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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印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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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收拢折扇向胡斐一揖说道:“尊兄贵姓大名?”胡斐见他彬彬有礼便还了一揖道:“没请教阁下尊姓。”那少年道:“小弟姓凤。”胡斐双眉一竖哈哈笑道:“如此说道在下的姓名未免失敬了。我姓拔名叫凤毛。老兄与凤天南怎生称呼?”那少年道:“那是家父。家父听说尊驾光临本该亲来迎接不巧恰有要务缠身特命小弟前来屈驾请到舍下喝一杯水酒。”他转头向英雄当铺的两名护院喝道:“定是你们对拔爷无礼惹得他老人家生气还不赔罪?”那两位护院喏喏连声一齐打躬请安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胡斐微微冷笑心想:“瞧你们闹些什么玄虚。”

那宝官的脑袋插在赌桌上兀自双脚乱舞啊啊大叫。那少年抓住他背心轻轻向上一提将他倒过身来那桌子却仍旧连在他项颈之中只是四只桌脚向天犹似颈中戴了一个大枷。那宝官双手托住桌子这情状当真是十分滑稽十分狼狈向那少年道:“大爷你来得正好他……他……”眼望胡斐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胡斐道:“你不赌了是不是?那也成我赢的钱呢?英雄会馆想赖帐么?”那少年骂宝官道:“拔爷赢了多少银子快取出来!慢吞吞的干什么?”说着抓住桌子两角双手向外一分喀的一响桌面竟被他撕成了两边。这一手功夫甚是干净利落赌场中各人一齐喝采。

那宝官有小主撑腰胆子又大了起来向胡斐恶狠狠地望了一眼道:“这人出老千。”那少年叱道:“胡说!人家是英雄好汉怎会出老千?馆里银子够么?若是不够快叫人往当铺取去。”胡斐不懂“出老千”三字是何意思但想来多半是“欺骗作弊”之意心想:“这少年武功不弱行事也有担当我可不能丝毫大意了。”只听那少年道:“拔爷的银子决不敢短了半文。这些市井小人目光如豆从来没见过真好汉大英雄的气概拔爷不必理会。现下便请拔爷移玉舍下如何?”他明知“拔凤毛”三字决非真名乃是存心来向凤家寻事生非但还是拔爷前拔爷后丝毫不以为意。胡斐道:“你们这里凤凰太多不知大爷的尊号如何称呼?”那少年似乎没听出他言语中意含讥讽连说:“不敢不敢。小弟名叫一鸣。”胡斐道:“在下赌得兴起还要在这里玩几个时辰不如请你爸爸到这里会面吧。”那宝官听他说还要赌吓得面如土色忙道:“不不……”

凤一鸣脸一沉叱道:“我们在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转头向胡斐陪笑道:“家父对朋友从来不敢失礼得知拔爷光临佛山心中喜欢得了不得恨不得立时过来相见只是恰好今日京中来了两位御前侍卫家父须得陪伴实是分身不开。请拔爷包涵原谅。”胡斐冷笑一声道:“御前侍卫果然是好大的官儿。一鸣兄小弟在江湖上有个外号你想必知道。”凤一鸣正自嘀咕:“不知此人真姓名究是什么若能摸清他几分底细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听他提起外号忙道:“小弟孤陋寡闻请拔爷告知。”胡斐“哼”的一声道:“亏你也是武林中人怎地连大名鼎鼎的‘杀官殴吏拔凤毛’也不知道?”凤一鸣一怔道:“取笑了。”

