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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从此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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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道:’令堂夫人和神仙姊姊一般的容貌只是性情特别了些动不动就杀人未免和这神仙体态不称……”

那少女秀眉微蹙道:“你赶紧去种茶花吧别在这里唠唠叨叨的我们还有要紧话要说呢?”神态间便当他是个寻常花匠一般。

段誉却也不以为忤只盼能多和她说一会话能多瞧上她几眼心想:“要引得她心甘情愿的和我说话只有跟她谈论慕容公子除此之外她是什么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便道:“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寺中高僧好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都精通七十二般绝技。这次少林派玄悲大师在大理6凉州身戒寺中人毒手而死众和尚认定是‘姑苏慕容’下的手。慕容公子孤身犯险可大大不妥。”

那少女果真身子一震。段誉不敢直视她脸色心下暗道:“她为了慕容复这小子而关心挂怀我见了她的脸色说不定会气得流下泪来。”但见到她藕色绸衫的下摆轻轻颤动听到她比洞箫还要柔和的声调问道:“少林寺的和尚为什么冤枉‘姑功慕容’?你可知道么?你……你快跟我说。”

段誉听她这般低语央求心肠一软立时便想将所知说了出来转念又想:“我所知其实颇为有限只不过玄悲大师身中‘韦陀杵”而死大家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天下就只‘姑苏慕容’一家这些情由三言两语便说完了。我只一说完她便又催我去种茶花再要寻什么话题来跟她谈谈说说那可不容易了。我得短话长说小题大做每天只说这么一小点儿东拉西扯不着边际有多长就拖多长叫她日日来寻我说话只要寻我不着那就心痒难搔。”于是咳嗽一声说道:“我自己是不会武功的什么‘金鸡独立’、‘黑虎偷心’最容易的招式也不会一招。但我家里有一个朋友姓朱名叫朱丹臣外号叫作‘笔砚生’你别瞧他文文弱弱的好像和我一样只道也是个书呆子嘿他的武功可真不小。有一天我见他把扇子一放拢倒了转来噗的一声扇子柄在一条大汉的肩膀上这么一点那条大汉便缩成了团好似一堆烂泥那样动也不会动了。”

那少女道:“嗯这是‘清凉扇’法的打穴功夫第三十八招‘透骨扇’倒转扇柄斜打肩贞。这位朱先生是昆仑旁支、三因观门下的弟子这一派的武功用判官笔比用扇柄更是厉害。你说正经的吧不用跟我说武功。”

这一番话若叫朱丹臣听到了非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可那少女不但说出了这一招的名称手法连他的师承来历、武学家数也都说得清清楚楚。假如另一个武学名家听了比如是段誉的伯父段正明、父亲段正淳也要大吃一惊:“怎地这个年轻姑娘于武学之道见识竟如此渊博精辟?”但段誉全然不会武功这姑娘轻描淡写的说来他也只轻描淡写的听着。他也不知这少女所说的对不对一双眼只是瞧着她淡淡的眉毛这么一轩红红的嘴唇这么一撅她说得对也好错也好全然的不在意下。

那少女问道:“那位朱先生怎么啦?”段誉指着绿竹旁的一张青石条凳道:“这事说来话长小姐请移尊步到那边安安稳稳的坐着然后待我慢慢的禀告。”那少女道:“你这人罗哩罗唆。爽爽快快不成么?我可没功夫听你的。”段誉道:“小姐今日没空明日再来找我那也可以。倘若明日无空过得几日也是一样。只要夫人没将我的舌头割去小姐但有所问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少女左足在地下轻轻一顿转过头不再理他问小茗道:“夫人还说什么?”小茗道:“夫人说:‘哼乱子越惹越大了结上了丐帮的冤家又成了少林派的对头只怕你姑苏慕容家死……死无葬身之地。’”那少女急道:“妈明知表少爷处境凶险怎地毫不理会?”小茗道:“是。小姐怕夫人要找我了我得去啦!刚才的话小姐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婢子还想服侍你几年呢。”那少女道:“你放心好啦。我怎会害你?”小茗告别而去。段誉见她目光中流露恐惧的神气心想:“王夫人杀人如草芥确是令人魂飞魄散。”

