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回 地牢缘结师生情 出逃迫受名节义(2/2)
通晓医理的她知道,孩子这是凉着了,可不,他这正长身子的年岁,这样日日见不得光怎么能成?
谷子几乎想白了鬓角的几根头发,也没想出来,要如何把这孩子送到地上去。
直到有一天,天养依旧躲在角落的恭桶里尿尿的时候,却见眼前的一处棚顶开始掉渣儿……掉土块儿……掉出一把锹……最后掉出一个小女孩儿来。
小女孩儿吐出一口土灰,胡乱抹了把脸,接着看着眼前站着掀袍子的天养,瞪着圆圆的杏眼,满是好奇。
“你在干什么?”
天养恨不得一口血呕出内伤来,他赶忙提起裤子,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恶狠狠的道:“吃茶。”
在劫不认得男子与女子的区别,可恭桶她是认得的,她一惊,“怎么,娘逼你吃这个?”
天养恨不得掐死她,再掐死自己,黑着一张脸,他死活没往下再接,他知道,就算他扯倒天上去,这木愣的丫头也照样能正儿八经的给他唠下去。
因为这死丫头正是天养这霉运的开始,故天养对她绝对秉承着对待瘟神的态度。
打起精神来的反到是谷子,兹听俩孩子的对话,外加在劫那像极了林聪儿的眼睛,她知道,天养出去有望了。
小在劫从满是尘土的怀里掏出了个布袋子,反复剥了几层,露出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给做在地上不理她的天养递过去,“吃吧,还热着呢。”
小天养看看大馒头,再看看她,损道:“把小爷儿我害成这样儿,就拿俩馒头打发我?”
在劫愣住了,又陷入了木头人的思考模式,似是没思考个子午卯酉来,只直言到:“回来之后,我娘关了我禁闭,这二十多天,我也只有馒头吃。”
天养还要说什么,却听在劫的肚皮适时的响了几声,再看她捧着馒头的手,十指全是伤痕,有旧有新,一时间,难听的话都憋回嗓子眼儿,只别扭道:“别告诉我,你挖了二十多天地道。”
在劫从来诚实,她点点头,面无表情,“我以为到这里最少要挖一个月,还成,比我想象的快多了。”她没说的部分是,这二十天多天里,她甚至连日日必做的功课都省了,几乎时时在地道里,哪管手指流血,哪管喘不过气,她也一直跟自己说着,在劫不疼,在劫不疼,在劫能挖通,在劫能挖通……
果然,她真的避过了所有主干地道,打了条小路下来,在看见天养的一刻,她肿胀了那么多日的心,终于舒坦了。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样的憋闷不叫心患了肿病,而是愧疚。
“小姑娘,你是来救他出去的么?”谷子在一旁,问的直接。
在劫这时才看向她,她知道她是谁,更知道她在紫禁城的活命是这个女子换回来的,她不知道的是,小天养跟她早已建立了远超于师生情意的患难之交。
她只木然道:“我不会救你。”
死丫头,说话客气点儿!
天养才要说什么,却见谷子摇头示意他闭嘴,他心思一转,忽而明白她的意思,可不,尽管先生什么也不肯说,可林聪儿既然用这么大一条铁链栓着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她们只见必是不小的过节,如果他今日非要跟她绑在一起,那非常有可能两个人会一同被关在这个地窖,一直关到死。
对,如果他有幸先出去,再上僧王,到时候大军攻破了林聪儿等教匪的窝点,再把先生姐姐救出来不是更好?
思及此,他没再接话,只问在劫,“你这丫头该不会是就给我送馒头来的吧?”
“我从来没违抗过我娘的意思。”在劫闷闷道。
“那你娘叫你挖地道了?”天养反问。
在劫不语,低头看着大馒头,半晌才道:“当初你不该背我,如果你不背我,就不会被娘抓了。”
“嘿!”天养抬高声调,“狗咬吕洞宾,我还没说肠子悔清呢,你到撇的挺干净。”
在劫又不说话了,依旧看着大馒头,好半晌又把馒头递过去,被天养给原样推了回来,接着他起身去食篮里摸了个包子,回身递给她:“喏,本来是我留着怕晚上饿的,现在给你吃吧。”
包子塞到在劫手里时,天养还嘟囔着:“你那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娘,对待自己女儿还不如阶下囚。”
“你懂什么!”在劫不高兴他老是说他娘,“我娘这是怕我不成材!书上也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那你怎么不天天吃黄莲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天天吃黄莲!”
“……”天养无语了。
一旁的谷子心下一寒,只一想,如今的林聪儿对待自己的女儿都尚且如此,她的那可心要多狠?