胡斐左手倏地伸出抓住他的衣襟喝道:“咦好大的胆子!你怎敢将我的一块凤凰肉吃下了肚中。”凤一鸣再也忍耐不住右手虚出一掌左手便来拿他手腕。胡斐手掌疾翻当真快如电火叫人猝不及防啪的一声凤一鸣左颊已吃了一记巴掌顺手将他右手拿住喝道:“还我的凤凰肉来。”凤一鸣家学渊源武功竟自不弱只觉自己右掌宛似落入了一双铁钳之中筋骨都欲碎裂急忙飞起右足向胡斐小腹上踢去。胡斐提起脚来从空一足踏落正好踏住他的足背。凤一鸣脚上又如被铁锤一击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胡斐左手反手一掌凤一鸣右颊早着双颊就如猪肝般又红又肿。胡斐大声叫道:“各位好朋友听着我千里迢迢地从北方来到佛山向这里的锺阿四锺老兄买到一块凤凰肉却让这厮一口偷吃了。你们说该打不该打?”赌场中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心中都知他是在为被逼死的锺小三出气伸冤。凤一鸣给他踏住一足握住一手已是全身无法动弹。只见人丛中转出一个老者手中拿着一根短烟袋正是英雄当铺的大掌柜。他给胡斐逼去了九千两银子哪里便肯罢休?一面命人急报凤天南一面悄悄跟到英雄会馆来瞧他的动静这时见小主人被擒忙上前陪笑道:“好汉爷这是我们凤老爷的独生爱子凤老爷当他犹如性命一般。好汉爷要银子使用尽管吩咐可请快放了我们少主人。”胡斐道:“谁叫他偷吃了我的凤凰肉?是凤老爷的独生爱子便能偷吃人家东西么?”大掌柜笑道:“好汉取笑了。天下哪有什么凤凰肉?便算有我们小主人也决不会偷吃。”胡斐喝道:“这凤凰肉乃大补之剂真是无价之宝一吃下肚立时满面通红肥胖起来。你们大家看他的脸是否比平时红了胖了?还说没偷吃我的凤凰肉么?”大掌柜陪笑道:“这是好汉爷下手打肿的不与凤凰肉相干。”胡斐道:“大家来评个理这小子可偷吃了我的凤凰肉么?”

在赌场中胡混之人一小半是凤天南的手下另一半不是地痞流氓便是破落户子弟人人畏惧凤天南的威势听胡斐如此询问七嘴八舌地说道:“没见到你有什么凤凰肉。”“凤大爷决不能偷你东西吃。”“凤老爷府上的东西还怕少了么?怎能偷人东西?”“笑话笑话!”“好汉快放了他别闹出大事来。”胡斐道:“好你们大家说他没偷吃我难道赖了他?咱们到北帝庙判个理去。”众人一怔立时想起锺四嫂在北帝庙中刀剖儿腹之事。那大掌柜暗暗吃惊心想:“一到北帝庙那可要闹得不可收拾。”不住向胡斐打躬作揖道:“好汉爷说得对我们都错了。少主人吃了好汉的凤凰肉好汉要怎么陪便怎样赔就是。”胡斐冷笑道:“你倒说得容易。这里人人不服不到北帝庙评个明白我今后还有脸见人么?”说着将凤一鸣挟在腋下银子也不要了大踏步走出赌场向途人问了路径向北帝庙而来。那北帝庙建构宏伟好大一座神祠进门院子中一个大水塘塘中石龟石蛇昂然盘踞。

胡斐拉着凤一鸣来到大殿只见神像石板上血迹殷然想起锺四嫂被逼切剖儿腹的惨事胸间热血上冲将凤一鸣往地上一推抬头向着北帝神像朗声说道:“北帝爷北帝爷你威灵显赫替小民有冤伸冤有仇报仇。这贼厮鸟偷吃了我的凤凰肉但旁人都说他没吃……”

他话未说完猛觉背后风声飒然左右有人双双来袭。他头一低身子一缩那二人已然扑空。他双手分别在二人背上一推砰的一声二人脸对脸猛地一撞登时晕去。只听得一人高声怒吼又扑了上来。

