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生死一线(2/2)
走到帐篷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静提醒:“千万别小看女人,有时候她们本事比你想象大得多!”
裴宣只是哂笑一声,毫不留恋地步走了出去。
萧冠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裴宣啊裴宣,我可是难得好心一回,你执意不听劝告,可就怪不得我了。
江小楼目光落不远处与皇子们坐一起寒暄独孤连城身上,不管何时看见他,他似乎都是一派华贵清冷模样。微微上挑眉,长长睫毛,始终微笑着,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面孔。当他与人说话时候,仿佛一直认真倾听着,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一直走神,思绪早已不知道飘飞到何处去了,待你要发怒时候,他却能够对答如流,毫无阻碍,真可谓是一心数用典范。
独孤连城正与五皇子说到年底祭祀事,突然察觉一道眼神落自己身上,掀起眼皮瞧了一眼,那眼神却已经转向了别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原本淡漠眼神慢慢浮起一丝暖意。
广场上早已搭好一个巨大斗兽笼,这个笼子足足有三人高,十丈见方,周围守满了身穿铁甲护卫。
众人期待兴奋眼神里,表演正式开始,许是因为热身赛,第一场不过是贵族们寻常可见斗鸡比赛。饶是如此,一个个也看得眼睛发红,神情激动,男人们纷纷摇旗呐喊,女子们也是捏着手绢心惊胆颤。
整场比赛顺利进行,后胜出斗鸡被皇帝收入了御园,倒是杨阁老远远瞧着心头很是感慨,想起自己那只战无不胜飞将军,不由长吁短叹起来。
第二场正式开始时候,众人便瞧见斗兽师将一只斑老虎赶入了斗兽笼,接着入内竟然是一头体态雄壮狗熊。斑虎看起来体型较小,身体上覆盖着深棕色条纹,一直延伸到胸腹部,它头滚圆,脸颊四周环绕着一圈长长毛,看起来威风凛凛。而对面那只狗熊身躯显然比它庞大数倍,足足有七八百斤,浑身像墨汁一样漆黑,头顶长着一撮白毛。众人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心头一颤,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
庆王妃神情难免有一丝紧张,甚至有点不敢观看,赫连慧旁边柔声安慰道:“母亲不必害怕,这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绝不会跑出来伤人。”
江小楼目光只是十分平静地落那斗兽笼里,似乎对接下来要进行搏杀很感兴趣。
狗熊看起来体型上极占优势,它也十分好斗,竟然用爪子去撩拨那只趴地上老虎,老虎腾地一下子四肢直立,陡然发出一声虎啸。转瞬之间已经扑了过去,整个身躯越过狗熊瞬间,一掌过去就把狗熊鼻子给扇了下来,登时血流成河,然后它动作轻巧地落到地上,一副昂扬得意模样。狗熊不甘示弱,嚎叫一声便笨重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向老虎挠了过去,老虎头顶一块看起来如同王冠一般黄毛竟因此就被活生生撕扯了下来,冒出大片血。帐篷里胆小年轻小姐们啊地惊叫一声,纷纷用帕子掩住了苍白失色面孔,而男人们却仿佛兴致昂扬,全都激动起来,为那狗熊和老虎助威。
庆王突然瞧着江小楼,淡淡一笑:“外头开了盘,要赌谁能赢,你下注了吗?”
江小楼只是轻轻一笑:“我不懂这玩意儿,还是算了。”
老虎明显怒火中烧,径直向狗熊胸口直扑了上去,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对方胸前那一撮毛,狗熊痛到了极点,一时恼恨到了极致,两爪扣住老虎脖子拼命撕咬起来,老虎惨嚎一声,声震四野同时,连皇帝都惊得面色隐隐发白。老虎哀号着拼命挣扎,好容易才将自己从对方嘴巴里挣脱出来,大家看眼里,早已认定这凶猛老虎已经输惨了,正自懊恼之时,它却再一次向狗熊扑了过去,力气大得惊人,竟然把狗熊逼得倒退一步。两只猛兽不停地撕咬扭打起来,狗熊后背不停猛力撞着铁笼,铁笼摇摇晃晃,几乎有倾倒错觉,场面极为惊险。
众人看得连声欢呼,大声高喊着,早已经忘却了一切危险,兴奋得忘乎所以。恰此刻,狗熊身躯一震,轰然倒地,掀起一阵巨大灰尘,几乎把守铁笼周围铁甲护卫呛得要死,却原来老虎瞅准机会咬破了狗熊喉咙,狗熊虽然未死,却已经奄奄一息,倒地不起。
“哗——”掌声雷动,群情汹涌。
江小楼只是静静垂着眼睛,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她对这样斗兽比赛其实没有兴趣,看到众人如此兴奋模样也觉得十分无趣。太子早已设下了堂口,成为大庄家,今天不管是谁输谁赢,他都会赚盆满钵满,还能讨得皇帝欢心,一箭双雕大好事。
终这场比赛以老虎胜利而结束,皇帝龙心大悦,重赏了斗兽师。
太子站了起来,面上含着淡淡笑意:“陛下,儿臣听说裴大将军发明了一种游戏,把老虎关笼子里,然后把人丢进去与它搏斗。场面很是惊险刺激,父皇可有兴趣?”
