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真假郡主(2/2)
“这真假国舅故事,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一直未曾开口太子隐约看出一丝端倪,面上端着一丝笑意。
赫连胜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冷芒:“不,郡主又被骗了,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叫做萧凝泉州人,他自称是真正国舅。这回京城一下子热闹起来,三人众说纷纭,个个都说自己才是真,把皇帝皇后都给弄得很糊涂。当时京兆尹出了个主意,让他们三人当面对质,这一来三人互相攀咬、互相拆穿,终于暴露出三个人都是假。皇后认定这三个人能将萧家一切说得清清楚楚,定然知道真正国舅何处,于是命人严加审问,后才发现真正国舅一直隐居山林,当发现别人去寻找他时候,他却悄悄躲进了山里,完全隐匿了踪迹。皇后没有找到真国舅,又因为一再受骗面上很不光彩,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说到这里,众人面上都流露出一丝惊奇,一丝忐忑,一丝不安,他们隐隐察觉到赫连胜这个故事很奇特,奇特到是直接冲着某个人来。这样宴会,讲述一个如此怪异故事显得那么荒诞不经,甚至是不合时宜。安华郡王是一个十分谨慎而且才华横溢年轻人,他知道自己应当何种场合说什么话,绝对不会犯错,可今天他行为着实是太令人费解。
赫连胜就众人惊异眼神中突然长身而起,步走到殿内跪下:“陛下,微臣敢问一句,若是有人也如这三萧一般假冒皇亲,应当如何处置?”
皇后察觉到了不对,脸上笑容慢慢沉了下来。
皇帝眼底浮起耐人寻味神情,面上只是皱了皱眉头,道:“这自然是杀头罪过。”
庆王心头猛然闪过一丝不祥预感,迅速站起身,低声斥责道:“胜儿,不许胡闹,起来!”
赫连胜冷冷一笑道,却是看也不看自己父亲一眼,神情无比凝重:“今日微臣斗胆,要请陛下替王府审一桩公案!”
皇帝闻言一愣,望向庆王,目光变得淡漠:“庆王,你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庆王妃隐约觉得不妙,眉头慢慢蹙起,但仍强忍着没有发作。
庆王已经再也忍不住,步上来扯赫连胜领子,额头上青筋暴起:“小畜生,这是什么场合,居然敢这里撒野,还不下去!”
赫连胜是朝廷官员,深受皇帝欣赏与喜爱,庆王也是引以为傲,然而今日却演出一场父子反目大戏,众人不免面面相觑,神色震惊。
江小楼原本料定赫连胜翻不起什么风浪,可若无必胜把握,赫连胜岂敢当众忤逆自己父亲。思及此,她目光不觉投向紫衣侯方向,眼底浮起一丝极为复杂神情。
赫连胜一把甩开了庆王手,突然跪地叩头,神情无比凝重:“儿子深受父亲大恩,本该惟命是从,奈何家中出了奸人,为父亲计、为家族计,儿子必须先除奸,然后再向父亲请罪!”再次抬起头时,他面庞热得似火,眼神冷得似冰,一派正义凛然。
庆王听了这话,一时惊讶地望着对方,只觉一口冰寒之气从脚底升起,整个人也似是遭受了重创,几乎当场哑然。
“陛下,微臣朝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言谈有物,从不敢违背自己职责,无一句虚妄之言!如今那冒认奸人就庆王府,可她背后靠山强硬,微臣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请陛下圣心公裁!”
皇后眼中慢慢凝起一点火焰:“赫连胜,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今日微臣要状告,就是您亲自册封明月郡主!”赫连胜声音似冰又似火,声声含着催人心扉毒气。
“大胆!”皇后勃然大怒,猛然重重击了一下手下扶柄,乌黑发间那顶金凤凰都跟着颤动了一下,簇簇灯火下,她面庞已经隐隐发青。
太子突然出言道:“父皇,赫连胜为人你是十分清楚,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诬陷任何人,既然他这样说就必定有证据,不妨听听他证据再做决定。”
皇后盯着太子,眼神冷厉了三分。明月郡主是她亲自册封,太子偏帮着赫连胜,是要公然打她脸面吗?!
