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毒手药王(2/2)
那村女洗镬扫地两人一齐动手收拾。胡斐也不提起适才之事见水缸中只剩下了小半缸水拿了水桶到门外小溪中挑了两担将水缸装得满满。
挑完了水回到堂上见锺兆文已伏在桌上睡了。那村女道:“乡下人家没待客的地方只好委屈胡爷胡乱在长凳上睡一晚吧!”胡斐道:“姑娘不用客气!”只见她走进内室轻轻将房门关上却没听见落闩之声心想这个姑娘孤零零的独居于此竟敢让两个男子汉在屋中留宿胆子却是不小伸手轻推锺兆文的肩膀低声道:“锺二哥在长凳上睡得舒服些!”哪知这么轻轻一推锺兆文竟应手而倒砰的一声跌在地下。胡斐大吃一惊急忙抱着他腰扶起在他脸上一摸着手火滚竟是着高烧。胡斐忙道:“锺二哥你怎么啦?”举油灯凑近瞧时只见他满脸通红宛似酒醉口中鼻中更喷出阵阵极浓的酒气。胡斐大奇:“他连茶也不敢喝一口怎么这一霎时之间竟会醉倒?”又听他迷迷糊糊道:“我没醉没有醉!来来来跟你再喝三大碗!”跟着“五经魁!”“四季财!”的豁起拳来。胡斐一转念知他定是着了那村女的手脚他不肯吃饭饮茶那村女却用什么奇妙法门弄得他便似大醉一般心中惊奇交集不知是去求那村女救治呢还是让他顺其自然慢慢醒转转念又想:“这是中毒并非真的酒醉未必便能自行清醒。”正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惨厉的野兽嗥叫之声深夜听来不由得令人寒毛直竖听声音似是狼嗥但洞庭湖畔多是平原纵有一二野狼也不致如这般成群结队。那声音渐叫渐近胡斐站起身来侧耳凝听只听得狼嗥之中还夹着一二声山羊的咩咩之声显然是狼群追羊而噬。当下也不以为意正想再去察看锺兆文的情状呀的一声房门推开那村女手持烛台走了出来脸上略现惊惶说道:“这是狼叫啊。”胡斐点了点头道:“姑娘……”向锺兆文一指。只听得马蹄声、羊咩声、狼嗥声吵成一片竟是直奔这茅屋而来。胡斐脸上变色心想若是敌人大举来袭这茅屋不经一冲何况锺二哥中毒后人事不知这村女处在肘腋之旁是敌是友身分不明这便如何是好?转念未毕只听得一骑快马急驰而至。胡斐手无寸铁弯腰抱起锺兆文冲进厨房想要找柄菜刀黑暗中却又摸索不到只听那村女大声叫道:“是孟家的人么?半夜三更到这里干什么?”胡斐听她口气严厉不似作伪看来她与来袭之人并非一路心中稍慰当下抢出后院在地上抓起一把砖石纵身上了一株柳树将锺兆文搁在两个大桠枝之间凝目望去。星光下只见一个灰衣汉子骑在马上已冲到了茅屋之前马后尘土飞扬叫声大作跟着十几头饿狼。瞧这情势似乎那人途中遇到饿狼袭击纵马奔逃但再一看只见马后拖着白白的一团东西原来是只活羊胡斐心想这多半是个猎人以羊为饵设计诱捕狼群。却见那人纵马驰入花圃直奔到东圈转马头又向西驰来一群饿狼在后追叫这么一来一去登时将花圃践踏得不成模样。这汉子的坐骑甚是骏良他骑术又精来回冲了几次饿狼始终咬不到活羊。
胡斐一转念间已然省悟:“啊这家伙是来踩坏蓝花!我如何能袖手不理?”当下双足一点跃到了茅屋顶上忽听那人“哎哟!”一声叫纵马向北疾驰而去那活羊却留在花圃之中。群狼扑上去抢咬撕夺更将花圃蹂躏得狼藉不堪。胡斐心道:“那人用心好不歹毒!”两块石子飞出噗噗两声打在两头恶狼脑门正中登时脑浆迸裂尸横就地。他跟着又打出两块石子这一次石子较小准头也略偏了些一中狼腹一中狼肩但尽管如此两头恶狼也已痛得嗷嗷大叫。群狼连吃苦头知道屋顶有人仰起了头望着胡斐张牙舞爪声势汹汹。胡斐见了群狼这副凶恶神情心中大是毛自己赤手空拳实不易和这十几头恶狼的毒牙利爪相抗当下瞧准了一头最大的雄狼一块瓦片斜削而下正中咽喉。那狼在地下一个打滚吃痛不过转身便逃另有一头大狼咬了白羊跟着逃走。片刻之间叫声越去越远花圃中的蓝花却已被践踏得七零八落。