那少女缓步走到青石凳前轻轻巧巧的坐了下来却并不叫段誉也坐。段誉自不敢贸然坐在她的身旁但见一株白茶和她相距甚近两株离得略远美人名花当真相得益彰叹道:“‘名花倾国两相欢’不及不及。当年李太白以芍药比喻杨贵妃之美他若有福见到小姐就知道花朵虽美然而无娇嗔无软语无喜笑无忧思那是万万不及了。”

那少女幽幽的道:“你不停的说我很美我也不知真不真。”

段誉大为奇怪说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于男子尚且如此何况如姑娘这般惊世绝艳”想是你一生之中听到赞美的话太多也听得厌了。”

那少女缓缓摇头目光中露出了寂寞之意说道:“从来没人对我说美还是不美这曼陀山庄之中除了我妈之外都是婢女仆妇。她们只知道我是小姐谁来管我是美是丑?”段誉道:“那么外面的人呢?”那少女道:“什么外面的人?”段誉道:“你到外面去别人见到你这天仙般的美女难道不惊喜赞叹、低头膜拜么?”那少女道:“我从来不到外边去到外边去干什么?妈妈也不许我出去。我到姑妈家的‘还施水阁’去看书也遇不上什么外人不过是他的几个朋友邓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凤四哥他们他们……又不像你这般呆头呆脑的。”说着微微一笑。

段誉道:“难道慕容公子……他也从来不说你很美吗?”

那少女慢慢的低下了头只听得瑟的一下极轻极轻的声响跟着又是这么一声几滴眼泪滴在地下的青草上晶莹生光便如是清晨的露珠。

段誉不敢再问也不敢说什么安慰的话。

过了好一会那少女轻叹一声说道:“他……他是很快的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没什么空闲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时不是跟我谈论武功便是谈论国家大事。我……我讨厌武功。”

段誉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不错我也讨厌武功。我伯父和我爹爹叫我学武我说什么也不学宁可偷偷的逃了出来。”

那少女一声长叹说道:“我为了要时时见他虽然讨厌武功但看了拳经刀谱还是牢牢记在心中他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就好说给他听。不过和我自己却是不学的。女孩儿家抡刀使棒总是不雅……”段誉打从心底里赞出来:“是啊是啊!像你这样天下无双的美人儿怎能跟人动手动脚那太也不成话了。啊哟……”他突然想到这句话可得罪了自己母亲。那少女却没留心他说些什么续道:“那些历代帝皇将相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的事我实在不愿知道。可是他最爱谈这些我只好去看这些书说给他听。”

段誉奇道:“为什么要你看了说给他听他自己不会看么?”那少女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道他是瞎子么?他不识字么?”段誉忙道:“不不!我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好不好?”他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忍不住一酸。

那少女嫣然一笑说道:“他是我表哥。这庄子中除了姑妈、姑丈和表哥之外很少有旁人来。但自从我姑丈去世之后我妈跟姑妈吵翻了。我妈连表哥也不许来。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天下的好人坏人我谁也见不到。”段誉道:“怎不问你爹爹?”

那少女道:“我爹爹早故世了我没生下来他就已故世了我……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说着眼圈儿一红又是泫然欲涕。

段誉道:“嗯你姑妈是你爹爹的姊姊你姑丈是你姑妈的丈夫他……他……他是你姑妈的儿子。”那少女笑了出来说道:“瞧你这般傻里傻气的。我是我妈妈的女儿他是我的表哥。”

段誉见逗引得她笑了甚是高兴说道:“啊我知道了想是你表哥很忙没功夫看书因此你就代他看。”那少女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另外还有原因的。我问你少林寺的和们为什么冤枉我表哥杀了他们少林派的人?”

段誉见她长长的睫毛上兀自带着一滴泪珠心想:“前人云:‘梨花一枝春带雨’以此比拟美人之哭泣。可是梨花美则美矣梨树却太过臃肿而且雨后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泪水又未免伤心过份。只有像王姑娘这么山茶朝露那才美了。”

那少女笑了一会见他始终不答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推道:“你怎么了?”段誉全身一震跳起身来叫道:“啊哟!”那少女给他吓了一跳道:“怎么?”段誉满脸通红道:“你手指在我手背上一推我好象给你点了穴道。”

那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他在说笑说道:“这边手背上没有穴道的。‘液门’、‘中渚’、‘阳池’三穴都在掌缘‘前豁’、‘养老’两穴近手腕了离得更远。”她说着伸出自己手背来比划。

