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冲荧惑,命里何所倚(2/2)
“婆婆,这依人相面,推宫论命之术岂会因人来自何方有所不同啊?难道他不是生在这世上的人么?难道波斯就没有日月五星么?”虽然敬服孙婆婆,可是听到不对之处,弟子中还是有人置疑了。
“嗯,当然有,可是小香延啊,你可曾去过西域?”
“弟子不曾。”
“那你可听说过,在天之极处,有个国家半年白天,半年为黑夜?还有的国家无四季变化,终年夏,终年冬?”
孙婆婆说的乃是两极的极昼与极夜,众弟子却是从未听过,齐齐摇头。
“没听过就不要把一个说法当成定论,相人之术虽然可以从人的长相气质中推论出性情作为,却绝非金口玉律,若是人皆信命,那我等生在世,便按老天分派的手脚和能力去耕地织布、渔猎捕获,平平凡凡做个人便好,为什么要修道寻仙,踏入天界呢?”
众弟子被教训一通,又惭愧了:“弟子受教了。”
可是既然无效,您老却又拿八字星盘出来干什么呢?
“大致的推一推总没有坏处吧,虽然不能尽信,可也不可不信,有些说得还是准的。既然学了,怎可荒废掉?”
……
…………
弟子们动辙得咎,索性不乱说话了。
孙婆婆教训了弟子们一通,才把话题又转回来:“小花这孩子命相罕见,乃纯阴之女,凡是鬼魅之身无不属于阴物,所以就算她魂魄齐了,也是个容易引来是非的孩子。但现在这少年扣着她一点灵识,以自己的纯阳补齐在归还的魂魄里,所以小丫头现在看起来就象是个普通人一样,即便是她走在妖魔鬼怪面前也不会……还是别试了。”
哦--这一番解释下来,众弟子总算弄清楚了。
这魂魄还可以跟揉面团似的,扯开又揉在一起,切来切去的……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婆婆的意思是,现在这两人的魂魄算是纠缠到了一起,所以当这个少年痛苦难当的时候,小花也会有所感觉?”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婆婆你刚才算他的命……那个,杀伐征乱、飘荡流离什么的,还是可能会应验的对吧?”
“小荆华,你们跑来找婆婆时栗娘不是报告过了,这些人出现时衣衫破烂遍身伤痕,当然是杀伐征乱之象,而且他们自波斯而来,隔了这许多山水天地,自处异乡,不是飘荡流离还是什么?你们这些孩子比我这老太婆还记性坏……为何我的弟子们如此资质弩钝啊?亏你们还个个都是一国法师国师太师的,就算做个江湖骗子也不应如此容易忘东忘西的。”
……
…………
………………
还是什么也别说了,今天婆婆心情不好,婆婆心情不好就喜欢面无表情的教训人捉弄人……都是春天雨水落得太多的错。
众弟子个个阴郁起来。
被孙婆婆这一番真真假假地调侃加教诲,屋内众多女弟子固是哭笑不得,连屋外的雨都下得有气没力,声声断断滴滴答答。
“雨停了么……”孙婆婆侧耳听了听,那屋外的人也沉寂了,“嗯,现在出去不用打伞了。”她抱起小姑娘,轻轻将她放至床榻上,“好了没事了,傻丫头…就算你将自己变成冰块,到头来还不是让自己难过,让别人伤心。所以啊,小花笑,你什么心也别费,旁边的人会为你做好的,你只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了。”这番话低低柔柔,花笑脸上的神情渐渐放松,身体也变得温热起来,就这么沉沉睡去。
孙婆婆推开屋门:“对了,这时候去看东海上,也许会有虹霓当空呢。”
现在可是黄昏,又非暑夏……弟子们心中疑惑,却不敢再随便搭腔,跟着婆婆出了门,但见芳草绿树熠熠滴翠,雨过的天色比之先前明亮许多,四野里淡淡晖晕自草木上出,那天上白云翻滚,绵绵絮絮地叠成烟宇琼楼,天上人间。
海市?
……远远的东海上一道白虹划破浩渺。
是仙人驾鹤经过。
又或是龙神出水而息……
“啊婆婆,有树被雷劈了!”
海天之上,白龙舒卷,睛空碧影。
忽尔卷起浪千重,斜阳自西转来一线余光,满目碎玉霰金,凌波瑟瑟;水花拍上天涯,揉破了苍蓝暮色,瞬息万变。
水落声、拍击声、碎裂声,声声暴起,风雷伴着彩霞,烟波缭乱。
“沧海你冷静点,我知道你心很乱,也很理解你现在上蹿下潜的暴躁…可是能不能不要在我家门口作?”碧影化作青龙藏在云上,看着白龙渲泻苦恼,本着朋友的身份出言劝告--只是口气实在听不出有什么理解的味道在,倒颇有些兴味盎然。
白龙却是不理,他此时只觉得非要挣动撕咬才能泄那陌生的痛楚郁结,于是大浪直打向青龙:“那个少年……为什么他会将小九的魂魄藏在自己身上?”