皇帝蹙起眉头:“动物之争乃是天性,若用上活生生人却太残忍了,不妥。”
今天比赛不过是场游戏,让文武大臣们放松心情,如果用人来与野兽搏斗,场面固然血腥刺激,却也十分残忍。皇帝不喜欢这样提议,眉头便也簇了起来。谁知太子早有预料,笑容也十分平常:“父皇仁爱之心当然惠泽天下,但裴将军当初可是用战俘去决斗,这并不违反仁义之道,重要是对那些战俘而言,一旦赢了野兽,就有机会获得自由和赏赐,这比直接处死要仁慈得多。今天儿臣准备是死囚,他们本来应当都秋后问斩,但如今若是胜了一场便可以无罪释放,所以皆是愿意以命相博,全供父皇和百官们一乐。”
死囚原本就是要被杀,此次能够有机会与野兽相互搏杀,虽然谁都知道九死一生,但对于必死无疑人来说,哪怕是万分之一机会也会拼命抓住,万一有幸能够成功,不但可以免了一死,能重获自由,谁会拒绝这样事呢?
皇帝犹豫了片刻,裴宣却笑道:“陛下,高祖皇帝时便有这样斗兽戏,而且是真人表演,场面极为刺激,今日既用死囚,当然可以无所顾忌,陛下无须忧心忡忡,这些人皆是自觉自愿。”
江小楼神情慢慢冷了下来:自觉自愿?!哈,好一个自觉自愿。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到底是活生生性命,拿人生命来取乐,还摆出一副恩深义重、网开一面模样,这些人心肠何其残忍?
皇帝眼里终于闪现兴奋之色,而原本正直朝臣们也都坐不住了,他们对这场游戏很是期盼兴奋,甚至没有任何一人出言阻拦。江小楼目光看向了那只铁笼,刚刚获胜猛虎眼睛泛着凶狠光芒,尖锐利牙似乎随时准备扑向自己猎物。太子一声令下,人们已经将那死囚推入了铁笼。
死囚是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渣中年男子,囚衣破败不堪,膝盖处露出破洞还有无数血痕。他似是对老虎充满了畏惧,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然而守着铁门护卫却用剑柄大力戳他后腰,强迫他上去与老虎对战。
“废物,冲上去呀!”
“就是让你来斗老虎,干站着等什么!”
“、啊!杀了他!”人们明显已经等不急了,口中不停地叫喊着,声音已经隐隐见出嘶哑一片。
就此时,那猛虎不失时机地扑了过来,这男子并不蠢笨,似乎还有些许武功,竟然身子一低,擦着虎腹而过。猛虎一扑不中,显然十分恼火,而那阵阵血腥味又刺激了它肠胃,使得它眼中凶光胜,一下子猛然爬了起来,再次扑向对方,竟一口咬断了那人左腿,径直把断腿上肉吞吃入腹。男人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倾倒,老虎丢了腐肉,张开血盆大口径直覆了他身躯之上……
看到如此惊险场景,人们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满脸血腥兴奋之色,仿佛他们也化为了厮杀野兽,恨不能近距离观看这场老虎吃人好戏。
江小楼望着那葬身虎腹男子,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场面原本是那样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可每个人表情都是那么兴奋。江小楼看来,可怕不是凶猛野兽,而是深不见底人心。原本道貌岸然公卿大臣们,满口仁义道德、慈善为本,可是现叫响就是他们!他们兴奋与欢呼,显得那么无情、冷酷、虚伪,他们用自己表现说明了一个道理,生存就是弱肉强食。
世界只能强者生存,弱者只能引颈就戮。身为弱者,被欺凌、羞辱、杀害都是应该,是这样吗?不,从前江小楼曾经一度认同了这样理念,她以为自己只要越变越强,就可以名正言顺报仇雪恨,用强势手段取得胜利。可她从来没有如同现这样痛恨这些所谓强者,这些所谓权贵。他们对强者顶礼膜拜,对弱者肆意践踏,将弱肉强食准则贯彻得彻彻底底,又与野兽有何区别?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感情,是因为与野兽不同,可他们却显然忘记了这一点,奉行*裸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仿佛大家都应当踩着别人脑袋拼命往上爬。柔弱当然不代表正义,但弱者就真该死吗……
看着如此血腥场景,江小楼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恐惧,只有一股悲凉之意,涔涔地侵入心底,遍体生寒。
庆王妃已经煞白着脸,不敢去看眼前那一幕,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江小楼手腕,连声道:“小楼,咱们回去吧!”