段誉见到她左手食指如一根葱管点在右手雪白娇嫩的手背之上突觉喉头干燥头脑中一阵晕眩问道:“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微笑道:“你这人真是古里古怪的。好说给你知道也不打紧。反正我就不说阿朱、阿碧两个丫头也会说的。”伸出手指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三个字:“王语嫣”。

段誉叫道:“妙极妙极!语笑嫣然和蔼可亲。”心想:“我把话说在头里倘若她跟她妈妈一样说得好端端地突然也扳起脸孔叫我去种花那就跟她的名字不合了。”

王语嫣微笑道:“名字总是取得好听些的。史上那些大奸大恶之辈名字也是挺美的。曹操不见得有什么德操朱全忠更是大大的不忠。你叫段誉你的名誉很好么?只怕有点儿沽名……”段誉接口道:“……钓誉!”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王语嫣秀美的面庞之上本来总是隐隐带着一丝忧色这时纵声大笑欢乐之际更增娇丽。段誉心想“我若能一辈子逗你喜笑颜开此生复有何求?”

不料她只欢喜得片刻眼光中又出现了那朦朦胧胧的忧思轻轻的道:“他……他老是一本正经的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唉!燕国、燕国就真那么重要么?”

“燕国燕国”这四个字钻入段誉耳中陡然之间许多本来零零碎碎的字眼都串联在一起了:“慕容氏”、“燕子呜”、“参合庄”、“燕国”……脱口而出:“这位慕容公子是五胡乱华时鲜卑人慕容氏的后代?他是胡人不是中国人?”

王语嫣点头道:“是的他是燕国慕容氏的旧王孙。可是已隔了这几百年又何必还念念不忘的记着祖宗旧事?他想做胡人不做中国人连中国字也不想识中国书也不想读。可是啊我就瞧不出中国书有什么不好。有一次我说:‘表哥你说中国书不好那么有什么鲜卑字的书我倒想瞧瞧。’他听了就大大生气因为压根儿就没有鲜卑字的书。”

她微微抬起头望着远处缓缓浮动的白云柔声道:“他……他比我大十岁一直小我是他的小妹妹以为我除了读书、除了记书上的武功之外什么也不懂。他一直不知道我读书是为他读的记忆武功也是为他记的。若不是为了他我宁可养些小鸡儿玩玩或者是弹弹琴写写字。”

段誉颤声道:“他当真一点也不知你……你对他这么好?”

王语嫣道:“我对他好他当然知道。他待我也是很好的。可是……可是咱俩就像同胞兄妹一般他除了正经事情之外从来不跟我说别的。从来不跟我说起他有什么心思。也从来不问我我有什么心事。”说到这里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神态腼腆目光中流露出羞意。

段誉本来想跟她开句玩笑问她:“你有什么心事?”但见到她的丽色娇羞便不敢唐突佳人说道:“你也不用老是跟他谈论史事武学。诗词之中不是有什么子夜歌、会真诗么?”此言一出立即大悔:“就让她含情脉脉无由自达岂不是好?我何必教她法子?当真是傻瓜之至了。”

王语嫣更是害羞忙道:“怎……怎么可以?我是规规矩矩的闺女怎可提到这些……这些诗词让表哥看轻了。”

段誉嘘了口长气道:“是正该如此!”心下暗骂自己:“段誉你这家伙不是正人君子。”

王语嫣这番心事从来没跟谁说过只是在自己心中千番思量百遍盘算今日遇上段誉这个性格随随便便之人不知怎地竟然对他十分信得过将心底的柔情蜜意都吐露了出来。其实她暗中思慕表哥阿朱、阿碧以及小茶、小茗、幽草等丫环何尝不知只是谁都不说出口来而已。她说了一阵话心中翻闷稍去道:“我跟你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少林寺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表哥为难?”