胡斐跃下屋来连称:“可惜可惜!”心想那村女辛勤锄花拔草将这片蓝花培植得大是可观现下顷刻之间尽归毁败一定恼怒异常。哪知村女对蓝花被毁之事一句不提只笑吟吟地道:“多谢胡爷援手了。”胡斐道:“说来惭愧!都怪我见机不早出手太迟倘若早将那恶汉在花圃外打下马来这片花卉还能保全。”那村女微微一笑道:“蓝花就算不给恶狼踏坏过几天也会自行萎谢。只不过迟早之间那也算不了什么。”胡斐一怔心想:“这姑娘吐属不凡言语之间似含玄机。”说道:“在府上吵扰却还没请教姑娘尊姓。”那村女微一沉吟道:“我姓程但在旁人跟前你别提起我的姓氏。”这三句话说得甚是亲切似乎已将胡斐当作是自己人看待。胡斐很是高兴道:“那我叫你什么?”
那村女道:“你这人很好我便索性连名字也都跟你说了。我叫程灵素‘灵枢’的‘灵’‘素问’的‘素’。”胡斐不知“灵枢”和“素问”乃是中国两大医经只觉得这两个字很是雅致不像农村女子的名字这时已知她决不是寻常乡下姑娘也不以为异笑道:“那我便叫你‘灵姑娘’别人听来只当我叫你‘林姑娘’呢。”程灵素嫣然一笑道:“你总有法儿讨我欢喜。”胡斐心中微微一动觉得她相貌虽然并不甚美但这么一言一笑却自有一股妩媚的风致。他正想询问锺兆文酒醉之事程灵素道:“你的锺二哥喝醉了酒不碍事到天明便醒了。现下我要去瞧几个人你同不同我去?”胡斐觉得这个小姑娘行事处处十分奇怪这半夜三更去探访别人必有深意便道:“我自然去。”程灵素道:“你陪我去咱们可得约法三章。第一你今晚不许跟人说话……”胡斐道:“好我扮哑子便是。”程灵素笑道:“那倒不用跟我说话当然可以。第二不能跟人动武放暗器点穴一概禁止。第三不能离开我三步之外。”
胡斐点头答应心想:“原来她带我去见毒手药王。她叫我不能离开她身边三步自是怕我中毒受害了。”当下甚是振奋道:“咱们这便去么?”程灵素道:“得带些东西。”走进自己房内约过了一盏茶时分挑了两只竹箩出来箩上用盖盖着不知里面放着些什么看她的模样挑得颇为吃力。胡斐道:“我来挑!”将扁担接了过来一放上肩头几有一百二三十斤。两只竹箩轻重悬殊一只甚重一只却是极轻挑来颇不方便只见锺兆文兀自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经过他身旁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两人出了茅舍程灵素将门带上在前引路。胡斐道:“灵姑娘我问你一件事成不成?”程灵素道:“成啊就怕我答不上。”胡斐道:“你若答不出天下就没第二个人答得出了。我那锺二哥滴水没有入口怎地会醉成这个模样?”程灵素轻轻一笑道:“就因他滴水不肯入口这才吃了亏。”胡斐道:“这个我就不懂了。锺二哥是老江湖鄂北鬼见愁锺氏三雄在武林中也算颇有名声。我却是个见识浅陋之人哪知道他处处小心反而……”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程灵素道:“你说好了!他处处小心反而着了我的道儿是不是?处处小心提防便有用了吗?只有像你这般才会太平无事。”胡斐道:“我怎么啊!”程灵素笑道:“叫你挑粪便挑粪叫你吃饭便吃饭。这般听话人家怎能忍心害你?”胡斐笑道:“原来做人要听话。可是你整人的法儿也太巧妙了些我到现在还是摸不着头脑。”
