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水碾磨房(2/2)
风水先生被三棵柏害死的事惊动了整个彭家屋场的人。
有人说那年轻后生造诣尚浅修行不够抵不住三棵柏的神力;
也有人说这三棵柏虽有灵性却是沾了邪气的——都怪村子里的人得罪了黄大仙活该让树神也变成坑人害人的瘟神了。
不管哪一种说法总之这三棵柏是保不住了,砍掉它们的意见得到了全村人的赞同而用三棵柏的木料来做水碾也顺应了大家的心愿。
在这之前彭家屋场一直是用石磨的。劳力多的人家用人力推石磨吱咛咛地转悠着磨米磨面磨豆腐麻烦的是太折损体力一升包谷一个时辰一担麦子磨一整天推磨子推得人腰酸腿疼头晕眼花;殷实人家用牛曳磨子一根木杠牵绊着牛被蒙了眼睛一圈一圈地在磨道上转圈圈。畜牲也通人性的自以为走了很远的路取下遮掩罩才觉还在原地不动不由得口吐白沫浑身哆嗦起怪症来被愚弄的感觉郁积在心若到春耕大忙或者秋种犁地时还不能痊愈可就贻误了农家的大事了。家境贫寒的小户人家也用人曳磨子往往是媳妇推磨子转圈圈婆婆紧跟其后小脚腾腾地清扫磨盘几根筷子插在磨眼里簌落有致地不让包谷或者麦粒儿漏得太急太快而糁子和面粉却是不管不顾地扑簌簌往下落需要腾出另一只手去折挪;磨房一角置放着一个大蒲篮一只铜网细箩搁在横木档上箩米箩面箩麦麸子箩稻糠是媳妇和婆婆互相换工时的歇息。这样一套繁复的劳作下来活人也有了畜牲般的怨气哀声叹息直喊受罪还不敢告诉家里的男人她们的男人都是种地干活扛长工打短工的苦命人顾不了家里的磨盘顾不了磨道里抹眼泪的女人。
修水碾的起者是族长的孙子,当年在祠堂里难产而生的那个带把把的牛牛娃名叫福生的。等到他能在人面前说起话来的时候彭家屋场已经经历过土改、互助组和人民公社变做生产队他自然是生产队的队长。
二十岁的福生看上了州河对岸淡寨村的一个女子三聘六媒踩断了人家门槛也不得如愿原因是那女子嫌这边村子里没有水碾磨房。其实嫁给这年轻的队长为妻家里从前的丫头老妈子一应俱在都是被新社会被从前的东家养着的哪里用得上她这新过门的媳妇推米磨面只是那淡寨村的女子牛心左性的就认个死理:没有水碾!
都以为就是这个理由呐其实不然。
另一种说法是冲着我的奶妈粉云的。
说是福生在十六岁的时候曾去过一个名叫水碾河的山寨那山寨主在二十年前的一次打家劫舍的恶斗中被人砍了头留下年轻貌美的压寨夫人在村子里看守着水碾磨房。福生见到奶妈的时候奶妈正倚在磨房的门上为她的女儿做一双葱花尼料子的布鞋她的女儿式微那时已是和福生差不多大的年纪都上了外面的中学了。其时奶妈正是三十六、七的半老徐娘却穿着一件葱绿色的卡腰掐胸的对襟短褂乍看见一个半大不大的黑小子在水碾磨房前的空地上盯着她死看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样之处就问他:“臭小子你在看什么?”被称做臭小子的放大胆子:“看你看云姑!你真的是云姑吗?”她笑了:“亏你还知道云姑我问你云姑脸上有花吗?”他说:“有花云姑就是花!”她又笑:“这话留着拿回去对你娘讲吧看你娘不揭了你小混蛋这身黑皮!”他也不恼:“我不给娘讲我只给云姑讲我好让你揭让云姑揭了我这身黑皮她就看见我的心就知道那里边藏着啥东西。”“啥?啥东西啊?”她故意逗他。他却回答得很干脆:“云姑!”
开玩笑。
只当是开玩笑呢。
只当是一个挺皮的挺讨人喜欢的黑小子而已。
却不知道她的葱绿色的影子已是细雨婆娑的透湿和沁润水灿灿地铺展在他心里最疼最痒的地方;更不知自己的眉眼和笑模笑样的小女儿神态已全然被他看在了眼里。
一点防备都没有照例倚在门前做针线绣好了葱花尼的鞋面上一溜儿一溜儿的水纹儿就自顾自地闪身进了磨房连门都没有关上就在里屋的小床上打起了盹。
别怪奶妈的不设防和粗心大意。
常年经管着水碾磨房夏天磨麦磨面秋天磨谷磨稻冬天磨黄豆杂粮甚至干红薯片子和野荞麦粉。四季水轮飞转只有现在这个荒春时节磨房里的营生才稍显清静了些妩媚的阳光隔了窗棂照射进来女人家不免也春困倦慵做完了针线就歇息一番谁知道竟碰上了一个恼人的小混蛋。
那小混蛋进来的时候她正梦到从前的一个情景是那样日软风轻的消魂时刻是那样情浓欲浓的一双手就那样温热地在胸前婆娑紧揪着两个鼓荡荡的**不紧不慢好像真能把酥胸里的一颗狂跳不止的热火心也给揪了出来让人禁不住死了几百次又活了几千回。后来又腾出一只手顺着小肚子往下摸停了一会儿就摸到了那湿流流的地方厚实温软的少年人的手掌没有一丝儿沉重没有一丝儿劳作的茧子和着年轻的奔放的扑簌簌的心律渐入佳境——真愿化做无形无影的轻雾化做春天的枝头最后一抹残雪让他的这双手掌给捂出晓露渗出清泉汨汨地流过百尺悬崖又跌进芳草碧潭——一个手指头伸进去了两个手指头进去了三个四个五个手指头都进去了整个拳头都进去了——这会儿又只愿坠落成一座深邃幽怨的仙境里的洞窟了四季的风从云天外斜卷而来太阳也只在特定的瞬间划过苍穹也划过洞窟里轻弥的水汽、舒曼的沉烟又见彩虹——而这一刻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把什么粗粗硬硬的东西塞进去了。她醒了是小混蛋!但已经推不开他了那真是一个性急而又勇猛的小混蛋啊他把他处子的精液弄得她身前身后都是河一样的交流。
就这一次奶妈怀孕了。
就这一次让她以后的日子都成了白日梦。
怀孕以后的奶妈已无法在水碾河在这小小磨房里呆下去了趁着还未显怀她重又回到以前她居住的彭家屋场呆在以前的老屋里终日不敢出门。直到她生下了孩子直到有一天有人通知她去生产队的保管室里开会直到她看清楚了讲台上奶声奶气正在讲话的新任队长的脸她才知道那是他原来转了一圈竟转成个冤家路窄。
只当是命。
心里却从未怨过他。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她他的云姑。
于是在新任队长的就职演说里就凭白多了一项内容:修建水碾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