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佛口蛇心(2/2)
可笑想法,可笑人,但用这个关键时刻,却十分有效。
严凤雅充满狐疑地盯着对方,面色阴晴不定。
“大人不妨扪心自问,梁庆如此喜怒无常,又能对你有多少信任,将来若有一日他想起旧账,只怕大人会沦落到比我还惨地步。”
严凤雅含怒眸子一下子有些畏惧。
“大丈夫为建功立业,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可以置伦常于不顾,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顾。只要有利于自己地位,又有什么不可以干?大人你才华高绝,聪敏果敢,论手段论魄力又有哪里不如梁庆?不过是机遇罢了,全是因为大人没有碰到一个合适机会。”江小楼声音平淡轻缓。
严凤雅望着她,似乎呆住了,眸子里渐渐燃起一丝莫名火焰。
“大人这样心力辅佐梁庆,可他眼中,大人连狗都不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简直是直接把你一片热忱放地上践踏,我真是替大人您不值!”江小楼惋惜地叹了口气。
傅朝宣看着江小楼,不由也跟着愣住了。
若论起罗织罪名、角谋斗智、构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梁庆绝对是个中高手,但他绝对想不到,就他养病时候,已经有人如法炮制,甚至高一筹!
严凤雅神色变幻不定,显然正陷入激烈思想斗争。他当然知道江小楼说这番话是不怀好意,但他清楚对方说得没错,梁庆是一个小人,今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不敬,到时候真是有嘴没处说。再者,自己跟着他这么多年,好容易才爬上一个少尹位置,但今后想要晋升,除非梁庆先上去……可眼下看来,这种机会实是凤毛麟角,自己少有升迁可能。
一辈子这样仰人鼻息,不是太痛苦,而是生不如死。
他拼了命往上爬,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彻底摆脱低贱出身,如果能够当上京兆尹,取梁庆而代之,他改变就不仅仅是个人仕途,而是整个家族命运。
有了这样诱惑,哪怕明知道江小楼给他挖了一个陷阱,他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这两日代行京兆尹职权,他早已尝到了甜头,若是能长久占据这个位置,那他真会达到人生高峰!越想越是兴奋,几乎一时几乎压过了心头对梁庆长年积累害怕。
江小楼一直轻巧地观察着对方神情,他眉头慢慢舒展开,眼神也变得野心勃勃——
“人生世,就要敢于向上攀登,若是大人畏首畏尾,战战兢兢,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建树。”她加了一把柴,语气似春风般轻柔,“当然,如果是过去,梁庆一手牢牢把握权力,大人贸然行动只怕得不偿失,毕竟京城中他人脉广,支持他人也多。可现情况不同了,听说梁大人卧病床,他可是个极为顽强人,通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将权力交给别人……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得了很重病,大人若是有心,这就是好机会。”
这样温柔语气,却如一把利剑,一下子刺中了严凤雅心脏。
他浑身一阵颤抖,想要站起来,却是双腿打软,浑身无力。
好机会,好机会,这一辈子他可能就只有一次机会。
梁庆得了麻风病,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他立刻就要卸任,那就是自己好机会!
这是老天爷知道他日日夜夜都期盼着向上攀爬,给他恩赐!
他心头一阵哆嗦,然而看到江小楼清亮眼神,猛然惊醒过来,厉声道:“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江小楼笑了,神色是那样理所当然:“大人,你可别忘了,梁庆不但杀了我大哥,还将我抓入牢中百般折磨,我当然不会站他那一边。”
她不会站梁庆一边,也未必会站严凤雅一边,只是这一点,当时严凤雅压根没有察觉到。
敏锐、狡猾、温柔可爱江小楼,不动声色之间就说动了梁庆身边头号帮手,这种本事太令人惊奇了,傅朝宣眼睛都转不开。只不过,他早已被江小楼神采飞扬迷惑,压根想不到她背后还有深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严凤雅不是傻子,他冷静下来以后,故作漠然地问。
江小楼面上笑意清淡:“大人,你我非亲非故,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知道我比你憎恨梁庆,日日夜夜都等着他下场就好。他若死,我开心,你开心,大家都开心,又有什么不好?”