又一想,昔日西安城里,那个眨着大眼睛的单纯小姑娘,直感叹扼腕。
在劫没什么可说的,也没在说,兹在起身前,把一块怀表塞在了天养手中,木然的道:“再过四个时辰,你延着地道上来,明天初一,要大祭,到时候你趁乱跑吧,有多远跑多远,我就再不欠你的了。”
……
说来那一日可真算戏剧,小天养先是在地窖上演了一出孙悟空三跪叩谢恩师的大戏,又许诺出去之后一定会回来救她,接着谷子强忍着眼泪渣儿,微笑的目送他爬上地道。
按说一切都是那么顺风顺水,甚至爬上地道的时候,他还颇为有幸的拣了一个铜板,估么是在劫挖地道的时候掉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好兆头。
当二十多天没见过太阳的天养从地道里钻出来的时候,嗅着新鲜的空气,他恨不得贪婪的撕开自己仅有的两个鼻孔。
在劫早已给他准备了盘缠,那是她全部私产,不过一贯铜钱。
天养说:“你可真穷。”
在劫说:“穷富不在银两,我觉得我富,我就是天下间最富裕的人。”
天养说:“……你狠。”
在劫茫然:“为什么?”
天养深呼吸,猛翻一个白眼,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什么,忙问她:“我来时,马上那个袋子呢?”那里头可是有他给其其格买的算盘,刻度还是他自个儿刻的呢,他丢了这么久,那丫头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呢。
在劫面无表情的看他,只问:“你要袋子,还是要命?”
“……”天养认命了,他跟这丫头是没法儿好好说话了。
“行了,大恩不言谢,我想你娘再狠,也不会真的怎么着你,咱们俩,有缘再见!”背着阳光,天养留下了无比灿烂的笑,不知怎么,这个笑脸,忽然让小在劫心生了去伸手抓他的冲动。
也许,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心声。
就在天养要去推门的时候,忽听门外,一人庄严无比的朗声道:“请天女!”
接着是更为可怕的齐齐跪地声,那声音,听上去最少有百余对膝盖。
天养脑瓜皮一发麻,便是不用对上在劫忽然惊慌的眼,也该知道,遭了,即将就有大批人马发现要逃跑的他。
天养知道,这个时候,掀开**垫子地下的木栅再回到地窖是来不及了,他赶忙飞速环视一周,却发现在劫这天女果然不是一般的穷,屋子里除了简单的摆设,什么都没有,简直一览无余,甚至连唯一像样的那张**,都没有**幔。
天养懵圈了,他知道如果被林聪儿看见了他要逃,绝对不是没有杀了他的可能。
怎么办?
怎么办呢?!
就在那外头第二次响起“请天女!”的声音时,天养忽的心生一计,他二话不说拽过一样慌乱无措的在劫,一直朝**边儿拉过去。
一把掀开被子,自己先躺了下去,接着对在劫道,正儿八经的道:“事关你名节,如果你愿意,就躺下,如果不愿意,我绝不怪你。”
在劫眨着圆圆的杏眼,怔愣。
就在天养要起身之时,却见在劫伸手解了自己领口的盘花扣,她依旧木然的道:“闭上眼睛,别看。”
小天养的心没来由咚咚咚的狂跳起来,他直直盯着她,真心道了声:“谢谢。”而后闭上眼,当听到外面第三次跪拜声时,只觉身边压下来一个瑟缩的小身子。
她是那么瘦,却又那么暖。
接下来,众人推门而入,怎一个惊诧了得……
后来的后来,跟天养想的一样,林聪儿为了能维持她们母女在教中的地位,硬是生生逼在劫背了一套说辞。
那说辞无外乎得到了神了指引,觅得命定郎君,一切都是天神定下的,她们是上天挑选的金童玉女,等等等等。
这样的说辞,一经鼓吹,盲目的教众们居然真的相信了。
而那些清楚明白的人,心中也是有数,不管怎样,就算在劫年幼,可这丫头的清白也算是给这小子悔了,认也好,不认也好,林教头都要吃下这个哑巴亏。
至于林聪儿,就算她恨的咬碎了牙,恨的事后逼在劫活活待了三日冰室,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她必须留下那小子一条命,留他在教中,这个天大的笑话才能不被人传成瞎话。
阴差阳错的,天养成了这宅院的姑爷。
后来的后来,尽管林聪儿从不信认他,可为了服众也不得意安插他在教中做一些事,意外的是,天养从来就是个吃八方饭的人,他为人和气风趣,又凡事勤劳认学,聪明识字、伸手好,胆量大,久而久之,教众们都很喜欢他。
是以今日,小猴儿一出反间计外加苦肉计才得以骗的了几乎全部的教众。
就算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刘六背叛了兄弟姐妹们,可他们是绝不会相信天养会背叛他们。
因为天养不仅仅是他们的兄弟,更是林教头的姑爷。
当今日得知林教头不曾诊治便把他锁在地牢,教中兄弟姐们更愿意相信,这是林教头怕落下徇私的口舌才这样做的。
当然,不管怎么样。
伤痕累累的小天养确实给再次关到了地牢里。
……
------题外话------
悄悄的上菜,悄悄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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