段誉眼见再也不能拖延了只得道:“少林寺的方丈叫做玄慈大师他有一个师弟叫做玄悲。玄悲大师最擅长的武功乃是‘韦陀杵’。”王语嫣点头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第四十八门一有只有十九招杵法使将出来时却极为威猛。”

段誉道:“这位玄悲大师来到我们大理在6凉州的身戒寺中不知怎地给人打死了而敌人伤他的手法正是玄悲大师最擅长的‘韦陀杵’。他们说这种伤人的手法只有姑苏慕容氏才会叫做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语嫣点头道:“说来倒也有理。”

段誉道:“除了少林派之外还有别的人也要找慕容氏报仇。”王语嫣道:“还有些什么人?”段誉道:“伏牛派有个叫做柯百岁的人他的拿手武功叫做什么‘天灵千碎。’”王语嫣道:“嗯那是伏牛派百胜软鞭第廿九招中的第四个变招虽然招法古怪却算不得是上乘武学只不过是力道十分刚猛而已。”段誉道:“这人也死在‘天灵千碎’这一招之下他的师弟和徒弟自是要找慕容氏报仇了。”

王语嫣沉吟道:“那个柯百岁说不定是我表哥杀的玄悲和尚却一定不是。我表哥不会‘韦陀杵’功夫这门武功难练得很。不过你如见到我表哥可别说他不会这门武功更加不可说是我说的他听了一定要大大生气……”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两人急奔而来却是小茗和幽草。

幽草脸上神色甚是惊惶气急败坏的道:“小姐不……不好啦夫人吩咐将阿朱、阿碧二…”说到这里喉头塞住了一时说不下去小茗接着道:“要将她这人的右手砍了罚她们擅闯曼陀山庄之罪。又说:这两个小丫头倘若再给夫人见到立刻便砍了脑袋。那……那怎么办呢?”

段誉急道:“王姑娘你……你快得想个法儿救救她们才好!”

王语嫣也甚为焦急皱眉道:“阿朱、阿碧二女是表哥的心腹使婢要是伤残了她们肢体我如何对得起表哥?幽草她们在那里?”幽草和朱、碧二女最是交好听得小姐有意相救登时生出一线希望忙道:“夫人吩咐将二人送去‘花肥房’我求严婆婆迟半个时辰动手这时赶去求恳夫人还来得及。”王语嫣心想:“向妈求恳多半无用可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当下点了点头带了幽草、小茗二婢便去。

段誉瞧着她轻盈的背影想追上去再跟她说几句话但只跨出一步便觉无话可说怔怔的站住了回想适才跟她这番对答不由得痴了。

王语嫣快步来到上房见母亲正斜倚在床上望着壁上的一幅茶花图出神便叫了声:“妈!”

王夫人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神色严峻说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要是跟慕容家有关我便不听。”王语嫣道:“妈阿朱和阿碧这次不是有意来的你就饶了她们这一回吧。”王夫人道:“你怎知道她们不是有意来的?我斩了她们的手你怕你表哥从此不睬你是不是?”王语嫣眼中泪水滚动道:“表哥是你的亲外甥你……你何必这样恨他就算姑妈得罪了你你也不用恼恨表哥。”她鼓着勇气说了这几句话但一出口心中便怦怦乱跳自惊怎地如此大胆竟敢出言冲撞母亲。

王夫人眼光如冷电在女儿脸上扫了几下半晌不语跟着便闭上了眼睛。王语嫣大气也不敢透一口不知母亲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过了好一阵王夫人睁开眼来说道:“你怎知道姑妈得罪了我?她什么地方得罪了我。”王语嫣听得她声调寒冷一时吓得话也答不出来。王夫人道:“你说好了。反正你现今年纪大了不用听我话啦。”王语嫣又急又气流下泪来道:“妈你……你这样恨姑妈家里自然是姑妈得罪了你。可是她怎样得罪了你你从来不跟我说。现下姑妈也过世啦你……你也不用再记她的恨了。”王夫人厉声道:“你听谁说过没有?”王语嫣摇摇头道:“你从来不许我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我听谁说啊?”

王夫人轻轻吁了口气一直绷紧着的脸登时松了语气也和缓了些说道:“我是为你好。世界上坏人太多杀不胜杀你年纪轻轻一个女孩儿家还是别见坏人的好。”说到这里突然间想起一事说道:“新来那个姓段的花匠说话油腔滑调不是好人。要是他跟你说一句话立时便吩咐丫头将他杀了不能让他说第二句知不知道?”王语嫣心道:“什么第一句、第二句只怕连一百句、二百句也说过了。”

王夫人道:“怎么?似你这等面慈心软这一生一世可不知要吃多少亏呢。”她拍掌两下小茗了过来。王夫人道:“你传下话去有谁和那姓段的花匠多说一句话两人一齐都割了舌头。”小茗神色木然似乎王夫人所说的乃是宰鸡屠犬应了声:“是!”便即退下。王夫人向女儿挥手道:“你也去吧!”

