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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灵魂医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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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是市立精神病院吗?”我嘴里念出精神病院这个名字,直觉得别扭。奇了怪啦,我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精神病院的病人。

“是的呀。”她的双唇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了几下。我突然发现她的嗓音极其好听。怎么形容呢,尖利而又圆润,嗲嗲的,很萌,就像志玲姐姐那样。面对这样的女人,就是被她拦住了去路,你也生出不气来。

“不是在市区吗?”

“什么市区呀。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哩。”

我突然感到一阵胃搅痛,禁不住伸掌放在腹部,腰也向前弯下去。

她一把托住我手,说:“怎么?快躺到手术台上去。”

“胃痛。”我喝醉酒似地退到手术台边上,靠在上面做深呼吸。

“不对,”她想起我不再需要急救手术。“我们不能再呆在手术室,应该到病房去。来,我扶着你,就在旁边,没几步路。”

她搀扶着我走到隔壁一间空病室里。里面有张床。我慢慢走进去在床上躺下。

她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器,不一会儿进来一位睡眼惺忪的护士。

她向护士说了几句话,护士快步出门又快步返回,手里端着一个铁盘,里面放着两瓶液体,一次性输液管,针头,胶布。

她麻利地挂好瓶子,接上输液管,准确地将针头扎入我手腕处的血管中,用胶布固定好,然后说:“你应该吃点东西了。现在食堂没人,我还有两包方便面泡给你吃了吧。”

她跟着护士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碗康师傅牛肉面。她将面放在床头柜上。“打针也不能空腹,你要吃点东西才行。”

“这针多久能打完,现在能吃吗?”我确实饿极了。

“没关系,我可以喂你。”她将床头摇起来,让我半躺半坐着,一口一口地喂我吃。

一碗还有些烫的面被我唏哩呼噜全吃到肚子里,连汤都喝光了,仍然意犹未竟。这时,我才想起要说声谢谢。“范医生,真是不好意思啊,谢谢您啦!”

“不用客气,照顾病人是医生的本份。”她将一次性碗扔到垃圾桶里,拿起纸巾擦手,“你休息吧,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哪里睡得着哟。”我叹了一口气。

“天大的事也要睡觉啊。不睡觉人会垮的。”

“被人诬陷是神经病,而且真还就在精神病院躺着,叫人怎么睡得着。”我在昏迷中沉睡了10个小时,这会儿又有了一碗面垫底,睡意全无。

她本欲起身离开,听了我这几句话。又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我是神经科的医生,我也觉得很奇怪,你并不像个精神病患者。”她的语气和语速就像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心理医生那样,像婴儿的手那样柔和。像春水一样徐徐荡漾,悦耳动听,循循善诱,好像再苦涩的药片在她的催化下都会变成蜜糖,就像她就是一个灵魂医师一样。

“他们为什么会诬陷你呢?”

“可能是我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吧。”我没有说他们觊觎我的古画。

“哦?!你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吗?”她耐心地诱导我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痛苦。

我明白这是心理医师让精神病患者打开心扉的一种套路,可我并不反感,也许是因为我心里本来就渴望找一个人倾述。我向她叙说自己的身世和到盘龙城后的诡异遭遇,其间我仍然迈开了古画以及与古画相关联的内容,做这种隐藏真实的自己的事我毫不费力,就好像与生俱来就有这种本领似的。所以我的故事找不到什么漏洞。从她的角度来说,作为一个职业心理医师,她也不会抓住我的漏洞追问到底,因为这种做法通常会让患者心理变得更加复杂,造成思维混乱。加重病情。

她说:“其实,我读过你写的一部古典悬疑小说《烈龙归甲》,很想听听你有关写作的一些有趣的事。可以告诉我那是那一年写的吗?”

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却没有找到答案。“我不知道。”我说。

“写太多了可能就不记得了。”她用一种很宽松很自由的方式谈话,“可是女主人那么漂亮,为什么要让她死嘞?不死不是更好吗?”

“这个应该是情节发展的必然吧。”

“盘龙湖底真的有一座水晶秘室吗?”

“据说是有的。”

“哦!?也就是还不太确定啰。”她的语气让你觉得你怎么做都可以,都不会受到责备。

“其实。我对这件事也很怀疑。”

“你怀疑那间秘室根本不存在是吗?”