“哼,你说得倒容易,他可是京兆尹,不是小猫小狗,说死就死!”严凤雅当然知道江小楼对梁庆愤恨犹自己之上,此刻不禁下意识地道。说完了这一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对梁庆之死表现这样意,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心思。
他不想被江小楼捏住把柄,这太危险!
心念急转,他早已起了杀心,眼眸似野兽暴怒时凶残:“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江小楼笑意倏然敛去,眸子里面顿现锋利,身上也多出一丝凛然之气,冷酷漫天盖地,扑面而来:“大人若是杀了我,再无成功可能,严氏一门,永无出头之日!”
不知是被这股突然杀伐之气笼罩,还是一时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与刚才判若两人江小楼,严凤雅一下子镇住。
江小楼声音亦如寒铁:“大人,梁庆为官多年,实力雄厚,绝非你一个人光靠着野心可以扳倒。今日我此断言,若无我,事必败!”
严凤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牙齿有些隐隐发抖。
这些年来落他手中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狠毒有之、狡诈有之、凶残有之,但那些女人加一起都比不上江小楼,她不光聪明,而且善断,竟然瞬间看穿了他心思。是,他太想要爬上那个位置,有一丝可能助力都不会轻易放过。何况,不管江小楼有什么目,人都还他手上,他不会有半点吃亏。相反,如果现杀死这个女子,紫衣侯那里交待不了不说,若她真有方法帮他呢?
虽然心头隐隐有了一个如何成事方法,但现并不成熟,他还需要多主意。
一个共同敌人,足可以让他对江小楼另眼看待。
想了半天,他暴怒之色退去,慢慢被犹豫所取代:“你真有信心,不会中途出什么岔子?”
江小楼看出他色厉内荏,却并不当面戳穿,褪去刚才冷凝,和颜悦色地道:“大人,万事万物只要你肯下苦功,没有什么得不到。你若是求不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愿望不够强烈。不管他再强悍都好,总有弱点可循,只要抓住有利时机,给予那弱点猛烈一击,自然水到渠成。当然,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真到了,你就得好好把握!”
严凤雅站起身,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看看江小楼,一会儿又满脸踌躇不安。
他觉得江小楼一定打什么主意,但那又如何,只要能打倒梁庆,他极有可能取而代之,管江小楼动什么心思,与他毫无相干!
傅朝宣感觉到严凤雅内心激烈斗争,但此刻临门一脚必须成功——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严凤雅陡然停住步子,回过头来阴冷地盯着江小楼:“不行,太冒险了!”
傅朝宣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完了!
江小楼却不急不缓:“大人听说过赌石么?”
翡翠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好坏,须切割后方能知道究竟。赌石如赌命,赌石人凭着自己经验,依据皮壳上表现,反复进行猜测和判断,估算出价格。买回来一刀剖开,里边如果色好水足,顿时价值连城成为巨富,也有可能里边无色无水,瞬间变得一文不值,这就是赌石风险。
“一刀涨,一刀跌,一块石头可能使人暴富,也可能使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赌赢了,十倍百倍赚,一夜之间成为富翁;赌输了,一切都输赔光,一无所有。这是疯狂、刺激、残酷勇敢者游戏!”
解石刀一闪而逝,切开不只是石头,还有人心。
“严大人,身为赌石人,一要有挑战精神,二要胆色过人,第三是要有丰富经验和实力——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傅朝宣看着严凤雅脸一点点涨红,眼睛里强光暴起,显然被江小楼说得心动神摇。
江小楼却是不动声色,甜美一笑道:“一旦开出玉,价钱就会千倍百倍疯涨。人生也是这样,无常却又有常可循!只有真正懂得把握机会,有实力、有魄力人才能取得成功。老天给了你这样机会,却因为畏惧而放过了,只能接受十赌九输结局!”
江小楼身上有一种非凡力量,坚强意志和不屈不挠精神,并且她会用超人毅力和果敢把它们坚持到底。
而严凤雅刚开始气势汹汹,开声夺人,后变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这一幕,如同两军短兵相接,刀枪相击,委实太过精彩,以至于傅朝宣都屏住了呼吸。
江小楼不骄不躁神态自若,清湛眼眸目光灼灼:“你觉得,这一块石头开出来,会是玉,还是石?”
