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歹毒心思(2/2)
赫连胜轻轻地一笑,道:“是啊,江小楼和你资助那些小娃娃之间,你必须得做出一个选择,你待如何?”
金兽鼎中静静燃起一丝沉水香,闻之令人心中安宁,芬芳静谧。江小楼卧榻上小憩,一阵清风拂动,紫竹帘子轻轻摇晃,阳光从雕窗棂投入,变成支离破碎夕影,落对面铜镜上,灼灼燃起一片金色光辉。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噌地一声,袖间匕首出鞘,他一步、一步地向江小楼走去,脚步悄无声息,就他眼看到面前时候,铜镜中银光一闪,竟将那道寒光笔直映射于江小楼眉目之上。
锋芒一晃而过,事情发生不过是刹那间,她陡然睁开了眼睛。
江小楼目中疏忽现出冷冽寒芒:“楚汉,我万想不到竟然是你要杀我。”
楚汉猛地一个寒颤,倒退三步后颓然地跪倒地:“小姐——”
明明遭到背叛与刺杀,江小楼面孔却十分安静,安静得看不出丝毫恼怒,薄薄胭脂她面上浅浅晕开一层,唇畔轻轻弯起,看起来仿若微笑一般。
强行压住愧疚之心化为无数毒蛇牙,瞬间把楚汉身体撕扯得支离破碎,下一刻这个粗莽汉子竟然猛地掩住脸面,嚎啕出声:“小姐,我当真对不起你!”
此刻,江小楼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爽朗、乐楚汉,那时候他多么潇洒痛,行事随心,不知为何,原本恼怒情绪一点点消散。她有一种直觉,楚汉比她加难过、加痛苦,心念一转,语气反而异常温柔:“你不慕荣华,不爱金银,不喜美色,今朝此举……是为了那些孩子吧。”
楚汉哭声撕心裂肺,支离破碎,完全没有章法。他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块手帕,铺展开来,江小楼举目望去,赫然心里一跳:锦帕之上,放着一只血淋淋耳朵,一根截断手指——
用幼小孩子作为人质便罢了,对方竟然残忍到不惜卸下……实乃小人中小人,贱人中贱人!江小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好糊涂,如果我真死了,那些孩子才真正是死路一条。你想想看,赫连胜怎会让此事传扬出去,他会将你以杀人凶手罪名砍头,紧接着就是那些无辜孩子,一个都跑不了……”
楚汉浑身一震,瞬间明白过来,满脸皆是愧悔交集神情,双肩不停地颤抖,几乎不能言语,跪那里一动不动。
“我这里不会收留一个背叛过我人,不管因为何种理由,为了何人。所以,你走吧。”江小楼轻言细语,然而语气却无比坚定。
“小姐,不,请别赶我走!背叛主子是死罪,楚汉甘愿领罚,请小姐直接杀了我!”楚汉垂下头去,毫不犹豫地道。
楚汉帮助江小楼,是为报恩。今日背叛江小楼,是为仁义,忠义两难全,只因为他是一个有血有肉人,所以才会犯下这样严重错误。下手之时,他分明犹豫了,正因他手一抖,凛冽寒光才会透过镜子映于她面目之上。楚汉是当世高手,他杀人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何况是为了那群孩子,但他还是犹豫了……
整个房间布满馨香,却遮不住紧张气氛,小蝶恰好此刻端着茶盘进来,瞧见这一幕不由大骇。顾不得茶盘,连忙面色发白地跪倒地:“小姐,奴婢不知楚汉大哥做错了什么,求小姐大慈大悲,宽恕了他这一回吧!”
江小楼目光很淡漠,并没有一丝一毫动容。可当她无意中瞧见楚汉灰色长袍衣襟处一根用以系结小带时,面色微微变了。那小带之上,绣着一朵小小兰,清丽雅致、栩栩如生。她慢慢走上前,仔细盯着那朵兰看了半天,却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入王府前那一天晚上,雪凝通宵未眠,一直床头专心绣着自己绷。当第二天早上江小楼走入她房门,才发现她双眼红肿,格外疲惫,不由好奇地抽过她绣品问道:“你绣这是什么,不像是帕子,又不像是枕巾,倒真是古怪。”
郦雪凝只是轻轻一笑,低低说:“是衣襟上带子……”
“庆王府什么宝物没有,何劳你苦熬上一夜,真是痴人。”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郦雪凝却只是抬眸望着她,清雅眸子潋滟生波:“不,自己亲手做意义不同。”
那时候江小楼只是觉得她傻:“难道是绣给心上人?”