太过分了……
厉声呵斥几乎就到了喉咙边上,庆王妃气得嘴唇发抖,然而江小楼却突然握住了她手,她浑身一震,转头向对方望去。明明赫连胜满口都是污蔑,江小楼却听得十分安静,一派云淡风轻。明亮烛火照亮了大殿,然而她眼睛却比天上星星还要亮上三分,遑论人间灯火可及。
不知为何,庆王妃原本怒气慢慢沉淀,逐渐恢复了平静面孔。
赫连胜果然大声道:“陛下,微臣请旨让证人上殿!”
皇帝望了皇后一眼,见对方面色冷凝,似乎被气到了,他稍微沉吟片刻,便点头道:“好,你且将证据承上来吧。”
一个年轻女子慢慢走上殿来,她身穿一条单薄杏色罗裙,白色锦缎绣鞋,似园里随风而来瓣,走到御殿之前盈盈下拜,吐气如兰:“民女拜见陛下。”
她声音十分轻柔,宛若黄鹂鸟叫声,众人只觉有人伸出雪白小手,心尖上挠了一下,那感觉酥麻无比,原本怪异感觉又加重了一成。
皇帝点头:“嗯,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此女闻言便缓缓将头抬起,竟是蛾眉凤眼,面若桃,翠眉如画,含情脉脉,虽然不是闭月羞、沉鱼落雁绝色,却给人一种异常安心之感。庆王离得近,仔细一瞧陡然心惊,这女子眉宇之间有种极难描摹神韵,那是一种惊人端庄之美,可怕是——她容貌几乎与年轻时候庆王妃有八分相似,而且眼下竟也有一颗鲜明红痣……
赫连胜众人震惊眼神中朗声道:“这位姑娘才是微臣亲生妹妹赫连雪,也就是真正瑶雪郡主!”
皇帝一时坐直了身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庆王妃面色大变,紧紧盯着那女子,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心头一时震撼不已。
年轻女子眼里也是涌起热泪,泣不成声:“民女才是真正赫连雪,请陛下明鉴。”
皇帝完完全全愣住,他看看庆王又看了庆王妃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做何说法。
庆王目中波光闪动,心头几乎恼恨到了极致:“胜儿你到底再搞什么鬼,这女子你是从何处寻来?”
赫连胜神色十分平静,面上也是无比淡然,他心头已经笃定江小楼必死无疑,便越发放缓了心情道:“父亲,当年妹妹灯市上走丢,结果被人贩拐走卖入一户人家,恰好这户姓刘人家没有儿女,便将妹妹收为女儿养膝下,只因妹妹灵巧聪慧,所以求亲者颇多,却都不曾应允。谁知四年之前,柳州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我想这件事大家应该都还记得吧……”
年轻女子哀声哭泣:“养父母因为瘟疫去世,没奈何只能投奔京城姨母。谁知半途被黑心管家卷走了家财,我被夺走细软赶下了马车,只能望京城而行,走一路,哭一路。半途遇上柳州一位近邻。此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守本分,我本不予理会,奈何患难之际,举目无亲,便哀求他带我入京。谁知此人送我入京后,转手便卖入国色天香楼——”
国色天香楼,分明是从前出众秦楼楚馆,被一把火烧成灰烬青楼!这女子字字句句,婉转温柔,听众人耳中却是触目惊心。
太子妃只是静静坐着,面上含着冷淡矜持,从国色天香楼之事发生后,老太傅便将儿子一脚踢出京城,现还风沙满地军营里哭爹喊娘受着苦,她心头虽然不忍心,却也不能再看着弟弟胡作非为,可这一切都是江小楼谋划,若非没有证据,她又岂能容对方至今!
当听到国色天香楼四个字时候,江小楼目光笔直地看向紫衣侯,冷莹如玉面上逐渐浮起一丝嘲讽笑意。原来如此,对方早已设好了一条死亡之路,只等着她慢慢走进去。
顾流年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一阵凉意爬上了脊背,他敏锐察觉到了风向不对,这女子若真是庆王府郡主,那郦雪凝又算什么?还有对方所提及国色天香楼,分明是把江小楼全都摸透了,该死,国色天香楼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纵然有知情者……又有谁敢出来指责当朝郡主,分明是赫连胜阴谋布置!
