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 南京II(2/2)
完颜真看到徐超微微摇头不语,知道他是不愿意说出弓弩的改进之法,只好叹道:“徐兄弟既然不便相告,在下也不会强加为难。兄弟刚来南京城不久,就由我为兄弟讲些南京的趣事罢。”
完颜真果然不再提及弩机一事,二人又继续说起其它话题,只是徐超已感到完颜真有些心不在焉,二人又聊得片刻,便散了。
如此过了几rì,完颜无双也没有差人前来,徐超竟然有些微微失望。至于完颜真,那rì一席话之后更是失去了踪影。到了第四rì下午,徐超在城中转了一圈之后回到客栈,将自己的银两全部摆在桌上,正准备数一下自己的盘缠还能在南京城中住多长时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听到完颜真的声音:“徐兄弟现在是否有空?快快随为兄去一个地方。”
徐超听这声音甚是急迫,忙迎了出去道:“完颜兄,到底有何要紧的事?”完颜真悄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为兄已备了马车,还请徐兄弟这就与我前去。”
徐超听得纳闷,又见完颜真如此神情,心中颇为好奇,也顾不得吃饭,回屋稍稍收拾了一下,与完颜真一同走出了客栈。有人早已准备好了车马,完颜真拉着徐超径直上了车。这车甚为宽大,坐了两人之后竟然丝毫不觉得拥挤。等马车移动之后,徐超顿时有些失望。与李不伟的四轮马车相比起来,这辆马车根本不值一提,既没有橡胶轮胎、也没有弹簧液减震,驶在南京城中的石板路上甚是颠簸。
完颜真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他神sè凝重,在车上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告知了徐超。几rì之前,蒙古兵在卫州一战之后便即退去,卫州的守军本以为能得几rì喘息之机,谁知道刚过了两rì,蒙古兵又卷土重来,而且此次竟然来了两支骑兵纵队,其中一支是完全由蒙古骑兵组成的,这两支骑兵纵队总共两万人,来到城下不待答话便开始攻城,由于金兵的守军接到了死守卫州的命令,因此经过一天一夜之后蒙古兵仍然没有取得半点成效,此时双方都已有几千人伤亡,又过了半rì之后金兵援军赶来,蒙古兵这才撤退。有人询问了被俘的蒙古士兵,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半月之前,蒙古军的一个十人骑兵小队在山东西路的丰县被全歼,而且死因甚为蹊跷,竟然似被人用铁弹弓shè杀。蒙古军疑是金人所为,便再次派人攻打卫州。
徐超奇道:“完颜兄,这铁弹弓也能当作兵器么?”完颜真摇了摇头,却又低头沉吟不语,显然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超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乱跳,他方才问话之时,就已想到这也许是李不伟或雷鸣等人遇到了蒙古骑兵,又用左轮手枪将蒙古兵shè杀,子弹进入身体后看起来自然像是被弹弓shè击的样子。虽然徐超对此并不十分确定,但估计也仈jiǔ不离十了,否则又哪有一种弹弓能够同时将十名装甲骑兵一起shè杀呢?
完颜真此时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倘若那些蒙古兵所说的是真的,那些使用弹弓作为兵器的又会是谁呢?又有哪种弹弓能够穿透蒙古兵的铠甲呢?他忽然抬头向徐超看去,却见徐超也是一脸的惊愕,显然也想不通此事。完颜真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又想,难道是我的判断有误?他真的只是李校长的一个随从亲兵而已?
此时马车已走出汴京城,徐超掀开车窗帘向外看去,只见官道两旁一望无际的麦田。徐超记得一月之前,江南的麦田已然泛黄,可此时江北竟然还是一片绿sè,而且这田中的农夫也不如江南那般怡然自得,一路上又见不少拖家带口的百姓,显然是听说北方战事又起,这些百姓准备逃往汴京方向去了。
此时黄河尚在金国境内,蒙古后倘若向攻打南京,但会遇到黄河阻拦,因此在原历史上,蒙古并非从北方攻金,而是转道陕西入潼关。但此时此民心已乱,又有谁会想到还有一条黄河天险在护卫着金国呢?只要有战事一起,百里之内的百姓便会后撤,因此也就不奇怪为何一路上会遇到如此多的难民了。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忽然转向西驶去,又走了一阵,终于在一个小镇停下。徐超随着完颜真走下车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眼前有好几百名金兵,只不过这些金兵有些正坐在地上,有些是躺在地上,更有些已失去了一条胳膊,但又经过包扎处理,脸上满是痛苦之sè。
完颜真低声道:“这六百多名伤兵刚从卫州回来,另有两千多名士兵尚在卫州等待救治,有些受伤太过严重的就没有办法了,运气好些的还能见上家人一面,运气不好的就死在半路了。”