王语嫣应道:“是。”走到门边时停了一停回头道:“妈你饶了阿朱、阿碧命她们以后无论如何不可再来便是。”王夫人冷冷的道:“我说过的话几时有过不作数的你多说也是无用。”

王语嫣咬了咬牙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恨姑妈为什么讨厌表哥。”左足轻轻一顿便即出房。

王夫人道:“回来!”这两个字说得并不如何响亮却充满了威严。王语嫣重又进房低头不语。王夫人望着几上香炉中那弯弯曲曲不住颤动的青烟低声道:“嫣儿你知道了什么?不用瞒我什么都说出来好了。”王语嫣咬着下唇说道:“姑妈怪你胡乱杀人得罪了官府又跟武林中人多结冤家。”

王夫人道:“是啊这是我王家的事跟他慕容家又有什么相干?她不过是你爹爹的姊姊凭什么来管我?哼他慕容家几百年来就做的是“兴复燕国”的大梦只想联络天下英豪为他慕容家所用又联络又巴结嘿嘿这会儿可连丐帮与少林派都得罪下来啦。”

王语嫣道:“妈那少林派的玄悲和尚决不是表哥杀的他不会使……”刚要说到“韦陀杵”三字急忙住口母亲一查问这三字的来历那段誉难免杀身之祸转口道:“……他的武功只怕还够不上。”

王夫人道:“是啊。这会儿他可上少林寺去啦。那些多嘴丫头们自然巴巴的赶着来跟你说了。‘南慕容北乔峰’名头倒着实响亮得紧。可是一个慕容复再加上个邓百川到少林寺去讨得了好吗?当真是不自量力。”

王语嫣走上几步柔声道:’妈你怎生想法子救他一救你派人去打个接应好不好?他……他是慕容家的一线单传。倘若他有甚不测姑苏慕容家就断宗绝代了。”王夫人冷笑道:“姑苏慕容哼慕容家跟我有什么相干?你姑妈说她慕容家‘还施水阁’的藏书胜过了咱们‘琅●(‘擐’字的‘扌’换为‘女’旁)玉洞’的那么让她的宝贝儿子慕容复到少林寺去大量威风好了。”挥手道:“出去出去!”王语嫣道:“妈表哥……”王夫人厉声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王语嫣眼中含泪低头走了出去芳心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走到西厢廊下忽听得一人低声问道:“姑娘怎么了?”王语嫣抬头一看正是段誉忙道:“你……你别跟我说话。”

原来段誉见王语嫣去后了一阵呆迷迷悯悯的便跟随而来远远的等候待他从王夫人房中出来又是身不由主的跟了来。他见王语嫣脸色惨然知道王夫人没有答允道:“就算夫人不答允咱们也得想个法子。”王语嫣道:“妈没答人那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她她她……我表哥身有危难她袖手不理。”越说心中越委屈忍不住又要掉泪。

段誉道:“嗯慕容公子身有危难……”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懂得这么多武功为什么自己不去帮他?”王语嫣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瞪视着他似乎他这句话真是天下再奇怪不过的言语隔了好一阵才道:“我……我只懂得武功自己却不会使。再说我怎么能去?妈是决计不许的。”段誉微笑道:“你母亲自然不会准许可是你不会自己偷偷的走么?我便曾自行离家出走。后来回得家去爹爹妈妈也没怎样责骂。”

王语嫣听了这几句话当真茅塞顿开双目一亮心道:“是啊我偷着出去帮表哥就算回来给妈狠狠责打一场那又有什么要紧?当真她要杀我我总也已经帮了表哥。”想到能为了表哥而受苦受难心中一阵辛酸一阵甜蜜又想:“这人说他曾偷偷逃跑嗯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段誉偷看她神色显是意动当下极力鼓吹劝道:“你老是住在曼陀山庄之中不去瞧瞧外面的花花世界么?”

