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赐婚明月（2/2）
现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皇帝微笑着挥了挥手，美妙音乐声又起，一群披着彩帛美人翩翩起舞，绝色芳容，袅娜曼妙，只是经过刚才那一件惊心动魄赐婚，众人都显得有些心不焉。庆王从始至终坐人群之中，脸上神情显得格外淡漠，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可事实上他唇畔却浮现起一丝冷冷笑意，谁也不会比他明白，江小楼完了，彻底完了。
安筱韶望着江小楼，弯弯双唇，似乎想要笑，可是眉头却始终紧锁着，表情极为古怪。她担心，非常担心，对于皇后性情无比熟悉她，当然知道姑母外表柔和，私底下手段极为狠辣。
庆王妃叹了口气：“我一直拦着，终究没能拦得住，罢了，你要怎样都随你吧。若我迫你嫁给三皇子，你只会终日闷闷不乐，大家心里都不痛，不如你按照自己心意去做，只是……”
江小楼看了看庆王妃，对方表情极为认真。
“母亲，事已至此，无路可回头。”
庆王妃闻言，只是无言侧首，一笑，非常萧索。
宴会结束后，回到大殿内，皇后原本平和神情瞬间退去。她冰冷着脸，换了一副阴鸷神色，目光笔直地落安筱韶身上。
那深沉眼睛暗夜里散发着怨恨光芒，安筱韶心头一颤，难以形容恐惧涌上心头，扑通一声跪倒地：“请娘娘恕罪。”
皇后冷笑一声道：“你何罪之有？”
安筱韶素知皇后禀性，她便只是垂着头，不敢吭声。
皇后目光阴冷地望着她，这种神情使得她这张平凡端庄面孔显得越发冷酷无情：“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今日你竟然和外人联合起来伤我心。”
安筱韶头颅垂得低，隐隐有一种马上想要逃走冲动。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宴会上那样平静江小楼，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她沉声道：“娘娘，您所要一切当然可以达到目，但必将付出严重代价，侄女虽然愚钝，却不想娘娘犯下这样错误。”
皇后听出了对方言外之意，安筱韶语调虽然柔和，却隐含沉痛不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这些年来我对你这样好，你没有半分感激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说出如此尖酸刻薄话，你是要和江小楼一样，拿刀子捅我心吗？”
安筱韶愕然，皇后继续道：“你失去母亲，我怜你孤苦，便时常唤你进宫来陪伴，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事事为你着想，甚至连你将来夫婿都精挑挑选。醇亲王文武双全，地位超脱，他才是你良配。你是一个多么骄傲人，哪里比不上江小楼，醇亲王竟不肯娶你，你居然咽得下这口气，反而转头去帮助自己敌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安筱韶蹙眉道：“娘娘，我不敢违逆您决定，只是醇亲王无意于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皇后不由嗤笑：“你身份虽然只是安家千金，实则与皇族公主无异，醇亲王不喜欢你便可以不娶，那他视皇家于何地，视我于何地？托词，全部都是你们背叛我托词！”
安筱韶抬起头，清亮目光望入皇后眼中，徐徐说道：“娘娘，事已至此，筱韶自知无从辩解，但请你原谅明月郡主，她与醇亲王是早已有情……”
“有情人？”皇后冷笑一声，目光之中似有阴沉闪过，“一个连知恩图报都不懂贱人，难怪从前人人都说她出身商门，不懂礼数，我还如此抬举了她，真正可笑。”
听出皇后语气之中肃杀之意，安筱韶心头一震，连忙哀求道：“我可以体会娘娘心中愤慨，可是请娘娘以大局为重，不要怪罪明月郡主与醇亲王，您成全非但不会为您换来强敌，只会换取他们感激！”
“我不需要任何人感激！”皇后突然起身，语气已经结成寒冰，“既然连你都不肯遵循我旨意，那现就出宫去吧！以后没有我宣召，不得轻易入宫！”说完她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娘娘！”安筱韶叫了一声，可是皇后却径直往宫殿深处走去，再不回顾。
安筱韶眼中慢慢涌起一丝忧虑，现应当如何是好……
当天晚上，庆王府又接了一道懿旨。皇后命令身边黄女官带着许多礼物，特地赐给江小楼。当黄女官说出来意时候，庆王妃面上却有一丝震惊，宴会上江小楼当众驳斥了皇后娘娘面子，而她却依然送来了这些礼物，其中深意……
她目光那些珠宝玉器上一一划过，旋即停黄女官面容，勉强一笑道：“黄女官，这些都是娘娘赏赐吗？”
黄女官面上都是笑意，神情也与往常没有两样：“这是自然，皇后娘娘还说了，明日要请郡主进宫陪她说说话。”
庆王妃和江小楼对视一眼，庆王妃压下眼底惊颤，连忙道：“多谢您了。”
待黄女官走后，庆王妃脸上是一阵阵发青，声音都颤抖：“小楼，明天你绝不能入宫，想个法子推掉吧！”
江小楼微微一笑：“母亲，皇后娘娘意旨咱们可以推吗？不管是托病，还是找任何其他理由，娘娘都不会宽恕。”
