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筑梦(2/2)
“麦子还没成熟,这里还不需要稻草人。”春妮站在田边,看了一眼青青的麦苗儿说。
“没有也没关系啊,我只是到这里来找点感觉的。”柳笛说,张开双臂,扬起脸,尽情地呼吸了一下混合青草味儿的泥土气息,“现在,我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稻草人,很萌很可爱的那种,会走路,甚至会飞。”
“姐,没想到你还这么有想象力。”春妮看着柳笛,眼睛里满是钦佩。
“拍动画片没有想象力哪成啊。”柳笛微微闭起眼睛,在地上慢慢地转着圈儿,“上海的导演说了,咱们这个稻草人形象要颠覆以前传统的印象,要很有创意,时代感也很强,孩子们一见就会喜欢上的那个稻草人。另外,它还要充满爱心,有自己的梦想,在它身上发生很多故事,一句话,要萌,也要励志。”
“我就是那个小稻草人,萌萌哒!”春妮学着稻草人的样子,卖起萌来。
“妮儿,你这个样子还真有几分像我想象中稻草人的样子呢。”柳笛笑着说,“就是胖了点,我想象中的稻草人可是一个小精灵哦。”
“姐,你敢说我胖,看我不打你!”春妮故作生气的样子,追着柳笛要打她。
姐妹俩在田埂上一阵疯跑,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跑累了,她俩就一屁股坐在一块草坪上,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气说笑儿。
“妮儿,跟我说说,你妈现在对少阳怎样?”柳笛问。
“很好啊,接受了就是一家人了啊。”春妮脸蛋通红,刚才的疯跑让她很兴奋,把小时候的野性都给跑出来了,她从小就是个假小子,要是野起来是谁也管不住的。现在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少阳现在盘下了阿满的店铺,做得风生水起,我妈现在不吱声了,姐,我的眼光不错吧。”
“妮儿,你好幸福啊,可以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柳笛感叹道。
“这还不得感谢你啊,要不是你从中周旋,我和少阳说不定就棒打鸳鸯散了。”春妮说,看着柳笛,“姐,你这么优秀,肯定也会幸福的。”
“我嘛……就这样了吧。”柳笛眼神黯淡,好像被触碰到了什么痛处。
“姐,不要丧气啊。”春妮从柳笛的眼神中看出了两次情感经历对她的那种打击,安慰道,“好男孩还多着呢,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这叫失去了一两棵树,还有整片森林在等着你呢。”
“从哪学来的这一套啊,真看不出妮儿现在这么能说会道了。”柳笛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现在觉得一个人很好,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你就别管我了。”
两个人在田野里转了半个钟头之后,一起回了村。柳笛跟外婆道别之后,开车带着春妮回到了镇上。她先将春妮送回了家,她想开车到公司里去,可开到了半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掉转车头,向自己的家方向开去。
一路上,柳笛的心里一直在翻江倒海,在潜意识里她现在有点畏惧回家,因为父亲柳岸那张阴沉的脸让她不寒而栗,她和父亲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着,父亲曾经撂给她一句话,如果她一定要拍那部动画片,他们就断绝父女关系。她一度动摇过,但现在她变得坚定起来,即使父亲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她也要把这部动画片拍出来,在她的心目中,这已经不仅仅是一部动画片,而是关乎企业的生存发展,关乎她毕生的梦想,不管怎么样,她相信父亲最终会理解她的。
在自家别墅的院落里停好车子,柳笛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家门。父亲不在客厅,她一直走到了三楼,看见父亲正无声地坐在三楼阳台上的一把藤椅里,像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保持这种姿势多长时间了。她知道父亲除了糖尿病,最近一段时间好像还患上了抑郁症,整天郁郁寡欢,看着他那佝偻的背影透着一种难以排解的孤独,的确让她感到心酸。在父亲的心里,他一定觉得妻子和女儿现在都在和他作对,他没有一个贴心人了,这对一个已经快七十岁的老人来说是怎样一种打击?母亲与那个初恋情人似乎还藕断丝连,原来她对那个郭副镇长恨之入骨,但后来竟然为了动画片项目能够获得镇上扶持,在不自觉中原谅了他,这对父亲来说,是不公平的。妈妈呢,虽然从那次被捉现场之后不再去找那个退伍军人,但与父亲貌合神离,每天几乎都在牌桌上耗着,不到深夜不归家。而她作为女儿,竟然也为了能拍这个动画片好几次与父亲吵得天昏地暗,完全不顾一个父亲应有的尊严,每次都是摔门而去,留下苍老的父亲一个人在空旷的别墅里舔舐着流血的伤口。而她似乎有意在忽略的是,她那个赖以发展的稻草人公司,是父亲一手打下的基础,没有父亲当年的披肝沥胆,就没有今天的稻草人。
“爸,我回来了。”柳笛走到父亲身边,轻轻地说了一句,父亲花白的头颅让她心里忍不住发酸。
柳岸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身子一动也没有动,仿佛还沉浸在他那无限孤独的世界之中。
“爸,你想吃什么,我马上给你做。”柳笛说。
柳岸终于动了一下身子,也没有抬头看女儿一眼,只是说了一句:“我什么也不想吃,你忙你的去吧。”
“爸,我……”柳笛欲言又止,她觉得眼前的父亲现在很难沟通了,而曾经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得到万般宠爱,那样的时光怎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你别说了,去吧去吧。”柳岸摆了摆手,漠然地说道。
“爸,我想告诉你,那部动画片的资金我筹集得差不多了,和上海的红魔公司签了约,导演也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要你一个点头同意。”柳笛不管父亲的态度,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柳岸沉默不语,像一尊雕像。微风吹拂着他头上的白发,在夕阳的余晖中,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幅油画里的老人。
“爸,我向你保证,这一千万投下去,至少会产生几千万的效果。”柳笛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倔强的父亲,也许就是代沟吧,她的梦想和追求在父亲的眼里竟然成了败家行为,有些事情是说不通的,比如这童装品牌的事,父亲这一辈只知道埋头苦干,从来不去搞什么花架子,只有她心里清楚,柳镇的童装如果再不去打造自己的品牌,再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只是她现在没有办法去说服父亲,让他支持自己这个看起来有些疯狂的行为,他们父女之间现在横着一条深深的沟壑,想一下子填平几乎是不能的事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坚持,坚持到底也许就成功了,那时候父亲也许就会释然了,可那时候还要等多久啊!
“几千万?你做梦!”柳岸抬头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十分凌厉,好像一把刀子刺过来,令人后脊梁止不住发冷。
“人有时候就应该做做梦,否则永远走不出去。”柳笛说,咬了咬嘴唇。
“那你就做梦去吧。”柳岸气得整个身子都抖动起来,他怒喝道,“我没你这个女儿,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爸……”柳笛看着发怒的父亲,欲哭无泪,今天她原本想能和父亲化解一点什么,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之间的冰层却越结越厚了。
柳岸又沉默得如一尊雕塑,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轻轻掠过,好像雕刻匠手中的刻刀划过一般,一切在瞬间都暗淡了下来。
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柳笛眼中含着泪,转过身从阳台上走进了屋子,屋子里还没有开灯,黑暗正在像墨染池塘一般一层层漫过来,逐渐占领了整个房间,她心里忍不住一阵悲凉,逃也似的从三楼跑下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好几次都几乎要摔倒在楼梯上。
出了家门,柳笛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好久都没有发动车子,她呆呆地看着前方,任泪水在脸颊上恣意地流淌,她想痛哭一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哭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