程灵素道:“好我教你一个乖。厅上有一盆小小的白花你瞧见了么?”胡斐当时没留意这时一加回想果然记得窗口一张半桌上放着一盆小朵儿的白花。程灵素道:“这盆花叫做醍醐香花香醉人极是厉害闻得稍久便和饮了烈酒一般无异。我在汤里、茶里都放了解药。谁教他不喝啊?”胡斐恍然大悟不禁对这位姑娘大起敬畏之心暗道自来只听说有人在饮食之中下毒哪知她下毒的方法却高明得多对方不吃不喝反而会中毒。程灵素道:“待会回去我便给他解药你不用担心。”胡斐心中一动:“这位姑娘既然擅用药物说不定能治苗大侠的伤目那便不须去求什么毒手药王了。”于是问道:“灵姑娘你知道解治断肠草毒性的法子吗?”程灵素道:“难说。”
胡斐听她说了这两个字便没下文不便就提医治之请只见她脚步轻盈在前不疾不徐地走着虽不是施展轻功但没过多少时光已走了六七里路瞧方向是走向正东不是去药王庄的道路忽然又想到一事说道:“我还想问你一件事适才我和锺二哥去药王庄你说还是向东北方去的好故意叫我们绕道多走了二十几里路。这其中的用意我一直没能明白。”程灵素道:“你真正想问我的还不是这件事。我猜你是想问:药王庄明明是在西北咱们怎么向东走?”胡斐笑道:“你既猜到了那我一并请问便是。”程灵素道:“咱们所以不朝药王庄走因为并不是去药王庄。”这一下胡斐又是出于意料之外“啊”了一声。
程灵素又道:“白天我要你浇花一来是试试你二来是要你耽搁些时光后来再叫你绕道多走二十几里也是为了要你多耗时刻这样便能在天黑之后再到药王庄外。只因药王庄外所种的血矮栗一到天黑毒性便小我给你的蓝花才克得它住。”胡斐听了心中钦服无已万想不到用毒使药竟有这许多学问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用心深至更非常人所及当下说到在洞庭湖见到的两名死者。程灵素听说两名死者脸上满是黑点肌肉扭曲哼了一声道:“这种鬼蝙蝠的毒无药可治。他们什么也不顾了。”胡斐心道:“‘鬼蝙蝠’是什么毒她说了我也不懂。反正一意听她吩咐行事便了多说多问徒然显得自己一无是处。”于是不再询问跟在她身后一路向东。又走了五六里路进了一座黑黝黝的树林。程灵素低声道:“到了。他们还没来咱们在这树林子中等候你把这只竹箩放在那株树下。”说着向一株大树一指。胡斐依言提了那只份量甚重的竹箩过去放好。程灵素走到离大树**丈处的一丛长草之旁道:“这一只竹箩给我提过来。”随即拨开长草钻进了草丛之中。胡斐也不问谁还没来等候什么记着不离开她三步的约言便提了另一只竹箩也钻进草丛挨在她的身旁。仰头向天只见月轮西斜已过夜半。树林中虫声此起彼伏偶然也听到一二声枭鸣。程灵素递给他一粒药丸低声道:“含在口里别吞下!”胡斐看也不看便放入嘴中但觉味道极苦。两人静静的坐着过了小半个时辰胡斐东想西想只觉这一日一晚的经历实在大是诡异可说是生平从所未遇之奇。突然之间想到了袁紫衣:“不知她这时身在何处?如果这时在我身畔的不是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而是袁姑娘不知她要跟我说什么?”一想到她便伸手入怀去摸玉凤。忽然程灵素伸手拉了他的衣角向前一指。胡斐顺着她手指瞧去只见远处一盏灯笼正在渐渐移近。本来灯笼的火光必是暗红之色但这盏灯笼出的却是碧油油的绿光。