“你不知道皇后那个性，表面上看很随和，但若是你忤逆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江小楼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庆王妃长嘘短叹，面上是无比不安，她几乎想要开口劝江小楼自行放弃这桩婚事，可是细细一想，既然皇帝已经下了圣旨，那断无改可能。进则得罪皇后，退则得罪陛下，进退两难，现竟几成绝境啊。她越想越是头痛，脸色是发白，而此刻小蝶进来禀报道：“小姐，安小姐求见。”
江小楼抬起眸子，只是笑笑，“母亲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去见一见安筱韶。”
庆王妃点点头，不由自主站起身往外走，却又回过头来，忍不住道：“不论如何万事小心，安筱韶毕竟是皇后侄女，她此行说不准就是来探你口风……”
江小楼知道安筱韶绝不会这么做，但当着庆王妃面她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略一点头，庆王妃这才离去了。安筱韶大髦上沾染了一身露水，步走进了厅。一眼看见江小楼就坐窗下，长长裙摆垂下，一张面孔清丽脱俗，如同流水一般目光正静静望着自己。她不由蹙起眉头，责备道：“现你可高兴了吗？”
江小楼不觉好笑：“当初你不是还来劝我要想法子，怎么现反倒来怪我？”
安筱韶哭笑不得：“我当初只是希望你暗中设法，谁让你今天当众承认啊，这可是打皇后娘娘脸面！”
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你要问醇亲王。”
安筱韶愣住，旋即心中难过，事情如今已成定局，进不得、退不得，实是叫人为难。随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刚才我瞧见宫中仪仗，皇后娘娘可有旨意颁下来？”
江小楼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请我明日入宫。”
“明日就入宫？”安筱韶脸色变了，她盯着江小楼道：“你绝不能去。”
江小楼抬眸望她，似笑非笑地道：“哦，为什么？”
“只怕这一去就是送了性命——”
“有那么严重吗？”江小楼故作不觉。
“当然有，别说是你，当年就连我母亲也是——”安筱韶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她看着江小楼，突然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
外面月光照进了大厅，落安筱韶面容之上，使她脸添加了一丝朦胧美，她眼神有些恍惚和不安。
那月亮莹莹波光，照得人心里发慌。
“我母亲素来心高气傲，不为皇后娘娘喜爱。当初因为娘娘坚持要为父亲纳妾，母亲执意不肯，娘娘便以好妒为名严厉斥责了她，让她宫中罚跪了整整一个晚上。母亲素来以孤傲出名，狠狠窝了一口气，自尊心受到极大挫伤，回到房间就用水和着金子一起吞进肚子里，愤而自杀了。”
江小楼眼皮一跳，看着安筱韶，似乎流露出同情。
“母亲吞了金子之后，父亲赶紧找来大夫，可是诊断后，他们却说太晚了，治不了。父亲听到此话当时就走不动路了，当场失声大哭。母亲去世之前，痛苦地躺床上，勉强嘱托了后事。我永远记得那一日，不，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母亲死后，皇后娘娘亲赴府上吊丧，因循往日规矩，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跪着迎接，包括我外祖母。那天正好赶上大雨滂沱，外祖母依照规矩跟大伙儿一起院子里冒雨迎接。娘娘进府之后，并不发话让大家起身，大家就只好直溜溜跪着，敢怒不敢言。娘娘府里待了多久，外祖母就大雨中跪了多久。”
安筱韶浑身都开始颤抖，显然回忆到了可怕过去。
“回去没有两日，外祖母也跟着去了。父亲与我母亲感情十分深厚，对于她死一直心怀不满。他原本想迎娶母亲表妹成为续弦，可皇后娘娘却坚持父亲应该娶鸿胪寺卿容大人家千金，父亲抢先一步与我那表姨订了婚，没想到皇后娘娘却执意胁迫。她百般威逼之下，父亲不得已退掉婚约，谁知我那表姨性情刚烈，突遭退婚之后，竟然含恨自了。父亲心中越发忧愤不平，勉强续弦之后，他脸上始终都没有一丝笑容。现你应该明白了吧，皇后娘娘并不是一个真正慈和人，对待自己兄长尚且如此跋扈，你是外人，她又会如何对待你？小楼，你千万要小心，莫要被她抓住了把柄，否则她一定会以此为理由将你除掉。”
安筱韶说起这些话时候，眼神无比认真，江小楼是一个值得深交朋友，所以她才将家族隐秘对她倾吐而出，目只是为了提醒她多加小心罢了。
江小楼轻轻叹了口气：“原以为靠着皇后娘娘这棵大树是千载难逢机会，如今却是麻烦了。”
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大好局面一招丧，不是不可惜。
安筱韶站起身，柔声道：“明日一定小心，千万不要忤逆娘娘意思。”
江小楼点头：“皇后娘娘是你亲姑母，该如何选择你比我加清楚，这庆王府……你还是不要来了，免得皇后娘娘知道要怪罪于你。”