在她的前世,因为与他纠缠太深,才让她死无全尸,灵飞魄灭,连转生的资格都失去。所以他央求南海观世音,愿以妖仙之身、万载修为换她复活……白狐的灵珠浸在餐风饮露中,经过漫长的四百多年方重塑肉身。
那一日他便是看着那小小的灵珠飞向红尘,离开了莲花主人的护持,化做比当初遇见时还小的孩童,在桃花溪里漂流直下……他引着那水蜿蜒曲折,直至东海,最后停靠在女儿村的树下溪边。
那个白的女子将婴儿从水中抱出,他就在边上看着。
婴儿渐渐长大,会走会笑,会用轻轻软软的声音叫着每个村中的人名字……他就在边上看着。
她现在是这般孱弱的女孩子,自己要拼命的抑制住气息方能离得远远的、偷偷看上一眼……
看着她与其他人谈笑盈盈,他想自己是嫉妒的。
但是紫竹林中尊者的话不可不听。
那些都不再属于他了。
所以只是嫉妒着。
巨浪一重接一重,互相撞击着,压碾着,电光雷鸣搅得大海深处亦是动荡不休。青龙作为这东海之主自然不能让好友再继续疯,眼波低垂,那浪在他的脚下偃息:“这个问题么,我的老朋友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不是?不是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你以为我会知道吗?”
“东来,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么?”
“我没那兴趣。”青龙盘成一匝好似大蛇,“我倒是比较关心你什么时候找个洞府住下来,重新采日月灵气,修成天地至宝,然后再回仙道正途。”
“……说来说去你就是惦记着有人送信时不会送错门吧。”
“哎呀,你居然如此曲解于本君!如果你找到洞府,记得通知我去贺喜,贺礼便从你以前欠下的债中抵了。唔唔,那颗珠子是什么时候被姓孙的撬去的呢?”龙**宝,又好奢华铺张,孙婆婆方才用在菲鲁兹身上的玄珠便是青龙曾经的收藏品,“我记得某一年小弟自北海来串门,那个恶邻居孙离也在席上……”
女儿村宗主名讳为离,门下弟子不知其岁皆以婆婆称之,而不少修真者口中,则另有尊号。
“你不是想把那玄珠的帐也转到我身上来吧?长息来看望你是哪一年的事情了?那时我明明还在南海。”身为龙族一员,沧海同样有着对宝物的敏感和坚持,和他无关的债才不想背在身上!
不对……“你少给我扯开话题!我是在认真的烦恼!”
“话题又不是我扯开的……”眼见白龙翻脸,仿佛听到海底宫殿摇晃,一家大小正仰头怒看…青龙急忙道:“说起来老友啊,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刚才那姓孙的恶女说了,因为小九体内掺进了纯阳之气,所以现在她看起来便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这么一来,你也许可以稍微靠近她一点,不用再成天躲在天上偷偷摸摸地看,也不必担心自己的魔气再冲煞了小姑娘。”
“不行!”沧海想也不想的反对,“若是能与她在一起,便是将我此身封于凡人体中又如何?我的魔神气息总有方法掩盖,我只是怕……怕自己会在她的命盘上重新写下祸害,所以绝对不能够去靠近。”
“我看你能坚持多久……不,沧海,我是说真了不起。”
“那个少年,可恶,为何居然让他的魂魄掺在小九身上?那三天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小九一直昏迷……本以为女儿村中有孙离护着,当安全无虞,看来我还是得更注意些才行。”
“……我看是坚持不了多久。”慢着!青龙忽然想到什么事情般,非常诧异地盯着老友:“你,你不会是特意选中女儿村的吧?因这村中皆是女子?”
“那又如何?”
“这对一只前世是狐狸的人来说,真残忍……”龙不只爱宝,也好淫,但对伴侣并不要求忠贞不二,男女亦如是。同样,狐族的姿容色媚,从来便是风流无匹,那是一种天性。
沧海不以为然:“小九素来对男子不喜,也未修练媚珠,你不要将她与一般狐狸相比。”
“但是,小玉……”青龙突然住口,他刚吐出那个字,便现自己说错了话,果然白龙又激动了起来!
“小玉?小玉!五百年了,那个丫头逃到了何处?”
如果找到她,定然要将她剥皮抽筋凌迟处死……