此刻离开,只怕会被人认为御前失态,小楼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掌覆庆王妃冰凉手上,柔声安慰道:“母亲,不要看就是了。”
寻常柔弱赫连慧,此刻一张苍白面上却带着一丝晕红,坐原地一动不动,似乎等待着什么。
猛虎终于一口咬掉了那死囚头颅,刚才还活生生一条性命,就这样众人面前变成一具尸体。空掉喉腔喷出了大量血,犹如一道飞蓬,可是众人叫好声却比刚才加热烈。接下来,太子又命人将第二个死囚送了进去。同样,第二人坚持不到片刻,又再次葬身虎腹。只是经过刚才那一幕之后,老虎似乎对吃人已经失了兴趣,它只是径直将那人咬死,如同赏玩一般撕碎了尸体,似乎体内燥热和兴奋,还依旧未曾平息。
那兽性激得皇帝连声叫好,太子打了个响指,吩咐再换一人。就第三个人进铁笼时候,老虎瞬间冲出了铁笼。猛兽出笼场景,把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它飞向人群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一名铁甲护卫脖子,竟将他头生生咬断。那所谓铁甲利齿之下,毫无任何作用。铁甲卫们围拢过去,接二连三被老虎所伤,一时再无一人敢扑上去。
“护驾!护驾!”太子大声喊着,所有护卫都向皇帐方向涌了过去,把其他帐篷弃之不顾。
吏部尚书夫人惊呼一声,猛然晕倒地,其他人也忘记了刚才兴奋模样,拼命地四散奔逃。
猛虎如同发了狂一般,速地再向其他人扑了过去,待它冲到庆王帐篷前时候已经连伤了数人,危急时刻,庆王一把扯过距离他近王妃躲避,而所有护卫都已经惊呆了,庆王妃嘶喊了一声:“小楼!”
那头猛虎已经冲着江小楼直扑而去,小蝶正要冲上去,却被赫连慧一个冲撞不小心压底下,声音都已经惊得没了调:“小姐,救小姐啊!”
江小楼别过脸去,血盆虎口已经近眼前,那血腥味道几乎弥漫了她鼻腔,几欲令人作呕。就她以为自己将要葬身虎腹时候,一人突然将她卷入自己怀中,她吃了一惊,抬头一瞧却是一张俊美得令月华失色熟悉面孔。
独孤连城抽出腰间软剑,老虎再一次扑了过来,动作迅疾如雷,独孤连城长剑一闪,竟硬生生削下了老虎前爪皮肉,江小楼几乎能听到那刺啦一声响动,可老虎并没有立刻倒下,它身体一晃,转了半圈,便又再一次疯狂扑了过来。独孤连城心头一紧,长剑就如同一把切开月饼刀,由它额头王字上方刺入,赫然间听见一声凄厉惨嚎,长剑被迫滑动了一下,老虎左眼球瞬间对半切开,粘液混着鲜血不停地涌了出来。
老虎轰然倒地,猩红眼底依然可以看见软剑反射出来淡青色光芒。这一幕可怕到了极致,众人眼里早已定格,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
独孤连城手中还握着软剑,右手虎口却缓缓流出了鲜血。
明亮光线下,独孤连城面上被阳光照耀着,却无一丝血色,唯独一双漆黑如幽潭眼睛,凝结着一点火焰,仿佛永无熄灭之日。
那血腥味道一时加浓了,江小楼用力喘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阵反胃感觉,如同潮水般自胸口深处涌了上来。庆王妃甩开庆王手,向江小楼扑了过去,一时把她搂怀里,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小蝶推开挡自己身上赫连慧,爬起来时候只觉腿都软了,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抓住了江小楼裙摆。
独孤连城想要抽出长剑,奈何劈得太深,竟然纹丝不动。他咬紧牙关,上前将膝盖顶老虎头部,左手按住它额头,右手用力将软剑一拔,手上骨节都发白,“啪”地一声,大鼓鲜血立刻自老虎头上喷出,长剑已经回到了他手中。鲜血喷溅瞬间,他面上也染了一层血污,竟添了一分夺目动人心魄。
“小姐——”一道身影速扑到了锦帐之前,旋即便是愕然。
楚汉望了一眼满身血迹独孤连城,几乎转不过眼睛。
庆王妃还瑟瑟发抖,江小楼却已经镇定下来,缓缓道:“我没事,母亲。”事实上,她感觉到自己腿脚发软,还从未有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这样近,近到她几乎能看到死神对她微笑。一眼望去,独孤连城垂下右手腕有鲜血不断往下滴落。江小楼眼中不由自主就是一热,心头也缓缓漫过一丝说不清复杂感受。
赫连慧只是目光幽冷地望着江小楼,难掩一抹失望之色,转瞬之间却又换上一副笑容,上前恭贺:“小楼真是受到上天眷顾,千钧一发都能死里逃生,将来必定大有后福。”
江小楼斜睨她一眼,面上慢慢浮起一丝奇异笑:“是啊,我确命大得很。”
赫连慧笑不自觉凝住了,阳光映着她瞳孔颜色,泛出一丝诡谲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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