胡斐听他脚步沉重来势威猛心想:“这人功夫倒也不弱。”一侧身间乘势一带只见刀光闪动一条肥水牯似的粗壮大汉已在身旁掠过一刀径向凤一鸣头顶砍落。总算他武功不低危急之际手臂一偏一刀砍在地下青砖之上砖屑纷飞。胡斐叫道:“妙极!”左足伸出已踏住他的手肘。那大汉狂吼一声放手撒刀。胡斐右足一挑单刀飞将起来顺手接过笑道:“我正愁没刀剖他肚子你巴巴的赶来送刀当真有劳了。”那大汉怒极使力挣扎。胡斐左腿一松竟被他翻身跃起原来这大汉蛮力过人。他右足一撑双手十指如钩在空中径向胡斐扑到。胡斐一转身已绕到他的身后左手搭他肥臀之上借力一送喝道:“上天吧!”这一送有八成倒是借了那大汉本身纵跃之势。那大汉身不由主向上疾飞旁观众人大叫声中眼见要穿破庙顶而出。他忙伸出双手抱住了大殿正中的横梁总算没撞破脑门但就这么挂在半空向下一望离地数丈。他没练过轻功身子又重外家硬功虽然不弱却不敢跃下。这大汉在五虎门中位居第三乃是凤天南的得力助手佛山镇上人人惧怕这时挂在梁上上不得下不来极是狼狈。

胡斐拉住凤一鸣的衣襟向上一扯嗤的一响露出肚腹肌肤横过刀锋向挤在殿上的众人叫道:“他是否吃了凤凰肉大家睁大眼睛瞧个明白别说我冤枉了好人。”旁边四五个乡绅模样的人一齐来劝都道:“好汉爷高抬贵手若是剖了肚子人死不能复生那可不得了。”胡斐心想:“这些人鬼鬼祟祟定与凤天南一鼻孔出气。”回头怒喝:“那锺四嫂剖孩子肚子你们何以便不劝了?有钱子弟的性命值钱穷人的孩子便不是性命?你们快回家去每人把自己的儿子送一个来若不送到我自己上门找寻。我的凤凰肉若不是他吃的便是你们儿子吃了我一个个剖开肚子来查个明白。”这几句话直把那几个乡绅吓得魂不附体再也不敢开口。正乱间庙门外一阵喧哗抢进一群人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穿一件古铜色缎袍双手一分大殿上已有七八人向两旁跌出数尺。胡斐见了他这等气派威势又是如此横法心想:“啊哈正点子终于到了。”眼光向他从头上瞧到脚下又从脚下看到头上。只见他上唇留着两撇花白小髭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右腕戴一只汉玉镯左手拿着一个翡翠鼻烟壶俨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乡绅模样实不似个坐地分赃的武林恶霸只是脚步凝稳双目有威多半武功高强。

这人正是五虎门掌门人南霸天凤天南他陪着京里来的两名侍卫在府内饮宴听得下人一连串的来报有人混闹酒楼、当铺、赌场。他不愿在御前侍卫跟前失了气派一直置之不理心想这些小事手下人定能打直听到儿子遭擒被拿到北帝庙中要开膛剖肚这才匆匆赶来。他还道是极厉害的对头来到寻仇哪知一看胡斐竟是个素不相识的乡下少年当下更不打话俯身便要扶起儿子。