“不,我是怀疑这本书根本不是我写的。”我知道这种说法跟我此前的认识完全相反,但是我还是这样说了。这个女人用无比柔和的方法激活了我探寻真相的勇气。我说:“这本书的人物和故事情节都是孤儿院的沈妈告诉我的。”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长着细微绒毛的红唇紧闭着,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似乎这已经超出一个心理医师的理解范围。

“包括我的姓名、出生年月、毕业学校的名称都是她告诉我的。每次我问她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她都说我是在路边捡的,当时身上只有一幅破旧的古画。”我终于提到了那幅令我心急火燎的画。“但是那幅画却只有一个古代女人的肖像,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根本无法凭它找到父母的下落。”

“你是说弄丢了的那幅画吗?”

“嗯。”

“那可真是太珍贵了,毕竟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凭证。”她不知道那幅画值很多钱。而是单从亲情上来说。

“是啊。”我说。

“那你还记得你参加工作以前的事吗?”

“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我指指自己脑袋。“沈妈长期说我这是木鱼脑袋。”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判断你有可能患了阶段性失忆症。我拿仪器来给你检查一下。”说完,她走出门去,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环形电子仪器。她将仪器戴到我的头上,启动电源,立刻有一种轻微的嗞嗞的声音出现在耳畔,跟扫描仪的声音十分相像。几秒钟后,我额头上方的仪器那儿射出一道光柱,对面的白色墙壁上立刻显示出大脑的医学影像。她将手里的激光指示器指向大脑右侧的黑斑,“你看,这里的脑组织统管人体对过去的记忆,包括情感、事件、人物等等,如果这里受到猛烈的撞击,造成损伤,就会使人失忆。我们再转到脑后——”

仪器嗞嗞地转着,我感觉后脑勺有些发烫。

“噫——”她突然吃惊地说:“这是什么?”

我在墙壁上看见自己的后脑勺里面有一个微微泛着蓝光的小方块,就像我们看到的电脑芯片一样。她转到我身后,用手指摸着我的后脑勺正中间,“你以前受过伤吗?”

我想起前天晚上,在盘龙城博物馆保卫部三楼曾经被那个黑影用棍子扫中后脑勺。“曾经被人在这里打了一棒。”我说。

“如果没有这个异物,按照你的年龄,你右脑上的黑斑会在3到4年内慢慢消失,你的记忆就会慢慢恢复。但是,后脑勺上的异物压迫了椎动脉神经,使得血氧无法充足供应损伤的神经元,黑斑就会变得越来越多,你的记忆就有可能永远丧失,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你将永远忘记过去的你,包括一切你曾经经历的事件和你曾经认识的人。”她停了几秒钟,又说:“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估计是有人见你的记忆正在慢慢好转,便在你脑里种下了这个芯片。”

“是谁会这么做呢?”我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谭文虎,不知道他跟我到底有什么仇恨。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做恶梦?”她说。

我完全被那个只在科幻电影中见过的蓝光芯片震慑住了,对她的问话全部如实回答:“是啊,经常看到有鬼。”

“这说明这个芯片已经压迫了与颈动脉相连的视神经,使你出现了幻觉。”

我想起了幽灵一样的婉儿,心有余悸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实情,我帮你取出来。”

我哪里知道实情呢,我如果知道实情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老天啊,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你帮我取出来吧。”横空出现的诡异芯片弄得我惊慌失措。

这个年轻的医生听了我的话,心有不忍,但内心又十分纠结。“如果你是个罪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生怕因为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而惹上麻烦。

“请您相信,我是一个受害者。我的古画被盗了。”我感觉自己的泪腺鼓了起来,但我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在这个女人面前我还想保持一点点男人的尊严。我想,她其实没有理由一定要帮我,但是如果她拿起电话通知警方,我必须马上夺门逃走。

她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他的记忆真的还未恢复。”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我听见了。

她咬着嘴唇,眼睛转来转去,突然一咬粉腮说:“你是一个病人,我是医生,没有理由不为你治病。等你输液完毕,我帮你把他取出来,应该不会太费事。你先安静地躺着养好精神。我去准备一下。”

老天保佑她答应帮我了,她真是一个好医生。

范医生走出病室。我凭直觉相信她不会偷偷地将电话打到警局去。我无助地躺在床头,刚刚提升起来的勇气被这块小小的芯片压得稀烂。

谭文虎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办法对付我?

我突然发现,在我无比熟悉的身躯里潜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我。

也就是说,我所认知的我并不是我,那我到底是谁?

我想,除了失踪的林小婉,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真相。

那个人是武陵山黄金镇孤儿院的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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