此时众伤兵一片呻吟,又不时夹杂着些哭喊之声,忽又见一人拉着前来救治的军医的手嚎啕大哭道:“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大哥十四年前在中都被蒙古兵杀死,二哥又在五年前攻打长江时被宋人所杀,如今父母就剩我一个儿子,如果我再有个三长两短,就没人给他们送终了啊!”那军医点了点头,又是一番安慰,等站起来转过身之后,却连连摇头,显然这士兵没得治了。徐超看那军医正向着自己走来,便走上前去问道:“大夫,刚才那士兵可有得救?”那军医看徐超只是寻常百姓装束,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却听得完颜真道:“这位是赵王爷请来的客人,你尽管如实回答便是。”那军医听得一愣,脸上现了惊讶的神sè,转而又苦着脸,叹了一口气道:“此人小腿之上中了蒙古兵的箭,虽然并未伤及要害,但近rì已出现化脓,并且开始发热,估计是没得治了。”说着,又不禁连连摇头。徐超忙道:“只是发热化脓而已,又怎么会无法救治?”那军医听得一怔,再看徐超一脸错愕的表情,道:“这位公子,老夫还要再去拿些止血的草药,等到伤员救治完毕之后,老夫再对公子详加解释。”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完颜真一旁道:“徐兄弟有所不知,士兵冲锋陷阵之时虽然也有人死在战场之上,但更多的却是受伤之后失去战力而临时退出战场,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再行救治却为时已晚,例如刚才这位士兵,就是因为当时没有及时将箭拔出,这才延误了救治的时机,其实所谓的阵亡,大都是死于伤口化脓溃烂不治,这些伤兵之中能有一半活下来,便算是不错了。”徐超听得黯然,心中又想,在离开江南时,北平公主与香儿姑娘正在摆弄一种叫做青霉菌的东西,听李校长说,这种东西可以去脓消肿,只是使用时又因为而宜,倘若这人是大宋的士兵,或许还有一大半活命的机会。
徐超此时已不忍再看下去,转向完颜真问道:“完颜兄,你此次带小弟前来,不知到底有何要事?”完颜真道:“为兄忽然接到王爷的命令,得知此处有大批伤兵需要救治,但我认为徐兄弟应该懂得些雌黄之术,因此才想让你看前来一下这些伤兵,不知徐兄弟能否找到好的救治办法?”徐超奇道:“我何时说过自己懂得医术了?”完颜真叹道:“其实我也是想碰一下运气而已,万一徐兄弟懂些医术,能够让这些伤兵康复也是一件好事啊。”徐超听得直摇头,心想这完颜真也是急糊涂了,竟然会相信我懂得医术?按理说以他这种jīng明之人应该不会如此妄加猜测才是,看来再稳重的人,遇到急事时也难免会慌乱起来。
正在此时,徐超忽然感觉身边一片寂静,就连刚才在呻吟的伤兵此时也停止了哭喊,正惊异间,又见完颜真向一人躬身道:“参见芮国公。”徐超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将军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这将军‘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又向着众伤兵之中走去。
徐超吓了一跳。这老将军五十岁左右,模样威武之极,刚才只是低声‘嗯’了一下,就已让人觉得这声音沉厚之极,直震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敬畏之意。完颜真悄声道:“这次多亏芮国公带着援兵前去,才让蒙古撤军,本来皇上命芮国公去防御潼关,谁知还未动身就遇到了这等事,也幸亏有了芮国公的援兵,否则卫州恐怕早已失守。”
徐超早已知道芮国公是完颜无雪的父亲完颜合达,但没想到他竟然如何威武。看今rì情形,这位国公在众将士心目中地位甚高,他只是站在这里,所有的人就都一片肃静,甚至连那些伤员也停止了呻吟,此人可真不简单。
想到这里,徐超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丝疑问,完颜真明明知道我是大宋朝人,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甚至将整个战事都详加描述,生怕漏掉了什么似的,这其中必定有些不对劲。
此时,完颜合达已从伤兵群中折了回来,向不远处的一间平房走去。完颜真道:“徐兄弟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着,忙快步走上前去,对着完颜合达耳边低声说了起来,徐超看到完颜真一边说,一边向自己这边看来,又见完颜合达不时点点头,偶尔也向这边看上一眼。徐超心下更觉奇怪,心想这二人说话声音显然故意放得极低,又不时向这边看上几眼,难道他们是在议论我的来历?正思索间,忽又听得完颜合达道:“这一定是王爷的主意了?你既然如此想法,便只管照做就是,倘若真如你所说那般,老夫自会相助。”完颜真点了点头,忙又躬下身去,却见完颜合达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了屋内。
完颜真走了回来,道:“徐兄弟,咱们先进屋等候片刻,过一会盛太医会将将士的伤亡数字报上。”徐超奇道:“太医不是在宫中为皇上治病的么,怎会突然来此照顾伤兵?”完颜真叹道:“大金国连年战事不断,军中所备之草药已然不足,盛太医这次专程从宫中又带来一些药物,顺便也为伤兵救治。”徐超点头道:“原来如此。”心中又想,看来金国连年作战,竟然连将常用草药也消耗殆尽,可见在此之前金国士兵阵亡的数字的确不小。