胡斐心想:“这老家伙好狂竟将我视如无物。”待他弯腰俯身一掌便往他腰间拍去。凤天南竟不回身左手回掌想将他手掌格开。胡斐一催劲力啪的一声双掌相交凤天南身子一晃险些跌在儿子身上才知这乡下少年原来是个劲敌。当下顾不得去扶儿子右手横拳猛击胡斐腰眼。胡斐见他变招迅捷拳来如风果然是名家身手挥刀往他拳头上疾砍下去。这一刀虽然凶猛凤天南也只须一缩手便能避过但凤一鸣横卧在地他缩手不打紧儿子却要受了这一刀。当此危急之际他应变倒也奇一扯神坛前的桌披倒卷上来格开了这一刀。胡斐叫道:“好!”左手伸出已抓住桌披一端。两人同时向外拉扯啪啦的一响桌披从中断为两截。此时凤天南哪里还有半点小觑之心?向后跃开半丈早有弟子将他的兵刃黄金棍送在手中。这金棍长达七尺径一寸有半通体黄金铸成可算得武林中第一豪阔富丽的沉重兵器。他将金棍一抖指着胡斐说道:“阁下是哪一位老师的门下?凤某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却要请教。”胡斐道:“我一块凤凰肉给你儿子偷吃了非剖开他肚子瞧个明白不可。”凤天南凭一条熟铜棍打遍岭南无敌手这才手创五虎门在佛山镇定居家业大之后将熟铜棍改为黄金棍。武家所用之棍以齐眉最为寻常依身材伸缩短者五尺不足长者六尺有余凤天南这条棍却长达七尺黄金又较镔铁重近两倍仗着他膂力过人使开来两丈之内一团黄光端的是厉害之极。他听了胡斐之言知道今日已不能善罢金棍起处手腕抖了两抖棍端将神坛上两点烛火点熄了叫道:“在下素来爱交朋友与尊驾素不相识何苦为一个穷家小子伤了江湖义气?是友是敌但凭尊驾一言而决。”

要知金棍乃极沉重的兵器他一抖棍花而打灭烛火妙在不碰损半点蜡烛烛台毫不摇晃手法之准可说是极罕见的功夫。他言语中软里带硬要胡斐知难而退不必多管闲事。胡斐笑道:“是啊你的话再对也没有你只须割一块凤凰肉赔我我立即拍拍灰尘走路你看可好?”凤天南脸一沉喝道:“既是如此咱们兵刃上分高下便了。”说着提棍跃向院子。胡斐提起凤一鸣往地下一摔将单刀插在他的身旁喝道:“你若是逃走便要你老子抵命!”空手走出大声道:“老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大名鼎鼎‘杀官殴吏拔凤毛’便是。凤毛拔不到臭鸡臭鸭的屁股毛拔几根也是好的。大家瞧清楚了。”一言甫毕突然左手探出径来抓对方棍头。凤天南知他武功厉害心想你自己托大不用兵刃那可怪不得我眼见他出手便夺兵刃竟对自己藐视已极当下棍尾抖起一招“驱云扫月”向他头颈横扫过来。这一招虽以横扫为主但后着中有点有打有缠有挑所谓“单头双头缠头头头是道;正面侧面背面面面皆灵”的是武学中的极上乘棍法。胡斐身随棍转还了一掌。众人凝神屏息注视二人激斗。凤天南手下人数虽众但不得他的示意谁也不敢插手相助何况二人纵跃如风旁人武功远远不及便要相助也是无从着手。二人恶斗正酣庙门中又闯进三个人来。当先一个妇人乱披身满身血污正是锺四嫂。她一路磕头一路爬着进来身后跟着二人一个是她丈夫锺阿四一个是她儿子锺小二。锺四嫂跪在地下不住向凤天南磕头哈哈大笑叫道:“凤老爷你大仁大义北帝爷爷保佑你多福多寿保佑你金玉满堂四季财。我小三子在阎王爷面前告了你一状阎王爷说你大富大贵后福无穷哪。”她疯疯癫癫地又跪又拜又哭又笑。锺阿四却铁青着脸一声不作。

凤天南与胡斐拆了十余招早已全然落在下风。金棍挥成的圈子越来越小见锺四嫂似疯非疯地向着自己跪拜更是心神不宁知道再斗下去定要一败不可收拾当下劲贯双臂使一招“扬眉吐气”往胡斐下颚挑去。