满堂哗然中,唯独独孤连城静静坐着,眼睛微微下垂,沉静面容看起来没有丝毫动容,简直如同老僧入定,平静安详得过了份。只是这样宁静太子看来,分明就是已经黔驴技穷,走入死地了。
赫连胜又继续道:“国色天香楼,雪儿虽然受苦楚,却也认识了两个好朋友,一个叫郦雪凝,一个便是江小楼,那时候她们两人都是国色天香楼名妓。郦雪凝吹弹歌舞,无一不精;而江小楼也是舞蹈倾城,文采出众,上门求诗作画不计其数……”
众人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地向江小楼望去,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讶、怀疑、鄙夷。
萧冠雪动作优雅地拈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
赫连胜目光笔直地看向江小楼,言辞犀利中含着十分义愤:“我妹妹天真单纯,因为受了些许好处便将对方当成知己一般,兼之那郦雪凝眼下也有一颗红痣,与我妹妹站一起宛若双生姐妹,竟然有三四分相似,妹妹便特意与这二人结成异性姐妹,甚至把自己从小到大经历都全盘托出,谁知……”
年轻女子已然泪盈盈,却是强行压抑着心头悲痛:“后来我被一名路过京城客商赎出,他将我带离了京城,然而商人无情重利,很便将我弃之不顾,我辗转飘零了两年,只能又回到京城……原本想来找自己两个姐妹,却不想她们已经无影无踪,而国色天香楼也被大火付诸一炬……”她说到这里满脸是泪,向着江小楼嘶声道:“雪凝见到母亲成为瑶雪郡主,而你也借着这层关系成为了养女!我们彼此情同手足,感情深厚,断想不到你们两人竟会捏造身世进了庆王府啊!”
江小楼望着对方一双娇俏泪目,完全没有温度眼神让对方心头一颤,语气也加决绝:“入京后我不得不四处做人帮佣,替人缝补、浣洗衣裳,甚至把一双手都泡得发烂了。一次去金玉满堂做工,我远远瞧见你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地站大堂上,心中几乎欢喜到了极致,可扑上去认你,反倒被你仆人赶出门外!你竟然口口声声不认识我,而我也几乎疑心自己认错了人!是啊,高贵郡主怎么会是从前旧友?!若非偶然撞见二哥,他拉着我不放,只说我和母亲相貌酷似……只怕我到现还被蒙鼓里,依旧把你们当成是我好朋友!小楼啊小楼,从前我们彼此扶持,互相依靠,原本是无所不谈好姐妹,即便你们想要我家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分出来啊,为何要利用、欺骗,甚至用这份身份来冒充我!”
庆王妃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愣愣看着那女子压根说不出话来,结果对方立刻向着她,檀口微张,眼底含泪:“娘,难道你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了吗?”
眼见王妃神情巨震,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雪凝已经死了,现再说这种事也是死无对证,好,果然是好计策。”
若赫连胜全盘谎言,很就会被人拆穿,然而他三分真七分假,江小楼身份是真,这女子身份是假,混杂一起,自然让人真假难辨、糊里糊涂。对方寻到这个容貌酷似王妃女子已经是用了大心思,只怕背后还对她悉心教导了良久,使这一切谎言听起来无比真实,叫人不由自主便采信了。恐怕现连庆王妃本人都没办法确定到底谁真谁假,毕竟真正正主已经死去,谁能与这女子当堂对峙?!
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哈,这还真是阴毒到底!
女子身体瑟瑟发抖,雪白面上楚楚可怜,一双眸子却是光华璀璨:“小楼,当初我们情同姐妹,祸福相依,你性子倔强受了金玉无数次毒打,还是我替你再三求情,你当时向我说从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断不会舍弃我而去。可我都已经站了殿上,你却还苦苦强辩,小楼啊,你心难道是铁做,完全感觉不到我有多么心痛?!我不要郡主之位,不要荣华富贵,只是想要见亲生父母一面,只求你开开恩,发发善心吧!”
江小楼只是静静望着她,眼神带着深深嘲讽:“姑娘,你我原本素不相识,你口中却是情同姐妹,甚至能举出过去琐事,我真是佩服你能将谎话说得如此登峰造极,江小楼自愧不如。”
赫连胜冷笑一声,声音沉静得不含一丝感情:“陛下,微臣人证可绝不止这一位,既然江小楼要证据,那微臣今日就把所有证据清楚地摆她跟前,必要叫她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一句话说出,掷地有声,庆王妃被激得一阵颤抖,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题外话------
真假国舅故事取材于历史上泉州臭头皇后研究和一出真假国舅弹词。
昨天大家提出建议,说我又把寿春公主给拎出来了,我忏悔,写着写着我就会忘记此封号已经用过……至于裴家,我是真正喜爱这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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