安筱韶轻轻一叹，目光悲悯：“娘娘早已经知道了，她严厉斥责我并不许我再入宫，所以我能帮你也只有这些。必要时候，你可以去求醇亲王，我想他一定会有办法。现我该告辞了，你可千万要珍重。”
第二日，江小楼果然入宫晋见皇后，黄女官早已经门口等候了许久，见到江小楼便露出笑意：“娘娘已经等了许久，郡主，请。”
进入内殿，皇后坐宝座之上，神情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小楼，神色沉稳：“小楼啊，我是真心很喜欢你。筱韶那丫头虽然是我从小看到大，但她心太善，难以成事，虽然教养和品行都很好，可是她走不了太远。你就不同了，微贱出身给了你勇气，才貌、心机、手段一样都不缺，我原本以为可以好好栽培你为我所用，将来派上大用场……”
江小楼垂下眸子，神色温和地道：“如今娘娘看透小楼了吗？”
皇后叹了口气道：“是啊，如今我可算是看透你了，表面上乖顺温柔、和蔼可亲，可实际上满肚子坏主意，竟然盯上了醇亲王，他也是你配肖想吗？”
江小楼并未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对方。皇后看着她，神色慢慢冰冷下来。
“醇亲王是我侄子，他婚事自然应当由皇室作主，可是你区区一介商人之女，居然敢忤逆我心意，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了吧。”
江小楼面色沉静如水：“敢问一句，娘娘要如何处置小楼。”
皇后轻轻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一名宫女端着一只红漆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只盛满酒液玉杯，杯子里酒液清澄，没有一丝杂质。
“现——你应该明白了吧？”
江小楼看着皇后，面上浮起一丝冷淡笑意：“皇后娘娘，小楼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对你丝毫没有妨碍，你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皇后冷笑一声：“这世上敢于忤逆我人，自然不可以活着！从前我抬举你，是看庆王妃面上，可你实太让我失望了，如今赐你一个全尸，已经是我恩典。你还不明白吗，醇亲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你。”
江小楼轻缓地叹了一口气，皇后固执实是让人觉得头痛。
“不，皇后娘娘你错了，我一定会娶她。”
话音刚落，一个风神俊朗贵公子已经跨入了大殿，旁边宫女阻拦不及，面上都是一派惊慌不安神情。
皇后看见独孤连城，先是一愣，旋即目光变得冷，她径直盯着独孤连城道：“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作难？”
独孤连城深沉眉眼，慢慢浮现一丝冷意：“娘娘，不是我们要与你为难，而是你刻意刁难小楼。”
皇后神情愈发惊怒焦急：“独孤连城，你不要忘了，你有今日是谁帮助了你？”
独孤连城淡色唇，只是弯起一丝冷淡弧度。
深潭眼，闪现出一丝决绝光芒。
明明是这样俊美面容，语气却如同冰封：“陛下已经下了圣旨，这门婚事就断无改可能，娘娘若是怨恨小楼，不如将这仇恨转到我身上。坚持要娶她人是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皇后听了这辩解，越发气愤、恼恨。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她脸面，皇帝不会，太子不敢，可今天这两个人分明是要气死她，真正是恩将仇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她一直那么地信任他们，提拔他们！然而愤怒过后，她却突然奇异平静了下来，吩咐黄女官道：“把这杯酒送过去。”
黄女官将那一杯毒酒送到了江小楼和独孤连城面前，皇后慢条斯理地道：“这一杯毒酒，你们必有一人要喝下。江小楼，若是你真心喜爱醇亲王，那这杯酒就由你来喝。可若是醇亲王舍不得美人，便只好牺牲自己了。”
江小楼看着皇后，顿时明白了对方用意。皇后自然不是要他们演出什么相爱两难戏码，她不过是深谙挑拨离间之道。男女之间相处，为重要便是生死相依情分，感情深厚时候都是你侬我侬，一副巴不得为对方付出一切模样。如果自己贪生怕死不肯饮下毒酒，就是把危险留给了独孤连城，这样他定然会心灰意冷，这婚事也就不成了。可如果自己喝下毒酒，等于是以死相抗，一个死人又怎能成为醇亲王妃，到时候后悔也晚了。说到底，她不过是要让独孤连城认清自己本性，是啊，江小楼自私又恶毒，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连性命都不要？
皇后虽然表面上不声不响，实则心机过人，她能作出这样态度，实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世上没有一对情人能够禁得起这样离间，皇后唇畔，慢慢浮现起一丝恶毒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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