这一棍势夹劲风金光耀眼胡斐却不闪不缩伸手竟然硬夺他的金棍。凤天南又惊又喜心想:“你这只手爪子就算是铁铸的也打折了你。”当下力透手腕急挑之力更大。胡斐手掌与棍头一搭着轻轻向后一缩已将他挑力卸去手指弯过抓住了棍头。总算凤天南在这条棍上已下了三十余年苦功忙使一招“上滑下劫”跟着一招“翻天彻地”以极刚猛的外劲硬夺回去。胡斐叫道:“拔臭鸡毛了!”双手自外向内圈转却来捏他咽喉也不知他如何移动身形竟在这一抓一夺之际顺势攻进了门户。凤天南的金棍反在外档已然打他不着。凤天南大骇之下急忙低头同时伸出手护颈。胡斐左手在他天灵盖上轻轻一拍除下他的帽子右手已抓住他的辫子尾端叫道:“这一掌暂不杀你!”左手已然抓住辫根双手向外一分蹦的一声一条辫子断成了两截。凤天南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跃开。胡斐右手一扬凤天南的帽子飞出刚好套在石蛇头上跟着踏上两步一掌击在石龟昂起的头顶砰的一响水花四溅石龟之头齐颈而断落入水塘。胡斐哈哈一笑将凤天南那条长辫绕在石龟颈中双手弹一弹身上灰尘笑道:“还打么?”

旁观众人见他显了这手功夫人人脸上变色。凤天南知他适才这一掌确是手下留情否则以掌击石龟之力击在自己头顶哪里还有命在?但断辫绕龟飞帽戴蛇如此的奇耻大辱如何忍耐得了?舞动金棍一招“青龙卷尾”猛扫而至。这时他已是性命相拚再非以掌门人身分与人比武过招。胡斐心想:“此人平素横得可以今日若不扫尽他的颜面佛山一镇之人冤气难出。”见他金棍上威力虽增棍法却已不如适才灵动空手拆了几招见他使一招“铁牛耕地”着地卷到当下看准棍端右足一脚踹了下去棍头着地给他踏在脚下。凤天南急忙运劲后夺胡斐出脚奇快刚觉右脚下有些松动左足已踏在棍腰猛力住下一蹬。凤天南再也拿捏不住双手一松棍尾正好打中他右足足背两根小骨登时断折。这一下痛得他脸如金纸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哼双手反在背后朗声说道:“我学艺不精无话可说。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锺四嫂却还是不住向他磕头哭叫:“多谢凤老爷成全了我家小三子他真是偷吃了你的鹅么?”胡斐见凤天南败得如此狼狈实不想再折辱于他。但见到锺四嫂疯的惨状神坛前石板上的血迹心想这南霸天除了此事之外这许多年来定是更有不少恶行既撞在我的手里岂能轻饶?当下大踏步过去将凤一鸣一把提起拔起插在地下的单刀转头向凤天南道:“凤老爷。我和你无冤无仇可是令郎偷吃了我的凤凰肉实在太不讲理。这里佛山镇的人都护着你我冤屈难明只好剖开令郎的肚子让列位瞧瞧。”说着刀锋在凤一鸣的肚子上轻轻一拖雪白的肌肤上登时现出一条血痕。凤天南固然作恶多端却颇有江湖汉子的气概败在胡斐手下之后仍是十分刚硬不失掌门人的身分但一见独生爱子要惨被他开膛剖腹不由得威风尽失傲气全消叫道:“且慢!”从身旁手下人手中抢过一柄单刀。胡斐笑道:“你还不服气要待再打一场?”凤天南惨然道:“一身做事一身当凤某行事不当惹得尊驾打这个抱不平这与小儿可不相干。凤某不敢再活但求饶了小儿性命。”说着横过单刀便往颈中刎去。

忽听得屋梁上一人大叫:“凤大哥使不得!”原来那个粗壮大汉兀自双手抱住横梁悬身半空。

凤天南脸露苦笑挥刀急砍。众人大吃一惊之下谁也不敢阻拦眼见他单刀横颈立时要血溅当场、尸横祖庙忽听得嗤嗤声响一件暗器从殿门外自高而下的飞射过来铮的一声在单刀上一碰。凤天南手一荡单刀立时歪了但还是在左肩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迸流。

胡斐定睛一看只见射下的暗器却是一枚女子手上所戴的指环。凤天南膂力甚强这小小一枚饰居然能将他手中单刀荡开那投掷指环之人的武功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他心中惊诧纵身抢到天井跃上屋顶但见西南角上人影一闪倏忽间失了踪迹。胡斐右足一点扑了过去暮色苍茫之中四顾悄然竟无人影他心中嘀咕:“这背影小巧苗条似是女子模样难道世间女子之中竟有这等高手?”他生怕凤天南父子逃走不敢在屋顶久耽随即转身回殿只见凤天南父子搂抱在一起。凤天南脸上老泪纵横也不知是爱是怜是痛是悔?

