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死之赌（2/2）
傅朝宣并不看江小楼面孔，因为这张脸实是太具有诱惑力了，他心中暗暗想着，梁大人说没错，眼前这个女人是一只狡猾狐狸精，她知道自己美貌，并且能够非常有效果将它作为利器来对付男人。问题关键于，哪怕明明知道这一点，他也还是没有足够信心去抵挡这样美丽安静目光。
江小楼一直注视着这个年轻俊美大夫，她眼光隐隐带了一丝微笑。
他一直低着头诊脉，压根都不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看来他是十分相信梁庆，而且梁庆刚才说过，要他去开药方……
江小楼轻轻叹口气。
“你受伤很严重，所有伤口都溃烂了，还有许多水泡，如果不想办法把脓血挤出来，你真会死。”
江小楼只是道：“如果大夫觉得肮脏，我可以自己来。”
傅朝宣对这样小瞧显然十分不悦，他脸孔微微一沉，口气极端厌恶地说：“谁告诉你说大夫会嫌弃自己病人？再说你连动一动都很困难，能自己来吗？！”
“可麻烦你，我心中不忍。”她再次这样说道。
傅朝宣冷冷地道：“我只是到自己本分，如果你以为光凭着漂亮脸和言巧语就能勾住我，那你就想错了，恐怕你还得多费点心思。”
他年轻面孔看起来很古板，一副温文尔雅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样子，江小楼从他身上看出了些微神经质，如此看来，他很明显对她产生了警惕之心。
胥卒从牙缝里叽咕说：“大夫，您看诊吧，我还得去巡视别牢房！”
傅朝宣不客气地道：“我看病时候不喜欢别人多嘴多舌，你要去就去吧，人这里还能飞了不成？”
胥卒对眼前这位年轻大夫无可奈何，只能关上牢门走了。
江小楼只是微微一笑，眼前人如今是一块冰、一尊雕塑，可她很会融化他，只要找到合适突破口。
傅朝宣只是按部就班诊脉，然后取出银针冷冰冰地吩咐道：“不是要自己来吗，我教你怎么治疗。先用银针挑破水泡，挤出脓血，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伤口发了炎你病情会加重。”
江小楼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处理完手臂上伤口，便点点头：“剩下我自己来吧。”
她是病人，却也是个女子，按照道理来说大夫看病不分男女，可傅朝宣对于这种喜欢耍阴谋诡计女人没有兴趣，所以压根就不愿意多跟她接触，以免她又动什么歪脑筋。于是他便递给她用火烤过银针、消炎药水还有包扎干净布条。因为腿泡水里，伤口严重，所以她轻轻挽起裤脚，露出洁白皮肤，上面红肿水泡触目惊心。
傅朝宣皱了皱眉头，把咬口中木塞递给江小楼，然而对方却向他摇了摇头，随后便低下头，用银针挑破了一个水泡，可能将脓血挤了出来，整个过程虽然痛苦无比，她却没有呻吟痛骂，没有撒娇卖俏，甚至没有向他多说半句话意思。
按照常理讲，她如果想要博取男人同情，现可是好机会。可是江小楼却异常安静，只垂着长长睫毛，低头做自己事，压根没有别意思，这让全身拉起警报、肌肉紧绷傅朝宣有点困惑。
他并不知道，从他进来开始，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江小楼都看眼睛里，并且不易察觉地对他进行了分析和审视。她表情很安静，大脑却急速运动，迅速拟定了一个合适、精巧方法。通常情况下，女人武器便是眼泪，但江小楼认为每一滴眼泪都是有用，不需要浪费一个对你起了戒心人身上，因为根本没有作用。可他只要是一个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有突破口。哪怕他无坚不摧，铜墙铁壁，找到了突破口，就等于掐住了他软肋。
傅朝宣当然看见江小楼那双水灵灵眸子与温柔笑容，她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杀人犯。她身上血迹斑斑――监狱里一定受了极大苦楚。他越发不安，皱紧眉头。
消炎药水是特别配制，洒上去令伤口加疼痛，江小楼脸色不由变得苍白，额前刘海微微垂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他不由道：“还是我来吧。”
她抬起头，冲着他笑：“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傅朝宣心口微滞。
言巧语女子，能忍得住这种痛苦？
但梁大人是不会说谎，他这样想着，神色又变得冰冷，看江小楼把水泡都挑破了，他便收回了银针，淡淡道：“药水和布条都可以留给你，明天我来换药。”
江小楼目送着年轻大夫离开，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这一晚她终于能安然入睡，梦中她捏紧了梁庆咽喉，割断了他喉管，这甜蜜梦境使得她睡得很香甜。