灯笼来得甚快不多时已到身前十余丈外灯下瞧得明白提灯的是个驼背女子走起路来左高右低看来右脚是跛的。她身后紧随着一个汉子身材魁梧腰间插着明晃晃的一把尖刀。胡斐想起锺兆文的说话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锺二哥说有人说毒手药王是个屠夫模样的大汉又有人说药王是个又驼又跛的女子。那么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药王。”斜眼向程灵素一看黑暗之中瞧不见她的脸色但见她一对清澈晶莹的大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人神情显甚紧张。胡斐登时起了侠义之心:“这毒手药王如要不利于她我便是拚着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那一男一女越走越近。只见那女子容貌甚是文秀虽然身有残疾仍可说得上是个美女那大汉却是满脸横肉形相凶狠。两人都是四十来岁年纪。胡斐一身武功便是遇到江湖上最厉害的巨寇大贼环攻也是无所畏惧但这时却不由自主的心中怦怦乱跳自觉武功有时而穷对付这种人武功未必便能管用。那两人走到胡斐身前七八丈处忽然折而向左又走了十余丈站定身子。那大汉朗声叫道:“慕容师兄我夫妇依约前来便请露面相见吧!”
他站立之处距胡斐并不甚远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又大只把他吓了一跳。那大汉说了两遍无人答话胡斐心想:“这里除了咱们四人再没旁人哪里还有什么慕容师兄?这两人原来是一对夫妻。”
那驼背女子细声细气地道:“慕容师兄既然不肯现身我夫妇迫得无礼了。”胡斐暗暗好笑:“这叫做一报还一报。适才我到药王庄来拜访说什么你们也不理睬。这时候别人也给一个软钉子你们碰碰。”只见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束草来伸到灯笼中去点燃了立时出一股浓烟。过不多时林中便白雾瀰漫烟雾之中微有檀香气息倒也并不难闻。
胡斐听她说“迫得无礼”四字。知道这股烟雾定然厉害但自己却也不感到有何不适想必是口中含了药丸之功转头向程灵素望了一眼。这时她也正回眸瞧他目光中充满了关注之色。胡斐心中感激微微点了点头。
那烟雾越来越浓突然大树下的竹箩中有人大声打了个喷嚏。胡斐大吃一惊:“怎么竹箩中有人?我挑了半天一点也没知情。那么我跟程姑娘的说话都让他听去了?”自忖对毒物医药之道虽然一窍不通但练了这许多年武功决不能挑着一个人走这许多路而茫然不觉除非这是个死人那又作别论。他心中大是惊奇只听竹箩中那人又连打几个喷嚏箩盖掀开跃了出来。但见他长袍儒巾正是日间所见在小山上采药的那个老者。这时他衣衫凌乱头巾歪斜神情甚是狼狈已没半点日间所见的儒雅神态一见到那男女二人怒声喝道:“好啊姜师弟、薛师妹。你们下手越来越阴毒了。”
那夫妇俩见他这般模样也似颇出意料之外。那大汉冷笑说道:“还说我们下了阴毒?你躲在竹箩之中谁又料得到了?慕容师兄……”他话未说完那老者嗅了几下神色大变急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放入口中。
那驼背女子将散浓烟的草药一足踏灭放回怀中说道:“大师兄来不及啦来不及啦!”