胡斐见了这副情景倒起了饶恕他父子之意。凤天南放脱儿子走到胡斐跟前扑地跪下说道:“我这条老命交在你手里但望高抬贵手饶了我儿子性命。”凤一鸣抢上来说道:“不不!你杀我好了。你要替姓锺的报仇剖我肚子便是。”胡斐一时倒不知如何落若要杀了二人有些不忍下手倘是给他父子俩一哭一跪便即饶恕又未免太便宜了他们。正自踌躇锺阿四突然走上前来向胡斐道:“好汉爷救了小人的妻儿又替小人一家明冤雪恨大恩大德小人粉身难报。”一面说一面扑翻在地冬冬冬冬磕了几个响头。胡斐连忙扶起。锺阿四转过身来脸色铁青望着凤天南道:“凤老爷今日在北帝爷爷神前你凭良心说一句我家小三子有没偷你的鹅吃?”凤天南为胡斐的威势所慑低头道:“没有。是……是我弄错了。”锺阿四又道:“凤老爷你再凭良心说你叫官府打我关我逼死我的儿子全是为了要占我的菜园是不是?”凤天南向他脸上望了一眼只见这个平时忠厚老实的菜农咬紧牙关目喷怒火神情极是可怕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回答。锺阿四道:“你快说是也不是?”凤天南抬起头来道:“不错杀人偿命你杀我便了。”

忽听庙门外一人高声叫道:“自称拔凤毛的小贼你敢不敢出来斗三百回合?你在北帝庙中缩头缩颈干么不敢出来啊?”这几句话极是响亮大殿上人人相顾愕然听那声音粗鲁重浊满是无赖地痞的口气。

胡斐一怔之下抢出庙门只见前面三骑马向西急驰马上一人回头叫道:“缩头乌龟料你也不敢和老子动手。”胡斐大怒见庙门旁一株大红棉树下系着两匹马纵身过去一跃上马拉断缰绳双腿一夹催动坐骑向那三人急追下去。远远望见三乘马向西沿着河岸急奔瞧那三人坐在马背上的姿式手脚笨拙骑术更劣不知是否有意做作但胯下所乘却是良马胡斐赶出里许始终没能追上。听那三人不时高声叫骂肆无忌惮对自己毫不畏惧实似背后有极厉害之人撑腰他焦躁起来俯身在地下抓起几块石子手腕抖处五六块石子飞了出去只听得“啊哟”“妈呀”之声不绝三个汉子同时打中一齐摔下马来。

两个人一跌下来趴在地上大叫第三人却左足套在马镫之中被马拖着直奔霎时之间已转入柳荫深处。胡斐跳下马来只见那二人按住腰臀哼哼唧唧的叫痛。胡斐在一人身上踢了一脚喝道:“你说要和我斗三百回合怎不起身来斗?”那人爬起身来说道:“欠了赌债不还还这么横!总有一日凤老爷亲自收拾你。”胡斐一怔问道:“谁欠了赌债不还?”另一人猛地里跳将起来迎面一拳往胡斐击去。这一拳虽有几斤蛮力但出拳不成章法显是全无武功。胡斐微微一笑挥手轻带。那人一拳打偏砰的一声正好打中同伴的鼻子登时鼻血长流。出拳之人吓了一跳不明白怎地这一拳去势全然不对只抚着拳头呆。被击之人大怒喝道:“狗娘养的打起老子来啦!”飞起一腿踢在他的腰里。那人回手相殴砰砰嘭嘭登时打得十分热闹不再理会胡斐。胡斐见这二人确实不会武功居然敢向自己叫阵其中大有蹊跷双手分别抓住两人头颈往后一扯将两人分了开来。但两人打得眼红了不住口的污言秽语互相辱骂一个骂对方专偷人家萝卜另一个说对方是佛山的偷鸡好手看来两人都是市井无赖心中越加起疑大声喝道:“谁叫你们来骂我的?”说着双手一摆砰的一下将两人额角对额角的一撞登时变了两条怒目相向的独角龙。