十天，已经过去了第一天。
头顶上蜘蛛网被风吹散了，蜘蛛再一次吐出绵长细丝，风中摇摇晃晃。
第二天，傅朝宣如约而至。这一次他带来多药物和布条，因为他知道她需要这些。江小楼不等他要求，便自己接过了药水，预备解开原先伤口换药。傅朝宣站一旁，职责地盯着她，那眼神与其说是看着病人，不如说是监视。
她外袍早已划破，一束青丝洒落，额角隐隐微汗，面上泛出红潮，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弱女子。
她一抬头，便能从他眸子里能看清他情绪变化，但她只是继续低下头，沉默地解下布条。
“你不太会处理。”他看着她略显笨拙动作，终究想到自己是一个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管充满了厌恶，他还是不得不责地半跪她身边，道：“伤口这几日不能再沾水。”
她苦笑道：“这恐怕由不得我……”
他眉头一皱，道：“我会告诉他们。”
她垂下眼睛：“多谢你，不过我觉得你好不要多说什么，因为他们只想要保住我性命，并不希望我康复，我性命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傅朝宣有些不高兴：“如果继续泡水或者受刑，就会要了你命！我不想浪费自己心血。”
他确是一个职责大夫，而具有责任感人也一样具有同情心，只要良心未泯，对她处境就十分有利，江小楼只是微笑着再次道谢。
从看到她开始，她说多是谢谢，而不是帮帮我，可怜我——如果她真这样说，傅朝宣连理都不会多理她，他厌恶那样总是楚楚可怜女人。傅朝宣冷漠地看了她一会儿，心里这样想着。
他十指已经熟练地解开了布条，一层层揭开，直到后两层，血肉和布条已经纠缠不清，理不下来，撕下来时候傅朝宣都觉得头皮一紧。
她却强忍着疼痛，额头冷汗滚滚：“大夫，请你动作一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充满了鄙夷之情。
江小楼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你咎由自取，早从你杀人时候就该预料到今天下场。”
“我没有杀人。”她短暂惊讶之后，只是这样平静回答。
他继续洒药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抬起头，一对眼睛灼灼逼人，明摆着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没有杀人怎么会被关押这里？至少你也是意图想要谋杀别人！你知道我救活一个病人需要多久，可你想也不想就因为一点私怨要杀死别人，你这样女人，死不足惜！”
很显然，他对于自己要治一个杀人犯事实十分厌恶，却因为大夫天性不得不接下这种活，所以十分愤慨。
江小楼闻言，淡淡一笑置之：“你看过杜七娘那出戏么？”
这出戏说是被抛弃农家女子杜七娘奔波千里、状告负心人郑如玉故事，故事脍炙人口、流传多年，人人皆知，但江小楼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傅朝宣有些不解。
“当然看过，那又如何？”
“这位抛弃糟糠郑公子其实影射是前朝丞相郑浩。”江小楼娓娓道来，声音婉转。
傅朝宣微微惊讶，面上有了点兴趣。
江小楼继续说下去：“他当年京城为官时，经常有同乡、同窗来投，谋取官职，他多次接待，并劝以刻苦攻读以求仕进。后因来投者日多，难于应付，于是嘱总管一律谢绝。家住均州同窗胡生昔日与他进京赴考时，曾赠与大批钱财，结果上京求助之时，却遭到不明真相郑家总管一口回绝，胡生心生不忿，回到家乡后特意召集一群落魄文人，将一些升官发财、忘恩负义而抛妻灭子之事全都捏造郑浩身上，编成杜七娘，并且到处演出。当演到郑浩家乡时候，郑家人十分愤怒，曾经组织家中仆人当场砸了剧团衣箱，并将戏子痛打一顿以至于死伤数人，演出被迫停止……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被记载于当地志中。”
“是吗？”傅朝宣愣住，流露出若有所思神情：“你是说这故事根本是杜撰出来，真正目是为了污蔑郑浩。”
江小楼唇边露出笑意，慢慢地道：“郑浩年轻时候，官员赵和因为官清廉，敢于直言而得罪权贵，被奸党捏造罪名投入监狱。郑浩当时不过是个普通学子，又与赵和素不相识，却联络同窗百名，联名上疏，步行赴京为赵和诉冤请愿。京兆尹衙门不肯处置，郑浩便印发揭贴，申明真相，终赵和冤案得以昭雪，官复原职。这件事一时震动朝野，郑浩之名，天下传扬。”
傅朝宣冷笑道：“这世上沽名钓誉之辈太多了。”