那老者脸如土色颓然坐在地下过了半晌说道:“好算我栽了。”那大汉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色瓷瓶举在手里道:“解药便在这里。你师侄中了你的毒手得拿解药来换啊。”那老者道:“胡说八道!你们说是小铁哥么?我几年没见他了下什么毒手?”那驼背女子道:“你约我们到这里只是要说这句话么?”转头向那大汉说道:“铁山咱们走吧。“说着掉头便走。那大汉尚有犹豫道:“小铁……”那女子道:“他恨咱们入骨宁可自己送了性命也决不肯饶过小铁。这些年来难道你还想不通?”那大汉想走又不肯走说道:“大师兄咱们多年以前的怨恨到这时何必再放在心上?小弟奉劝一句还是交换解药把这个结子也同时解开了吧!”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诚恳。那老者问道:“薛师妹小铁中了什么毒?”那女子冷笑一声并不回答。那大汉道:“大师兄到这地步也不用假惺惺了。小弟恭贺你种成了七心海棠……”那老者大声道:“谁种成了七心海棠?难道小铁中的是七心海棠之毒?我没有啊我没有啊。”他说这几句话时神情惶急恐惧之意见于颜色。两夫妇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难道他假装得这般像?”那女子道:“好慕容师兄废话少说。你约我们到这里来相会有什么吩咐?”那老者搔头道:“我没有约啊。是你们把我搬到这里来怎么反说是我相约?”说到这里又气又愧突然飞起一腿将竹箩踢出了六七丈外。
那女子冷冷地道:“难道这封信也不是你写的?师兄的字迹我生平瞧得也不算少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左手一扬那纸笺便向老者飞了过去。那老者伸手欲接突然缩手跟着一掌出。掌风将那纸笺在空中挡了一挡左手中指一弹出了一枚暗器。这暗器是一枚长约三寸的透骨钉射向纸笺拍的一声将纸笺钉在树上。胡斐暗自寒心:“跟这些人打交道对方说一句话喷一口气都要提防他下毒。这老者不敢用手去接笺自是怕笺上有毒了。”只见驼背女子提高灯笼。火光照耀纸笺白纸上两行大字胡斐虽在远处也看得清楚见纸上写着道:“姜薛两位:三更后请赴黑虎林有事相商知名不具。”那两行字笔致枯瘦却颇挺拔字如其人和那老者的身形隐隐然有相类之处。那老者“咦”的一声似乎甚是诧异。
那大汉问道:“大师兄有什么不对了?”那老者冷冷地道:“这信不是我写的。”此言一出夫妇两人对望了一眼。那驼背女子冷笑了一声显是不相信他的说话。那老者道:“信上的笔迹倒真和我的书法甚是相像这可奇了。”他伸左手摸了摸颏下胡须勃然怒道:“你们把我装在竹箩之中抬到这里到底干什么来啦?”那女子道:“小铁中了七心海棠之毒你到底给治呢还是不给治?”那老者道:“你拿得稳么?当真是七心……七心海棠么?”说到“七心海棠”四字时声音微颤语音中流露了强烈的恐惧之意。
胡斐听到这里心中渐渐明白定是另外有一个高手从中拨弄以致这三人说来说去言语总是不能接榫。那么这高手是谁呢?他不自禁地转头向身旁程灵素望了一眼但见她一双朗若明星的大眼在黑暗中炯炯光。难道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竟有这般能耐?这可太也令人难以相信!