郦雪凝面上一红,却是嗔道:“满口胡言乱语,我这样破败身子,不过活一天算一天,哪里能拖累别人……”
当时那根襟带竟然是送给楚汉,可看楚汉模样,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江小楼心头微微一动,似望着楚汉,又似乎透过他望着别人,楚汉手轻轻握住了匕首,如果江小楼要赶走他,他也没有脸面再存活于世,情愿血溅当场、以死赎罪。可下一刻,江小楼却开了口:“你留下吧,下不为例。”
楚汉心头狂喜,他不知为何江小楼会突然改变主意,但他觉得如蒙大赦,竟然迅速叩了一个头,站起身便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江小楼喝住了他。
“我这就去宰了那个奸贼!”楚汉心头恨意一层层弥漫上来,既然无法救下那些孩子,索性跟赫连胜拼个鱼死网破。
“蠢材!”江小楼冷冷望了他一眼,“杀鸡焉用牛刀,要赫连胜死,自有双手干净法子,你这条性命——好好留着吧。”
傍晚时分一场小雨,天气越发冷了。湖上青莲全都败了,只剩下枯枝败叶,一片颓唐之色。府里婢女们正忙着清理湖上残景,她们用小舟打捞起那些落叶,又替换了五彩锦鲤和形状奇特石头。左萱带着两名婢女一路从石桥上下来,径直入了王妃院子。
左萱一身素雅妆绸缎,面上淡淡施了脂粉,黑亮眼睛极有神采,走进门来时候带起一阵扑面而来香风。
庆王妃不觉微笑:“怎么今天有空到这里来坐坐。”
左萱举步走过来向王妃行礼,动作间鬓间金簪上璎珞沙沙作响:“儿媳是给母亲送礼物来。”说完她吩咐婢女将手中黄梨雕食盒捧了来,打开一瞧,江小楼不觉惊讶,转头望着庆王妃道:“母亲喜欢吃柿饼吗?”
王妃欣然点头:“不错,我很喜欢吃柿饼,而且喜欢左大学士夫人亲手制作柿饼。”
左萱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因为父亲很喜欢吃,所以每到这个时节我母亲便会带着婢女们亲手做柿饼。”她一边说着,一边旁边红木椅子上侧坐,口中侃侃而谈,“小时候我常常看到他们摘下成熟柿子,用刀把皮削去后再置于筛中晾晒,足足要晒两个月时间,等到柿子长时间翻晒和挤压中变成扁扁柿饼时,就可以放进缸中捂二十日,捂时间越长,白霜越多,柿子品质就越好。别不敢说,就这做柿饼本事,京城里还未有一人及得上我左家。因为父亲和母亲都很爱吃柿饼,所以今年柿子出来后,特别为你们送来一盒。”
柿子上果然厚厚一层白霜,像撒了一层白色晶莹粉末。左萱主动拿起一个柿子,轻轻一撕,薄薄曳出一根长长丝线,露出橙黄肉,颜色十分诱人。
王妃接过她手中柿饼便尝了一口,只觉入口生津,便向江小楼道:“这柿饼上霜可是一味良药,专治上火和口疮。去年我嘴上长了东西,取白霜轻轻敷伤口上,凉丝丝比吃药还有效。现如今谁家柿饼都不及左家香甜,我想着这时节又到了,却是不好意思去左学士府上讨要,谁知今日就给瞌睡我送枕头来了。”
江小楼却按住了她手,温言笑道:“母亲,你忘了大夫特地关照过不可以吃大凉之物,这柿饼虽好,可它凉气太足,你若是多尝,只怕明天就要上吐下泻不能起身了。”
左萱吃了一惊,连忙道:“王妃近日身体又不适吗?”
庆王妃却叹了口气,道:“别听她,就是穷紧张,我这里不过是寻常秋寒之症罢了。”
左萱听了这句连忙将她手中柿饼收回来,劝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将柿饼先带回去。”
庆王妃难得孩子一样贪嘴,忙阻止道:“不,就留下吧,这东西可以存放些日子,待我康复了再吃。”
听她这样说,左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江小楼却没有笑,她目光落那些柿饼身上,唇畔浮起一丝淡淡笑意:“你刚才说王爷也很爱吃柿饼?”