王语嫣摇头道:“那有什么好瞧的?我只是担心表哥。不过我从来没练过武功他当真遇上了凶险我也帮不上忙。”段誉道:“怎么帮不上忙?帮得上之至。你表哥跟人动手你在旁边说上几句大有帮助。这叫作‘旁观者清’。人家下棋眼见输了我在旁指点了几着那人立刻就反败为胜那还是刚不久之前的事。”王语嫣甚觉有理但总是鼓不起勇气犹豫着:“我从来没出过门也不知少林寺在东在西。”

段誉立即自告奋勇道:“我陪你去一路上有什么事一切由我来应付就是。”至于他行走江湖的经历其实也高明得有限此刻自然决计不提。

王语嫣秀目紧蹙侧头沉吟拿不定主意。段誉又问:“阿朱、阿碧她们怎样了?”王语嫣道:“妈也是不肯相饶。”段誉道:“一不做二不休倘若阿朱、阿碧给斩断了一只手你表哥定要怪你不如就去救了她二人咱四人立即便走。”王语嫣伸了伸舌头道:“这般的大逆不道我妈怎肯干休?你这人胆子忒也大了!”

段誉情知此时除了她表哥之外再无第二件事能打动他心当下以退为进说道:“即然如此咱们即刻便走任由你妈妈斩了阿朱、阿碧的一只手。日后你表哥问起你只推不知便了我也决计不泄漏此事。”

王语嫣急道:“那怎么可以?这不是对表哥说谎了么?”心中大是踌躇说道:“唉!朱碧二女是他的心腹从小便服侍他的要是有甚好歹他慕容家和我王家的怨可结得更加深了。”左足一顿道:“你跟我来。”

段誉听后“你跟我来’这四字当真是喜从天降一生之中从未听见过有四个字是这般好听的见她向西北方行去便跟随在后。

片刻之间王语嫣已来到一间大石屋外说道:“严妈妈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只听得石屋中桀桀怪笑一个干枯的声音说道:“好姑娘你来瞧严妈妈做花肥么?”

段誉次听到幽草与小茗她们说起什么阿朱、阿碧已给送到了“花肥房”中当时并没注意此刻听到这阴气森森的声音说道“花肥房”三字心中蓦地里一凛:“什么‘花肥房’?是种花的肥料么”啊哟是了王夫人残忍无比将人活生生的宰了当作茶花的肥料。要是我们已来迟了一步朱碧二女的右手已给斩下来做了肥料那便如何是好?”心中怦怦乱跳脸上登时全无血色。

王语嫣道:“严妈妈我妈有事跟你说请你过去。”石屋里那女子道:“我正忙着。夫人有什么要紧事要小姐亲自来说?”王语嫣道:“我妈说……嗯她们来了没有?”

她一面说一面走进石屋。只见她阿朱和阿碧二人被绑在两根铁柱子上口中塞了什么东西眼泪汪汪的却说不出话来段誉探头一看见朱碧二女尚自无恙先放了一半心再看两旁时稍稍平静的心又大跳特跳起来。只见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子手中拿着一柄雪亮的长刀身旁一锅沸水煮得直冒水气。

王语嫣道:“严妈妈妈说叫你先放了她们妈有一件要紧事要向她们问个清楚。”

严妈妈转过头来段誉眼见她容貌丑陋目光中尽量煞气两根尖尖的犬齿露了出来便似要咬人一口登觉说不出的恶心难受只见她点头道:“好问明白之后再送回来砍手。”喃喃自言自语:“严妈妈最不爱看的就是美貌姑娘。这两个小妞儿须得砍断一只手那才好看。我跟夫人说说该得两只手都斩了才是近来花肥不大够。”段誉大怒心想这老婆子作恶多端不知已杀了多少人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否则须当结结实实打她几个嘴巴打掉她两三枚牙齿这才去放朱碧二女。

严妈妈年纪虽老耳朵仍灵段誉在门外呼吸粗重登时便给她听见了问道:“谁在外边?”伸头出来一张见到段誉恶狠狠的问道:“你是谁?”段誉笑道:“我是夫人命我种茶花的花儿匠请问严妈妈有新鲜上好的花肥没有?”严妈妈道:“你等一会过不多时就有了。”转过头来向王语嫣道:“小姐表少爷很喜欢这两个丫头吧?”