他正自凝思猛听得一声大喝声音呜呜极是怪异忙回过头来只见那老者和那对夫妇已欺近在一起各自蹲着身子双手向前平推六掌相接口中齐声“呜呜”而呼。老者喝声峻厉大汉喝声粗猛那驼背女子的喝声却高而尖锐。三人的喝声都是一般漫长连续不断。突然之间喝声齐止只见那老者纵身后跃寒光一闪出一枚透骨钉将灯笼打灭跟着那大汉大叫一声:“啊哟!”显是中了老者的暗算身上受伤。这时林中黑漆一团只觉四下里处处都是危机胡斐顺手拉着程灵素的手向后一扯自己已挡在她的身前。这一挡他实是未经思索只觉凶险迫近非尽力保护这个弱女子不可至于凭他之力是否保护得了却绝未想到。那大汉叫了这一下之后立即寂然无声树林中虽然共有五人竟是没半点声息。
胡斐又听到了草间的虫声听到远处猫头鹰的咕咕而鸣。忽然之间一只软软的小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粗大的手掌。胡斐身子一颤随即知道这是程灵素的手只觉柔嫩纤细倒像十一二岁女童的手掌一般。
在一片寂静之中眼前忽地升起两股袅袅的烟雾一白一灰两股烟像两条活蛇一般自两旁向中央游去互相撞击。同时嗤嗤的轻响不绝胡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观看隐约见到左右各有一点火星。一点火星之后是那个老者另一点火星之后是那驼背女子。两人各自蹲着身子用力鼓气将烟雾向对方吹去自是点燃了草药出毒烟要令对方中毒。两人吹了好一会林中烟雾瀰漫越来越浓。突然之间那老者“咦”的一声抬头瞧着先前钉在大树上的那张纸笺。胡斐见那纸笺微微摇晃上面出闪闪光芒竟是写着光的几行字。那夫妇二人也大是惊奇转头瞧去只见那几行字写道:“字谕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三徒知悉:尔等互相残害不念师门之谊余甚厌之宜即尽释前愆继余遗志是所至嘱。余临终之情素徒当为详告也。僧无嗔绝笔。”那老者和女子齐声惊呼:“师父死了么?程师妹你在哪里?”程灵素轻轻挣脱了胡斐的手从怀里取出一根蜡烛晃火折点燃了缓步走出。老者慕容景岳、驼背女子薛鹊都是脸色大变厉声道:“师父的‘药王神篇’呢?是你收着么?”程灵素冷笑道:“慕容师兄薛师姊师父教养你们一生恩德如山你们不关怀他老人家生死却只问他的遗物未免太过无情。姜师兄你怎么说?”那大汉姜铁山受伤后倒在地下听程灵素问及抬起头来怒道:“小铁之伤定是你下的毒手这里一切也必是你这丫头从中捣鬼!快将‘药王神篇’交出来!”程灵素凝目不语。慕容景岳喝道:“师父偏心定是交了给你!”薛鹊道:“小师妹你将神篇取出来大伙儿一同观看吧。”口吻中诱骗之意再也明白不过。程灵素说道:“不错师父的‘药王神篇’确是传了给我。”她顿了一顿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纸笺说道:“这是师父写给我的谕字三位请看。”说着交给薛鹊。薛鹊伸手待接姜铁山喝道:“师妹小心!”薛鹊猛地省悟退后了一步向身前的一棵大树一指。程灵素叹了口气在头上拔下一枚银簪插在笺上手一扬连簪带笺飞射出去钉在树上。
胡斐见她这一下出手功夫甚是不弱心想:“真想不到这么一个瘦弱幼女竟会跟这三人是同门的师兄妹。”眼望纸笺借着她手中蜡烛的亮光见笺上写道:
“字谕灵素知悉:余死之后尔即传告师兄师姊。三人中若有念及老僧者尔以药王神篇示之。无悲恸思念之情者恩义已绝非我徒矣。切切此嘱。僧无嗔绝笔。”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三人看了这张谕字面面相觑均思自己只关念着师父的遗物对师父因何去世固然不问一句更无半分哀痛悲伤之意。三人只呆了一瞬之间突然大叫一声同时难齐向程灵素扑来。
胡斐叫道:“灵姑娘小心!”飞纵而出眼见薛鹊的双掌已拍到程灵素面前忙运掌力向前击出单掌对双掌腾的一声将薛鹊震出二丈以外右掌随即回转一勾一带刁住姜铁山的手腕运起太极拳的“乱环诀”借势一抛姜铁山一个肥大的身躯直飞了出去掷得比薛鹊更远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下。原来这两人虽然擅于下毒武功却非一流高手!他回过身来待要对付慕容景岳只见他晃了两晃忽地一交跌倒俯在地下再也站不起来。
薛鹊气喘吁吁地道:“小师妹你伏下好厉害的帮手啊这小伙子是谁?”胡斐接口道:“我姓胡名斐贤夫妇有事尽管找我便是……”程灵素顿足道:“你还说些什么?”
胡斐一怔只见姜铁山慢慢站起身来夫妇俩向胡斐狠狠望了一眼相互持扶跌跌撞撞地出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