二人说着,便已到了小屋门前,忽又听得旁边屋内有人大声道:“正是,属下心中就是不服!”李不伟听得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说这话时显然心中极是不忿,却又有些底气不足。又有一人道:“蒲鲜将军,本国公自然知道你的想法,但皇上有令死守卫州,便是老夫也只能服从命令而已。”那位蒲鲜将军听了‘哼’了一声,又道:“什么弃北图南,如今南没有图成,北倒真是弃得彻底,恐怕再弃一次就该轮到南京了。”完颜合达怒声道:“蒲鲜将军这是什么话!皇上既然做了此决定,我们为臣的便要听从才是,又怎能在背后说三道四,令尊当年虽然对此也有异议,却也未像你这般无礼!”徐超在门外听得讶然,再看完颜真时却见他脸上也已变sè,显然也没想到竟然听到屋内中人如此说话,他忙拉了李不伟闪身走进旁边另一间屋内,却见那位盛太医正在桌上写着什么。完颜真走了过去,与那盛太医低声交谈起来。
刚才那位蒲鲜将军所说的弃北图南,李不伟曾对徐超略有提及,因此对于金国的战略意图,徐超也是知道一些的。成吉思汗在统一蒙古后,本来准备攻打金国,但又担心蒙古攻金时,西边会受到西夏的攻击,这才决定先攻打西夏。西夏求救于金国却被拒,因此在西夏王朝灭亡之后,西夏的士兵都投附了蒙古,又转过来攻打金国。此时的金国,正是处于西方与北方两面受敌的窘境。金国朝庭为了减轻压力,便将京城从中都迁至汴京,准备进攻南宋,从而希望在战争中能够挽回一些以前与蒙古交战时的损失,谁知遭到南宋的顽强抵抗。金国久攻长江不下,又在五年前重新制定了策略,将重点放在北边的黄河防线上,南方长江沿线的与大宋的战事却又缓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弃北图南。方才那位将军显然对金国朝庭此举极为不满,这才在完颜合达面前说了出来。
徐超正想得入神,忽听完颜真道:“徐兄弟可知道,此次卫州一战共一千一百人战死,三千六百余人受伤。”徐超听得吃了一惊,他原本对这伤亡数字并没多少概念,甚至从来就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刚才他在屋外亲眼见到了那几百伤兵的惨状之时便已心有不忍,如今再听得竟然有一千多名士兵战死,又有三千多人受伤,而这些受伤之人又有多半将要不治身亡,徐超不由得黯然,心道:“我大宋朝制造的那些兵器,不也正是用于杀敌的么?将来金兵或蒙古兵不也要如今rì这般伤病满营么?如此说来,大宋皇家实验室却是设计出了许多杀人工具?”他忽又转念一想:“倘若不如此的话,将来金国铁蹄南下,遭殃的又是大宋百姓,死伤的也是大宋的将士,如此说来,那些兵器又是救人xìng命了?”徐超一时觉得烦闷之极,摇了摇头,转身便向门外走去,完颜真见状也是一脸诧然之sè,忙又跟了上来。
走出门外,徐超只是低头不语,其实他虽然是大宋军中之人,却从未上过战场,即使在徐州城外与众弟兄杀了近百名金兵与蒙古兵,但那场战事毕竟结束得迅速之极,以至于徐超还未闻到战争的气息,便尝到了胜利滋味。完颜真看徐超只是闷声不语,也由得他去了。
返回南京的路上,完颜真仍与徐超共乘一辆马车。完颜真忽道:“徐兄弟,你可知今rì所见的那些伤兵之中,有六成都是汉人么?”徐超听得一怔,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完颜真看他神情,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对徐超触动极深,又叹了口气道:“徐兄弟,其实要救这些士兵也不太难。”徐超忙道:“完颜兄所说的是什么办法?”完颜真道:“卫州城外一战,之所以有如此多的伤兵,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大金国将士无法抵挡蒙古兵的骑shè,倘若有了克制蒙古骑兵的兵器,将士的伤亡也就不会如此惨重了。”
徐超听闻此话,顿时恍然大悟,他原本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以为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后来又被带到伤兵营中,再又听完颜真误以为自己会些医术,当时还以为完颜真只是一时情急才如此想法,如今徐超忽然明白了整个事情都在完颜真的安排之下,他是想让自己看到伤兵的惨状,又由军医报出伤亡数字,再说及伤亡士兵之中大都为原来的大宋官兵,如此一来自己便会起了侧隐之心,也许会帮着他设计出一些兵器来。
这些念头写起来话长,但在徐超脑海中却只是一闪而过。他瞬间已完全明白了完颜真的用意,却仍是不露声sè,苦笑道:“是啊,完颜兄所说的自然是有些道理,只是蒙古铁骑若是如此容易对付,西夏国也不会在几年之内灭亡了。”说着,徐超摇头不已,又忍不住向完颜真偷眼望去,却见他此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大有惊讶之sè,显然没想到徐超竟会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