那偷鸡贼胆子极小一吃到苦头连声:“爷爷公公我是你老人家的灰孙子。”胡斐喝道:“呸我有你这等贱孙子?快说。”那偷鸡贼道:“英雄会馆开宝的邝宝官说你欠了会馆里的赌债不还叫我们三个引你出来打一顿。他给了我们每人五钱银子这坐骑也是他借的。你赌债还不还不关我事……”胡斐听到这处“啊”的一声大叫心道:“糟啦糟啦!我恁地胡涂竟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双手往外一送将两名无赖双双跌了个狗吃屎飞身上马背急往来路驰回心想:“凤天南父子定然躲了起来偌大一座佛山镇我却往哪里找去?好在他搜刮霸占的产业甚多我一处处的闹将过去搅他个天翻地覆瞧他躲得到几时?”

不多时已回到北帝庙前庙外本有许多人围着瞧热闹这时已走得干干净净连孩子也没留下一个。胡斐心想:“那凤天南果然走了。”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向庙中一步跨进大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胸口呼吸登时凝住只吓得身子摇摇摆摆险些要坐倒在地。原来北帝庙大殿上满地鲜血血泊中三具尸身正是锺阿四、锺四嫂、锺小二三人每人身上都是乱刀砍斩的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胡斐呆了半晌一股热血从胸间直冲上来禁不住伏在大殿地上放声大哭叫道:“锺四哥四嫂锺家兄弟是我胡斐无能竟然害了你们性命。”只见三人虽死眼睛不闭脸上充满愤怒之色。他站起身来指着北帝神像说道:“北帝爷爷今日要你作个见证我胡斐若不杀凤天南父子给锺家满门报仇我回来在你座前自刎。”说着砰的一掌将神案一角打得粉碎案上供奉的香炉烛台都震在地下。他定神一想到庙门外牵进马匹将三具尸身都放上马背心中悔恨不已:“我年幼无知不明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却来出头打抱不平枉自又害了三条人命。那姓凤的家中便是布满了刀山油锅今日也要闯进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当下牵了马匹往大街而来。但见家家店铺都关上了大门街上静悄悄的竟无一个人影只听得马蹄得得在石板路上一路响将过去。胡斐来到英雄当铺和英雄酒楼逐一踢开大门均是寂然无人似乎霎时之间佛山镇上数万人忽地尽数消失只是当铺与酒楼各处堆满柴草不知是何用意。再去赌场也是一个人也没有成万两银子却兀自放在门板之上没一人敢动。胡斐随手取了几百两放入包袱心中暗暗惊讶:“这凤天南定然摆下鬼计对付于我彼众我寡莫要再上他的当。”他步步留神沿街走去转了几个弯只见一座白墙黑瓦的大宅第门上悬着一面大匾写着“南海凤第”四个大字。那宅第一连五进气象宏伟。大门、中门一扇扇都大开着宅中空空荡荡的似乎也无一人。胡斐心道:“就算你机关万千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龟洞瞧你出不出来。”正要去觅柴草放火忽见屋子后进和两侧都有烟火冒将上来一怔之间已明其理:“这凤天南好厉害的手段竟然舍却家业不要自己一把火烧个干净。如此看来他定要高飞远走。若不急追赶只怕给他躲得无影无踪。”

