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狼狈为恶（2/2）
听出了百里青对她论点不以为然，西凉茉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若是师傅不介意，便听听徒儿妇人之见吧。”
他眼里，大概也认为她一个深闺女子不会有什么关于朝政方面见解吧。
西凉茉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就宗教与农民起义关系向百里青阐述了她见解。
基本历史上所有农民起义都源自一种教义，这个朝代虽然是她那个年代历史中不曾出现过，但是一直到唐朝都是一样，只是唐之后才有了不同。
所以她从东汉末年黄巾起义所用太平道至晋末年孙恩卢循起义所用五斗米道，再到唐朝前期陈硕贞所用道教起义一一向百里青条理分明地阐述而来。
大部分农民起义虽然都失败了，但是他们影响了一朝一代根基，让朝廷疲于奔命四处灭火时候，却通常便宜了那些出身贵族诸侯，所以农民起义被剿灭镇压后，朝廷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战乱中民心不稳，对朝廷怨恨不已，就让诸侯们趁机发难。
历史上大部分王朝都是如此灭亡。
“问君一句，哪个盛世王朝是民心安定之中被强大诸侯取而代之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岁爷还是要多加防范才好。”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目光越来越专注，便知道他听进了自己话。
所以刻意用了疏远恭敬一些称呼。
百里青沉默着，眸光幽深，他一直都将重心放边境来犯外族之上，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些鬼神之事会有这般影响，不但是他，便是朝中所有大臣，也未曾有人将这装神弄鬼之贫贱流民小动作放心中。
却不想眼前深闺少女竟然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弊端来。
“依你之见，那本座该如何去做？”他难得地有些认真聆听性子：“即刻派大军全部剿灭或者以司礼监探子和锦衣卫为主进行小范围绞杀？”
西凉茉思索片刻，随后道：“这些人无非是没有饭吃，衣不蔽体，所以才如此这般被蛊惑，惶惶不安，人心思动，所以天理教用是——遵天理，得米粮这样粗陋但有效口号才能发展了那么多教徒，若是以强硬手段去剿灭，反而让他们得到舆论同情，对朝廷不利……。”
“舆论？”百里青有些奇异地挑起眉。
西凉茉支着脸颊懒洋洋地笑笑：“就是民生言论，不若如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佛家禅宗与黄老道教，教义都是教人潜心苦修，抛却名利，消去一身罪业，以求来世福报，而且原本民众间都颇有根基，信众极多，朝廷可以大力发展这两个教派，以防一派独大。”
“然后将天理教打为邪教，让佛道二教派信众去熏化那些天理教教徒，若有冲突不过是教众间冲突，官府便可作壁上观，直到必要时候出来处置天理教徒，褒奖佛道二教教众，如此一来，朝廷便不需费太多兵力与财力这上面，天理教即使永不灭亡，但也永无壮大之日。”
这一招，前世，不过是政治手腕中常用转移矛盾一种方法，但效果通常都不错。
百里青琢磨了一会子，果然颇为满意地点头：“不错，此法甚妙，就这么办，不过若是照着本座原来方法，想必是要多费些功夫了……。”
西凉茉不甚赞同地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必师傅应该很能体会了。”
司礼监和锦衣卫恶名简直让小儿止啼，尤其是司礼监，其中核心成员都是宦官，那是一个让人恐惧又鄙夷团体。
百里青轻蔑地冷嗤：“民言？本座只相信以血止血，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心中掠过一丝异样，随后看向他道：“师傅……你……是故意让司礼监和锦衣卫名声成为这样么？为何，难道你根本不乎这无上权势么？”
她记得他曾她婚之夜说过，若他死必定让天下苍生陪葬那一句残忍话。
这个人，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是因为他根本不乎自己是否能够有未来么？
百里青目光一寒，目光幽幽地锁住了西凉茉，有些阴惊地一笑：“为师爱徒，可真是太聪明了，只是不要自作聪明。”
西凉茉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因为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所以你可以将众生性命与喜怒哀乐握手中作为游戏，哪日里你倦怠了便要毁了自己与众生？”
百里青忽然身子一动，长臂一拦，将西凉茉‘哐’地一声粗暴地按桌子上，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纤细颈项，狭长魅眸子里盈满让人心惊阴霾残忍：“为师告诉过你，如果不想当那枉死杨修，就不要随意窥探为师心思，你真以为你很聪明么，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