“是啊,父亲也很爱吃,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他送去。”左萱虽然有些疑惑,却是非常肯定地说道。
江小楼突然立起身,竟邀请她道:“你来得正巧,我这里还有一本琴谱要送给你,跟我来吧。”
左萱便立刻起身向庆王妃告辞,跟了江小楼出来,两人并肩而行。
微微侧头望着左萱,江小楼笑道:“听说赫连胜近日想方设法祈求你谅解,进展如何?”
左萱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恨我父母亲太过迂腐,坚持不肯让我与他和离,哪怕我说破了嘴都没有用,谁让人家会作戏呢?你可知道他跪我父亲书房外头苦苦哀求,父亲一时心软,竟然信了他悔过之心,让我原谅他,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呵,要我跟一个无耻小人过日子,简直可笑、可怕!”
江小楼脸上只有恬淡笑意:“如此说来,你这辈子都没办法摆脱他了。”
左萱咬紧了贝齿,心头愤恨难以自抑:“除非他死!把我逼到了极处,大不了鱼死网破!”
和恶人鱼死网破是不划算,江小楼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倒是有一策,只是你可能会受到牵累——”
左萱赫然一下子转头盯着江小楼,目中疏忽亮起:“可能让我重获自由?”
“自然。”
一夜风平浪静,第二天早上小蝶却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小姐,出大事儿了!”
江小楼慢慢悠悠地从床头坐起来,轻轻披上外衣,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紊,语气也是极为柔和:“哦,出什么事儿了?”
“庆王……庆王病了!”
江小楼眼皮都不抬,只是下了床坐于铜镜面前,取过梳子,慢条斯理地把青丝一点点梳理开来。
“小姐,您怎么不着急啊,王爷今儿凌晨时候开始恶心呕吐,腹痛难忍,出恭时候还有血,如今现整个人跟打摆子一样抽搐不已,都昏过去两次了!王妃心急上火,求着小姐些去!”
“母亲真是急糊涂了,我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何用?”江小楼将发丝全都梳理完了,才吩咐道,“今天早膳准备得清淡一些,我喉咙有些不舒服,说不准是受了风寒……”
“小姐,您还有心情用早膳啊,现整个王府都乱了套!人人都心急火燎地往正院赶去,生怕落了后,被人说不关心王爷——”
江小楼却压根听不见似,兀自洗漱、梳妆、衣,甚至是如常一般吃完了早饭,这才正式出发。
昨天晚上庆王半夜里腹痛难忍,仆从便赶紧去请了大夫,整整忙了一夜才勉强控制住病情。江小楼进了屋,只见到老王妃、庆王妃等人皆是满面焦急地坐着,瞧见江小楼来了,庆王妃立刻起身过来拉住她手,道:“昨儿个晚上王爷还好好,半夜里却突然说肚子痛,下人慌忙来请我示下,可把我吓坏了——”
庆王毕竟是她丈夫,纵容留不下多少真情,却也还有情分,看他痛苦得死去活来,上吐下泻几乎脱了一层皮,庆王妃同情之余也有后怕,万一庆王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家子以后可就失去了屏障。
江小楼闻言,面上露出几分惊讶神情,格外关切道:“王爷这是吃坏了肚子?”
庆王妃摇了摇头,道:“我刚刚都已经查问过了,昨儿晚上王爷用了半碗碧粳粥,一块藕粉玫瑰糕,两只绿豆团子,还有一只清蒸鸭子腿,其他倒也真没有什么了,那些饮食全都查验过,断没有问题,真不知是何处出了岔子——”
老王妃皱着一张脸,长吁短叹:“真要请大师回来看看风水,咱们府上这是招了什么邪,居然一个接着一个出事儿啊……”
庆王妃和江小楼对视一眼,却是默不作声,并未言语。而赫连胜、赫连笑等人皆是旁垂手而立,一派忧心忡忡模样,十足孝顺子女。
恰此刻,大夫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老王妃立刻问道:“大夫,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中是砒霜,若非发现及时,怕是没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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