啪地一声,傅朝宣分明听见严凤雅神经断裂声音。
严凤雅眼眸通红,已然下了决心:“好,说得好!”
傅朝宣刚刚松了一口气,严凤雅却立刻又道:“不过,光是这个还不够,并不能让我相信你诚意,我要江家财产!”
傅朝宣一愣,立刻涌起满腔愤怒,严凤雅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官僚,这就是官僚丑恶嘴脸!
明明除掉梁庆他获利大,可现却装作吃亏模样向江小楼讨要好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大人,江家确有财产。”江小楼轻言细语,恍若不觉对方狼子野心,“原本我想过,若是我死了,情愿将这些财产藏身之处永埋地下,也绝对不会告知梁庆,可我与大人之间却不同,我们没有血海深仇,钱与其被梁庆夺走,不如交给大人好。”
“此言当真?!”严凤雅眼眸一亮,这些年收拾了不少人,但大多数钱财都被梁庆搜刮去了,他可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只能从死人身上剥皮,那又能有多少?江家不是一般富豪,他这回定然可以积累下大笔财富,将来仕途上也可以用来打点,不过——“你可是出自真心?”
江小楼太过狡猾,他不能不预先防备。
江小楼微笑道:“当然是真,我人还大人手中,又怎么敢与你耍样呢?”
她笑容温顺,形容优雅,妖娆动人,如朵夜下怒放香昙,叫人不知不觉心头微动,严凤雅眼神有瞬间迷离,但很恢复平静,等京兆尹到手,要多少美人都可以,眼前这一个……也未必到不了手!只不过如今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必须按捺住:“你可记住自己说话,若是想要糊弄过去,也别怪我无情!”
若说刚刚一席话已经勾起了严凤雅野心,那么江小楼许诺,便是让他野性狂炽后一把火。
连骨子里畏惧和犹豫,都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江小楼道:“城中锦绣钱庄,存有一万两银票,单据就——”
严凤雅那双眸子终于变得彻底通红。
江小楼止住话,慢慢道:“现告诉大人,您还会放我出去吗?怕是——不妥吧。”
一盆冷水浇下去,严凤雅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
江小楼语气神秘:“当然是你我共同敌人倒下之时,不过到时候,你也得答应放我离开。”
严凤雅沉思良久终于答应,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傅朝宣避到了廊后,看着他走出空空院落。
等严凤雅离开,傅朝宣才走入房间,
“你太冒险了,简直是与虎谋皮!”他神色充满担忧。
严凤雅是什么心思,江小楼并不意,他与梁庆恩怨,她亦不会乎。
如今是对方机会,何尝不是她?只要利用得当,她很会达到自己目。
“傅大夫,人做,天看,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口气淡淡,带着一种云淡风轻漠然。
“可你怎么能许诺将财产交给他,他比梁庆又好得了多少?”傅朝宣心中着急,汗湿鬓角,“跟这种人打交道、做交易,你有几个脑袋?重要是,你怎么能用和梁庆一样卑劣手段!”
江小楼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却是笑了。
她看来,做事要从征服人心着手,让人自觉自愿为他自己**付出。江小楼首先为严凤雅描绘一幅美好蓝图,并逐层深入地劝服他相信一切都会成真,直到他心悦诚服。其实,这已经不是高明谋略,只是从人性贪婪出发,预先谋算对方心思。
“傅大夫,梁庆害人无数,一方面源于他心狠手辣、无耻之极;另一方面,他心机和手段其实也不乏高明之处。你如此正直善良,却过于小看了他,所以才会吃亏上当、遭其蒙骗。揭穿梁庆害人把戏并不重要,洞悉其奸、勿受其害也仅仅是稍有进步,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能还世界一片清明。”她微笑着,这样说道。
只有学会利用邪恶,才能真正战胜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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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为建功立业,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可以置伦常于不顾,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顾”是化用,原句出自唐朝酷吏来俊臣《罗织经》。
因为大家齐心协力,小秦爬上了钻石榜和鲜榜,感激所有渣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