西凉茉感觉着自己背上传来火辣辣痛感，肌肉抽痛极为锐利，大概是方才压破了茶盏碎片刺进了衣服，刺破了皮肤，她默默地想着。
但是，她并没有如寻常那样，立刻求饶，只是抬眼看着百里青那双美丽到阴森眸子，近乎挑衅地道：“你生气，为什么呢，若是什么都不乎，又何必因为被窥破心思而生气？”
百里青自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九千岁后，何曾有人敢这样顶撞他，这样*裸挑衅者全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猩红地盯着她，指间几乎忍不住下意识地就要收缩，捏断她纤细美丽脖子。
但西凉茉丝毫不曾畏惧，只是冰冷地看着他，仿佛那一瞬间，就要看进他灵魂里面。
哪怕她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都不肯开口。
直到看着西凉茉气息渐弱，眼角因为窒息而缓缓地淌出一行清泪，仿佛灼痛了他目光，他才梭然地松开长指。
冰凉空气瞬间灌进了西凉茉鼻间，得到了喘息机会，她立刻伏桌子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咳咳咳……咳咳……。”
百里青这才发现她背上已经染了一片猩红，那些破碎瓷片散了一桌，他目光不由一沉，那种血色让他极为暴躁地一挥袖子，‘呯’地一声将桌子给击碎。
百里青恶狠狠地一把将西凉茉扯进自己怀里，居高临下地怒道：“怎么，顶撞为师，拿着自己小命试探为师底线，很有趣么！”
该死，他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失控了！
都是这个丫头，这该死小丫头！
西凉茉青白着小脸，看着眉宇间隐藏着暴怒百里青，她却忽然冷冷地一笑：“千岁爷，为什么不杀了我，别告诉我只是为了那块令牌，又或者即使身为阉人，你仍旧是爱上我了么？”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带着一种侮辱了。
百里青胸膛起伏着，暴怒间几乎破口而出：“你以为你是谁，若非……。”
但是下一秒，他却敏锐地瞬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异色，随后百里青忽然间住口，暴虐神色慢慢地沉静下去，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地妖异模样，睨着西凉茉：“为师当然爱你，你是为师爱徒，不是么？”
西凉茉看见他表情变化那一刻，便心中极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这一次试探，功败垂成。
像百里青这种人，只有盛怒之下才能从中窥探出一些事实蛛丝马迹。
百里青对她照顾，已经超越师徒、玩物界限，这让她非常好奇。
而她也需要知道百里青到底可以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如今结果告诉她，百里青对她容忍超乎了她预料，只是……为什么？
百里青看着她眼底冰冷思索与算计，随即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舒服感觉蔓延上来。
他双臂揽，将西凉茉拦腰抱起，放窗边软塌上，随后一边伸手抽掉她腰带，一边淡淡地道：“很失望么？不该你知道东西，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属于我，只需要乖乖地为师羽翼之下就好，别逼为师拔了你翅膀。”
他很地剥掉了西凉茉外衣，让她雪白背脊露了出来。
西凉茉并没有忸怩作态地不让他剥掉自己和帮处理伤口，只是懒洋洋地趴软塌上，仿佛漫不经心地娇声道：“师傅，温柔点，疼呢。”
她并没有答应他，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当她主人。
所以，她不答。
百里青为她伤口抹药动作顿了一顿，但并没有逼迫她，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西凉茉看似温婉如水容颜，娇嫩如瓣身子里藏着一颗冰冷而坚韧心。
而他，也并不着急，百里青似笑非笑地为她抹药手指慢慢下滑，她雪背上细腻肌肤打转：“总有一天，你会接受这个现实。”
直到她雪白肌肤因为他挑逗而战栗起来，染上绯红，他才满意地松开手，让她得以喘息，并为她拉上衣衫。
她仿佛有些娇不胜衣地靠他颈项间歇息，就他刚刚露出一丝满意笑容之时，忽然感觉自己脖子上传来一阵近乎撕裂剧痛。
他下意识地刚想要一掌拍过去，但随后却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
而西凉茉也松了牙，随后一边用袖子抹掉自己唇角血，一边看着百里青露出娇怯妩媚地笑容来：“不好意思，徒儿背上很疼，所以忍不住咬了您一口，想必师傅一定不会介意。”
百里青看也不必看就知道自己脖子上必定一片血糊糊，他阴鹜地盯着西凉茉，终却也只是忽然挑起她脸，随后恶狠狠地啃上她娇艳唇：“你这睚疵必报，忤逆不孝恶毒丫头！”
可他偏偏却不舍得杀了她！
让她看穿了自己底线，真是……
她坏时候让你想一口吞了她，剥皮抽筋，倔时候让你想看她哭泣求饶，偏僻如今这般娇柔妩媚地看着你时候——却让你想怜爱到骨子里。
……