王语嫣道:“是啊你还是别伤了她们的好。”严妈妈点头道:“小姐夫人吩咐割了两个小丫头的右手赶出庄去再对她们说:“以后只要再给我见到立刻砍了脑袋!’是不是?”王语嫣道:“是啊。”她这两字一出口立时知道不对急忙伸手按住了嘴唇。段誉暗暗叫苦:“唉这小姐连撒个谎也不会。”

幸好严妈妈似乎年老胡涂对这个大破绽全没留神说道:“小姐麻绳绑得很紧你来帮我解一解。”

王语嫣道:“好吧!”走到阿朱身旁去解缚住她手腕的麻绳蓦然间喀喇一声响铁柱中伸出一根孤形钢条套住了她的纤腰王语嫣“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那钢条套住在她腰间尚有数寸空隙但要脱出却是万万不能。

段誉一惊忙抢进屋来喝道:“你干什么?快放了小姐。”

严妈妈叽叽叽的连声怪笑说道:“夫人即说再见到两个小丫头立时便砍了脑袋怎会叫她们去问话?夫人有多少丫头何必要小姐亲来?这中间古怪甚多。小姐你在这儿待一会让我去亲自问过夫人再说。”

王语嫣怒道:“你没上没下的干什么?快放开我!”严妈妈道:“小姐我对夫人忠心耿耿不敢做半点错事。慕容家的姑太太实在对夫人不起说了许多坏话诽谤夫人的清白名声别说夫人生气我们做下人的也是恨之入骨。哪一日只要夫人一点头我们立时便去掘了姑太太的坟将她尸骨拿到花肥房来一般的做了花肥。小姐我跟你说姓慕容的没一个好人这两个小丫头夫人是定然不会相饶的。但小姐即这么吩咐待我去问过夫人再说倘然确是如此老婆子再向小姐磕头陪不是你用家法板子打老婆子背脊好了。”王语嫣大急道:“喂喂你别去问夫人我妈要生气的。”

严妈妈更无怀疑小姐定是背了母亲弄鬼为了回护表哥的使婢假传号令。她要乘机领功说道:“很好很好!小姐稍待片刻老婆子一会儿便来。”王语嫣叫道:“你别去先放开我再说。”严妈妈那来理她快步便走出屋去。

段誉见事情紧急张开双手拦住她去路笑道:“你放了小姐再去请问夫人岂不是好?你是下人得罪了小姐终究不妙。”

严妈妈眯着一双小眼侧过了头说道:“你这小子很有点不妥。”一翻手便抓住了段誉的手腕将他拖到铁柱边扳动机柱喀的一声铁柱中伸出钢环也圈住了他腰。段誉大急伸右手牢牢抓住她左手手腕死也不放。

严妈妈一给他抓住立觉体中内力源源不断外泄说不出的难受怒喝:“放开手!”她一出声呼喝内力外泄更加快了猛力挣扎脱不开段誉的掌握心下大骇叫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段誉和她丑陋的脸孔相对其间相距不过数寸。他背心给铁柱顶住了脑袋无法后仰眼见她既黄且脏的利齿似乎便要来咬自己咽喉。又是害怕又想作呕但知此刻千钧一要是放脱了她王语嫣固受重责自己与朱碧二女更将性命不保只有闭上眼睛不去瞧她。

严妈妈道:“你……你放不放我?”语声已有气无力。段誉最初吸取无量剑七弟子的内力需时甚久其后更得了不少高手的部份内力他内力越强北冥神功的吸力也就越大这时再吸严妈妈的内力那只片刻之功。严妈妈虽然凶悍内力却颇有限不到一盏茶时分已然神情委顿只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放……开我放……放……放手……”

段誉道:“你开机括先放我啊。”严妈妈道:“是是!”蹲下身来伸出右手去拨动藏在桌子底下的机括喀的一响圈在段誉腰间的钢环缩了回去。段誉指着王语嫣和朱碧二女命她立即放人。

严妈妈伸指去扳扣住王语嫣的机括扳了一阵竟纹丝不动。段誉怒道:“你还不快放了小姐?”严妈妈愁眉苦脸的道:“我……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段誉伸手到桌子底下摸到了机钮用力一扳喀的一声圈在王语嫣腰间的钢环缓缓缩进铁柱之中。段誉大喜但右手兀自不敢就此松开严妈妈的手腕拾起地下长刀挑断了缚在阿碧手上的麻绳。

阿碧按过刀来割开阿朱手上的束缚。两人取出口中的麻核桃又惊又喜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语嫣向段誉瞪了几眼脸上神色又是诧异又有些鄙夷说道:“你怎么会使‘化功**’?这等污秽的功夫学来干什么?”

