找你呢。”
“回三少爷,小人听紫秀说了,”赵四抬头正好看见三少爷那张笑容密布的俊脸,慌忙应道,“只是不知道少爷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赵千栋对这边的生活有着诸多的不适应,而在这其中,那种“老爷,少爷,小人”之类的称呼,绝对能算得上一号。说真的,前世他固然做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可在本身的性格上,他还是属于那种较为平和的一种,为人处事高高在上,用俯视的眼光看待别人,那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而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呢,他发现过去的那种性格已经不合时令了,就拿眼前这个赵四来说,他就因为称呼人家一声“兄弟”,反倒险些把人家给吓惊了,而用家中老夫人的话来说,他这种不分尊卑贵贱的做法就是不识体统,坏了祖宗留下来的礼法规矩。
既然改变不了这个时代的礼法规矩,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适应它,赵千栋的性情里除了与人和善之外,还有一个随遇而安,故此,他在“另类”了一段时间之后,现在也默许了下人们对自己的称呼。
“你去给我准备一下,一会儿我要出去转转,”将那件大褂披在身上,赵千栋一边系着衣襟上的绳扣,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在这宅子里闷了几个月了,我得出去透口气。”
“是,少爷,”赵四在门前应了一声,却不转身去准备,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少爷,咱们走之前,是不是去老夫人那边知会一声?”
“不用了,”赵千栋摆摆手,一口回绝道,“刚才我已经跟老夫人打过招呼了。”
“哦,那,那小的这就去安排车马。”赵四不好再说什么,他朝门内躬身行了一个礼,而后退着步子向外走。
“三少爷,”还没等赵四退出去两步,厅外的院落里急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许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小姑娘离着门厅还有十几步路呢,就扯着细嫩的嗓子喊上了,“老爷有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