一番厮缠，又各自裹好伤，百里青去安排人审讯那三个天理教徒。
西凉茉则琢磨着，今儿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也算收获颇丰，不但抓了天理教人，还探出了百里青似乎对自己又怜又恨又不舍，她很满意这样结果。
她觉得自己付出东西，还是有大回报。
至少往后她可以确定这把巨大又强悍保护伞，轻易不会把她踢出去，她他心里位置已经不再是一个有趣玩物而已，虽然还没摸准他心思，但她需要忌惮地方就少了许多。
所以对百里青态度又好了许多。
虽然西凉茉将自己与百里青关系定位交易之上，算计之中。
但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打知道了自己百里青心目中地位不同，她心中那抹愉悦，似乎也并不那么单纯只是因为自己利益得到了大化。
过了两刻钟，百里青慢悠悠地回到房间，正看书西凉茉身边坐下：“丫头，知道今儿抓人里有一个人可算得上你熟人不？”
西凉茉一愣，随后想了想今天看见那三个天理教教徒，似乎没有面熟人。
“谁？”
百里青支着颊，眸光幽诡：“德王府秦大管家公子——秦如海。”
西凉茉瞬间拧起眉，思附道：“这……难道秦大管家与天理教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与德王府有什么关系？但今日小王爷与我同乘一车，这般行事，完全不顾及他安危……。”
百里青冷嗤一声：“总之那德王府府上秦大管家可不简单，以前曾经是德王爷谋士，本座与他多年前也算交过手，本座从不相信这世上事有这么多巧合。”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阴霾：“这天理教竟然能逃脱我司礼监探子监视，至今没有查出他们教主是谁，也没有抓到过他们高层护法，也真算是本事了！”
西凉茉也颔首，有些遗憾地道：“嗯，那日西凉和死前也曾说过这天理教有一个主上，只可惜我引诱了他半天，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幕后主使者就被余氏那个疯婆子给杀了！”
“不若由我想法子去试探一番，看看这个所谓主上可是秦大管家，又或者另有其人，也好早日将这天理教铲除。”西凉茉总觉得秦大管家虽然神秘莫测，德王府势力极大，但是又并不像是有那么大能量人。
西凉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种‘助纣为虐’，‘镇压反抗封建暴政农民起义’有什么不对，不过是阵营不同罢了，何况如今世道也算太平，还不到朝廷覆灭之时，这种盲目起义，不过是某些人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目而煽动无知者所为。
早日把那小火苗掐灭了，也算她功德一件，当然，自己好处自然也不少。
百里青思索片刻，随后冷笑两声：“也好，这事儿蹊跷着，德王府想要本座命也不是一两日了，说不定这天理教倒是冲着司礼监和锦衣卫来。”
天理教将司礼监和锦衣卫定义为地狱恶鬼，他们自己定义为天将神兵事儿，他也是有所耳闻。
“那不若这般……。”
“恩……。”
师徒两人开始商量起来，若是让人听着他们讨论内容，恐只会大叹，所谓狼狈为奸，心狠手辣，不过如此。
——老子是狼狈为奸分界线——
德王府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混乱和焦灼之间。
今早巷子里那些人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五城兵马司人和顺天府尹已经将那块地儿给翻了底朝天，除了发现十几具天理教徒尸体和德王府仆人尸身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查到。
大雪将所有痕迹都掩埋掉了。
当然，其中还有司礼监隐部功劳。
于是此案便愈发轰动起来。
天理教徒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德王府贵人车驾，如今致死数人，小德王爷和少王妃双双失踪，并着三个婢女，一个小厮一个侍卫，但都没有找到尸体。
于是五城兵马司人和顺天府尹都倾向于天理教徒绑架了小王爷和少王妃，以此向朝廷要挟示威或者是向德王府索取银钱报酬。
但是当他们将这个结论告知德王府众人时候，秦大管家立刻拍案而起，冷声道：“不，这绝对不可能！”
五城兵马司陈统领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有些错愕地步看着对方，随后章大人有些不悦地看向德王妃：“王妃，这位管家未免也太过无礼，此处乃贵人们说话，哪里有他一个下人插嘴份！”
秦大管家看着章大人，眼底闪过一丝屈辱而阴狠怒气，总有一日，看看谁才是真正贵人！
但他此刻德王妃安抚目光下忍耐下来了。
“小人只是想说，此事必有蹊跷，天理教不可能光天化日下绑架小王爷和少王妃。”
“有什么不可能！”章大人很不屑地道。
两人正火药味十足时候，忽然有仆婢冲回来兴奋地叫嚷：“回来了，小王爷和少王妃都回来了！”
什么？
众人错愕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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