段誉摇头道:“我这不是‘化功**。’”心想如从头述说一则说来话长二则她未必入信不如随口捏造个名称便道:“这是我大理段氏家传的‘六阳融雪功’是从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中变化出来的和化功**一正一邪一善一恶全然的不可同日而语。”

王语嫣登时便信了嫣然一笑说道:“对不起那是我孤陋寡闻。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和六脉神剑我是久仰的了‘六阳融雪功’却是今日第一次听到。日后还要请教。”

段誉听得美人肯向自己求教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小姐但有所询自当和盘托出不敢于有半点藏私。”

阿朱和阿碧万万料不到段誉会在这紧急关头赶到相救而见他和王小姐谈得这般投机更是大感诧异。阿朱道:“姑娘段公子多谢你们两位相救。我们须得带了这严妈妈去免得她泄漏机密。”

严妈妈大急心想给这小丫头带了去十九性命难保叫道:“小姐小姐慕容家的姑太太说夫人偷汉子说你……”阿朱左手捏住她面颊右手便将自己嘴里吐出来的麻核桃塞入她口中。

段誉笑道:“妙啊这是慕容门风叫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语嫣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去瞧瞧他……”说着满脸红晕低声道:“瞧瞧他……他怎样了。”她一直犹豫难决刚才一场变故却帮她下了决心。

阿朱喜道:“姑娘肯去援手当真再好也没有了。那么这严妈即也不用带走啦。”二女拉过严妈妈推到铁柱之旁扳动机括用钢环圈住了她。四人轻轻带上了石屋的石门快步走向湖边。

幸好一路上没撞到庄上婢仆四人上了朱碧二女划来的小船扳浆向湖中划去。阿朱、阿碧、段誉三人一齐扳浆直到再也望不见曼陀山庄花树的丝毫影子四人这才放心。但怕王夫人驶了快船追来仍是手不停划。

划了半天眼见天色向晚湖上烟雾渐浓阿朱道:“姑娘这儿离婢子的下处较近今晚委出你暂住一宵再商量怎生去寻公子好不好?”王语嫣道:“嗯就是这样。”她离曼陀山庄越远越是沉默。

段誉见湖上清风拂动的衫子黄昏时分微有寒意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凄凉之意初出来时的欢乐心情渐渐淡了。

又划良久望出来各人的眼鼻都已朦朦胧胧只见东天边有灯火闪烁。阿碧道:“那边有灯火处就是阿朱姊姊的听香水榭。”小船向着灯火直划。段誉忽想:“此生此世只怕再无今晚之情如此湖上泛舟若能永远到不了灯火处岂不是好?”突然间眼前一亮一颗大流星从天边划过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王语嫣低声说了句段誉却没听得清楚。黑暗之中只听她幽幽叹了口气。阿碧柔声道:“姑娘放心公子这一生逢凶化吉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难。”王语嫣道:“少林寺享名数百年毕竟非同小可。但愿寺中高僧明白道理肯听表哥分说我就只怕……就只怕表哥脾气大跟少林寺的和尚们言语冲突起来唉……”她顿了一顿轻轻的道:“每逢天上飞过流星我这愿总是许不成。”

江南自来相传当流星横过天空之时如有人能在流星消失前说一个愿望则不论如何为难之事都能如意称心。但流星总是一闪即没许愿者没说得几个字流星便已不见。千百年来江南的小儿女不知因此而怀了多少梦想遭了多少失望。王语嫣虽于武学所知极多那儿女情怀和寻常的农家女孩、湖上姑娘也没什么分别。

段誉听了这句话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明知她所许的愿望必和慕容公子有关定时祈求他平安无恙万事顺遂。蓦地想起:“在这世界上可也有哪一个少女会如王姑娘这般在暗暗为我许愿么?婉妹从前爱我甚深但她既知我是她的兄长之后自当另有一番心情。这些日子中不知她到了何处?是否愚上了如意郎君?钟灵呢?她知不知我是她的亲哥哥?就算不知她偶尔想到我之时也不过心中一动片刻间便抛开了决不致如王姑娘这般对她意中人如此铭心刻骨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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