于是将马匹牵到凤宅旁锺家菜园找了一柄锄头将锺阿四夫妇父子三人葬了。只见菜园中萝卜白菜长得甚为肥美菜畦旁丢着一顶小孩帽子一个粗陶娃娃。胡斐越看越是伤心恼怒伏地拜了几拜暗暗祝祷:“锺家兄嫂你若在天有灵务须助我不能让那凶手走脱了。”

忽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数十人齐声呐喊:“捉拿杀人放火的凶手!”“莫走了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那小强盗便在这里。”胡斐绕到一株大树之后向外一张只见二三十名衙役兵丁手执弓箭刀枪、铁尺铁链在凤宅外虚张声势地叫喊。他凝神一看人群中并无凤家父子在内心道:“这凤天南惊动官府明知拿我不住却是要挡我一阵。”当下纵身上马向荒僻处疾驰而去。出得镇来回头望时只见凤宅的火焰越窜越高同时当铺、酒楼、赌场各处也均冒上火头。看来凤天南决意将佛山镇上的基业尽数毁却那是水远不再回头的了。胡斐心中恼恨却也不禁佩服这人阴鸷狠辣勇断明决竟然不惜将十来年的经营付之一炬心想:“此人这般工于心计定有藏身避祸的妙策该当到何处找他才是?”一时立马佛山镇外徬徨不定。远远听得人声嘈杂救火水龙在石板路上隆隆奔驰。胡斐心想:“适才追那三个无赖来去不到半个时辰。这凤天南家大业大岂能在片刻之间料理清楚?他今晚若不亲自回来分断定有心腹亲信去他藏身的所在请示。我只守住路口便了。”料想白日定然无人露面于是在僻静处找了株大树爬上树去闭目养神想到锺家四口被害的惨状悲愤难平心中翻来覆去地起誓:“若不杀那凤贼全家我胡斐枉自生于天地之间。”等到暮色苍茫他走到大路之旁伏在长草中守候睁大了眼四处观望几个时辰过去竟是没点动静直到天色大明除了卖菜挑粪的乡农之外无人进出佛山。正感气沮忽听马蹄声响两乘快马从镇上奔了出来马上乘客穿着武官服色却是京中侍卫的打扮。胡斐心中一动记起凤一鸣曾道他父亲因要陪伴御前侍卫不能分身来见这两名侍卫定与凤天南有所干连。心念甫起两骑马已掠过他伏身之所当即捡起一块小石伸指弹出波的一声轻响一匹马的后腿早着。石子正好打中那马后腿的关节那马奔跑正突然后腿一曲向后坐倒那腿登时断折。马上乘客骑术甚精这一下变故突起他提身跃起轻轻落在道旁见马匹断了后腿连声哀鸣不由得皱起眉头叫道:“糟糕糟糕。”胡斐离着他有七八丈远只见另一名侍卫勒马回头问道:“怎么啦?”那侍卫道:“这畜牲忽然失蹄折断了腿只怕不中用啦。”胡斐听了他说话的声音猛然想起这人姓何数年前在商家堡中曾经见过。

另一名侍卫道:“咱们回佛出去另要一头牲口。”那姓何的侍卫正是当年和徐铮打过一架的何思豪说道:“凤天南走得不知去向佛山镇上乱成一团没人理事还是去向南海县要马吧。”说着拔出匕在马脑袋中一剑插进免得那马多受痛苦。那侍卫道:“咱们合骑一匹马吧慢慢到南海县去。何大哥你说凤天南当真不回佛山了?”何思豪道:“他毁家避祸怎能回去?”那侍卫道:“这次南来不但白辛苦一趟还害死了你一匹好马。”何思豪跨上马背说道:“也不一定是白辛苦。福大帅府里的天下掌门人大会是何等盛事凤天南是五虎门掌门未必不到。”说着伸手在马臀上一拍。那马背上乘了两人不能快跑只有迈步缓行。胡斐听了“福大帅府里的天下掌门人大会”这几个字心里一喜暗想:“天下掌门人聚会那可热闹得紧哪。凤天南便算不去他落脚何方多少也能在会中打听到一些消息。但不知那福大帅邀会各派掌门人却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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