江小楼扫视他一眼，便垂眸而笑：“郑浩妻子张雅君出身书香，两人从年轻时候开始就诗书相伴，琴瑟相和，无比恩爱，可惜五年以后，张雅君病了。关于她所患疾病，我文献中没有找到相关记载，只知道经过大夫治疗后，病情并没有好转，当年就去世了。那一年，郑浩才二十七岁。他当上丞相之后，很多人都劝他再娶个妻子，还有人送给他美妾，然而他却一概加以拒绝，并且终身不娶。他只是孤身一人，从二十七岁开始，带着妻子留下独子度过了一生。他心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位置，其他女人永远不能够替代。如此痴情，天下又有几人？”
傅朝宣声音飘忽：“说如此肯定，仿佛你亲眼看见似，若这个故事真这么动人，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江小楼微笑，平和地道：“我曾经看过郑夫人亲手绣佛经，佛经上，还有一首郑浩怀念妻子诗文，足可证明这件事是真。一个人可以装三年，装十年，可一辈子呢？一辈子情真意切，能作假么？”
“你是告诉我，你跟郑浩一样被人冤枉，受了很久冤屈。”他一针见血地道。
“不，我只是告诉你，道听途说未必属实，你有眼睛、有耳朵，为什么不亲自看一看、听一听？这监狱是什么地方，梁庆又是什么人——”
傅朝宣一愣，旋即紧张地看看门口，胥卒巡视到这里，正向里面警惕地瞟了一眼，等胥卒走了，傅朝宣才低声说：“你如果要让我相信你，这是绝对不可能。”此时胥卒又走了回来，他故意拔高喉咙大声说：“你惯常会言巧语，我不听你这些胡言乱语。”
江小楼瞧见他紧张模样，幽静眸子里仿若潋滟波纹微荡，只是垂下眼睛，笑了。
傅朝宣越发困惑，他眼里，江小楼是个奇怪人，她总是对眼前一切无所谓，就连伤得这么重也不畏惧。明明一副心不焉样子，却总是温柔可亲、和气有礼，身边环境和人却什么都没办法影响她。她从来没对自己献过殷勤，但一举一动却富有魅力，除此之外，她真有一双美丽眼睛，笑容又有一种叫人信服力量。
哪怕他再厌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腹有锦绣，谈吐风雅，是个很容易让人心动女子。
傅朝宣走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江小楼一眼。江小楼望着他，诚恳道：“大夫，可不可以替我带一本佛经。”
带佛经，这种时候？他怔住，足足半刻都说不出话来，随后猛然醒悟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小楼看着他背影，淡淡一笑。
十日赌注，已经是第二日。
蜘蛛网上爬来爬去，翘首以盼。
第三日，傅朝宣果然来了，因为胥卒发现江小楼高烧未退，便又请他来重开药方。他来时候，手里捧着佛经。
他将佛经递给江小楼，道：“你这样人，也信佛吗？”
不，当然不信，如果天上真有佛，为什么不惩恶扬善，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好人受冤，江小楼心头冷笑，面上却微笑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曾经送我去庵堂修养过一年，那里我跟着师傅们吃斋念佛，已经习惯了身边带一本佛经。”
傅朝宣盯着江小楼，像是忖度她话是否可信。
江小楼当然没有说谎，她确庵堂生活过一年，还曾经亲手抄写过佛经，供奉佛祖面前，但从出事之后，她便再也不会碰这种没用东西了。佛祖太忙，没办法庇佑每个人，她必须靠自己。
傅朝宣静静望着她，心中不由自主想到，一个信奉佛祖人，始终坏不到哪里去。
重诊脉、开了药方之后，傅朝宣发现江小楼已经翻开了佛经。那纤细手指认真地摩挲着佛经上每一个字，带着深深眷恋。大多数时候她默诵着佛经，确是背诵出来，因为她几乎没有低头看过，也许她只是试图从佛经上寻找一种平静，而非是真需要。就像是他手腕上套着这一串佛珠，只是一种象征，信仰象征。
开好了方子，他又看了一会儿，并不打扰她，无声无息地走出去了。
十日赌注，三天过去。
蜘蛛捕捉了一只飞蛾，却因为意外而飞走了，仿若白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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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梁羽生武侠名著《龙凤宝钗缘》史朝英关押方辟符和聂隐娘机关。
傅朝宣：古代有名一个美男子，著名山西戏曲《拉郎配》主人公原型。后面讲述郑浩故事，事实上出自于历史上傅朝宣孙子傅青山。
感谢所有特意上架当天打赏和送孩子们，你们心意小秦全部都看到了。五毒教和阊门群发生了误会，大家群情激愤，小秦可以理解你们心情，但是大家走到一起是因为缘分，如果互掐互憎就变得没有意义。为了处理这件事，小秦一天都没能写文，希望大家可以营造一个和谐温馨气氛，陪着小秦把这篇文写到底，这是初衷，也是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